20 ☆、【九】路太長追不回原諒（1）

待宋嘉南醒來，已是一個小時後。

睜開眼看見滿眼的白色，她怔了一會兒，透明的淚珠毫無預兆地從眼中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不一會兒便濡濕了枕頭。

她起身，拔掉手上的輸液管，渾渾噩噩地下了床，剛走到門口，只見一道人影沖到她的面前，緊緊地抓住她的肩膀。

“宋嘉南，她人呢？我媽人呢？”顧宣北站在她的面前，慌亂的神色顯露了他的緊張，他緊緊地盯着宋嘉南，劇烈奔跑後的氣息依然穩不下來。

“她……”眸中的淚珠再次崩落，她低下頭，泣不成聲。

這時，手術室的門打了開來，從裏面推出一張病床，病床上躺着一個人，身體被白色的布蓋住了，顧宣北轉頭看着病床，緩慢地走了過去，揭開白布的手不停地顫抖。

顧雪娥躺在病床上，臉色如灰一樣的白，她靜靜地躺着，胸口也沒有任何起伏，已然失去了所有的生命特征。

“請節哀順變。”護士輕輕地拿過白布，幫病床上的女人蓋好，然後推着她進入電梯，往太平間而去。

她死了……

顧宣北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她怎麽會死呢，明明前幾天還跑到他家來找他，說以後要一起生活的，怎麽就這麽死了呢？

轉頭看着站在原地哭泣的宋嘉南，他漸漸地從怔忪中清醒過來。

“宋嘉南，你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明明前幾天還好好的，為什麽現在就成了一具屍體？”顧宣北走到宋嘉南面前，多日壓抑着的情緒一觸即發。

“我……”她擦幹眼淚，哽咽着把下午發生過的事情說了一遍，多次因為說不下去而停了下來，“顧宣北，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一時氣話而已，我不知道她還生着病。”

“宋嘉南……”聽完她的話，他顫抖着嘴唇，望向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你怎麽可以這樣？她再不好，也養育了你十幾年吧，她好歹也養了你這麽久，你怎麽狠得下心？”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啊……”

他握拳，把眼淚硬逼回眼中，緩緩地說道：“宋嘉南，你明白我的心情嗎？我一直愛着的媽媽莫名其妙的成了你的母親，抛棄了我，小時候每次我跟着我媽媽的時候，都看到她很溫柔的抱着你，那眼神完全不輸給對我好的時候，她是真的把你當親生女兒啊，你怎麽可以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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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前幾天來找我說想帶我走是真的，但是無緣無故她會這麽說嗎？與其抱怨我媽想像抛棄我一樣的抛棄你，不如理解一下她的立場好嗎？想想你爸爸是怎麽對她的，據我所知，你們家大部分的經濟來源都是我媽賺的，你爸都在幹什麽啊，他有什麽資格指責我媽？”多年來的不滿宣洩而出，顧宣北閉上眼睛，平複着自己的情緒。

說到宋東河，宋嘉南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爸爸已然不見了蹤影。

“宋嘉南，”他靜靜地出聲，眼神淡漠地仿佛不認識眼前人似的，良久才說道：“那天你問我的問題，我現在可以提前告訴你*了，我們……就這樣吧。”

說完，顧宣北轉身離去。

什麽叫就這樣吧……

宋嘉南怔在原地好一會兒，随即脫力般跪坐在地上，潔白的地磚刺骨的寒冷，卻比不上她此刻心裏的冰涼。

三日後，顧雪娥發喪。

這一日，天氣陰沉的可怕，不一會兒便下起了磅礴的大雨，衆人一道來到了城南的墓地，待雨勢小了一點後，莫成中手捧着骨灰盒，從車中走出。

走到一座墓碑面前，将手中的骨灰盒放進早已挖好的坑裏，輕輕地用手将土掩上，莫成中接過助理手中的雛菊，一束一束地在碑上擺好。墓碑上照片裏的女人微微笑着，絲毫看不出歲月的痕跡，溫柔而美麗。

“雪娥，不管以前經歷了什麽，現在都希望你走好。”莫成中輕觸墓碑上的照片，滄桑的眉眼中不經意地流露出憂傷的氣息。

“媽，”宋嘉南只身一人走到莫成中身邊，緩緩地跪在堅硬的水泥地上，她伸出手，将脖子上的玉佩摘了下來，埋進土裏，淚水不自覺地滑落，“這塊玉佩是你剛來的時候給我的，你說它能保我平安幸福，現在我把它還給你，請你一定要幸福，女兒不孝，請你原諒我。”

“你媽媽她很愛你，她一定會原諒你的。”莫成中嘆息一聲，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原本已經磅礴的雨已有越來越大的趨勢，雨水流進眼睛讓人看不清眼前的東西。

此時，随着一聲關車門的聲音，莫成中轉頭看去，只見遠處一個身影從出租車上下來，并沒有撐傘，而是任雨水打濕了他的全身，那人緩緩走來，模糊的輪廓在雨簾中漸漸清晰。

是顧宣北。

“宣北，你來了啊。”莫成中見來人是他，走上前去說道，然而卻沒有被理會。

顧宣北面無表情地在墓碑前蹲下，旁若無人地伸手輕輕拂過照片上女人溫柔淺笑的眉眼，被雨水打濕的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刺骨無比，卻比不上他此刻內心的寒冷。

“顧宣北，你怎麽不撐傘，這樣會生病的。”宋嘉南一怔，将自己的傘移到他的頭上，小小的傘蓋不住兩人的身體，還是有一部分落在外面。

顧宣北沒有理會她，只是輕柔地撫摸着那張照片，然而微微顫抖的指間卻洩露了他心底的悲傷和難以置信，冰涼的雨水混合着眼淚在臉上流淌，就連抽噎的聲音也輕不可聞。

“不是說好要帶我走的嗎？你怎麽又說話不算話了，媽，我好像總是被你騙啊，但是，這次我真的願意相信你，你回來好不好？”輕如呢喃的聲音，就連離他最近的宋嘉南都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麽。

然而，死去的人又怎麽可能死而複生。

良久，顧宣北站了起來，眼中深刻的疼痛已然不複存在，他走到莫成中面前，沉默了一會兒，緩慢卻清晰地說道。

“我媽死了，我和你之間唯一的羁絆也沒有了，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和你沒有關系了，讓莫少柯放心，以後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是我兒子，怎麽可以說沒關系就沒關系？”莫成中聞言一怔，随即氣憤地說道。

“即使是兒子，也是私生子不是嗎？與其讓我這個私生子被衆人所知，毀你名聲，不如就此了斷，對你對我都好。”他擡起頭，冰冷的眼睛略帶諷刺地看着他。

“宣北，你不要這樣想，我……”莫成中剛想解釋什麽，卻被打斷了。

“我知道你很想聽我說那兩個字，現在我如你所願，這是最後一次，以後再也不可能了，”顧宣北淡淡地說道，“我走了，爸爸。”

少年離去的同時，莫成中向來強健的身體忽然一陣急速的顫抖，跳動的心髒傳來清晰的疼痛感，他的眼睛微微濕潤，卻沒有流下淚來。

而至始至終，顧宣北都沒有和宋嘉南說過一句話，仿佛沒有看到她一般。

片刻之後，宋嘉南站了起來，望着那人離去的背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就像那日他所說的，他們之間，也許就這樣了。

回到家中已是傍晚，宋嘉南脫下鞋子走進客廳，家裏很安靜并且沒有開燈，她輕喊爸爸卻無人應答，忽然想起自從那日媽媽出事後，爸爸就再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走進爸爸媽媽的主卧，意外地發現主卧裏被翻得亂七八糟，難道是遭小偷了？她一驚，連忙開始查看東西，果然，房間裏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拿走了，正當她自認倒黴準備起身回房間的時候，一張紙條從床底下被風吹了出來。

對不起，你就當沒有我這個爸爸吧。

淩亂的筆跡昭示了寫的人當初是有多麽的急迫，宋嘉南嘴角微微一動，一抹苦澀的笑漫延開來，原來如此，她以為是遭小偷了，原來是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拿走了所有的財産，然後攜款逃跑了。

多麽可笑！

宋嘉南跌坐在地上，不可抑制的笑聲從口中溢出，然而，笑着笑着，眼淚卻突然滾落了下來，不一會兒，便打濕了紙條。

所以，她這算是被抛棄了嗎？因為母親死了，沒有了財政收入，于是她被自己的親生父親，狠心的、毫不猶豫的抛棄了？

“呵呵呵……”眼淚在自嘲的笑聲中源源不絕的流着，宋嘉南抱着膝蓋，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裏，就連饑餓也忘記了。

哭了一陣子，她抹去眼淚，忽略自己腫的像核桃一樣的眼睛，走回房間，連飯都沒有吃，就直接睡覺了。

雖然刻意的逼迫自己接受，心底卻充滿了難以言說的悲哀。

是無論怎樣的忽略和刻意遺忘都掩飾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