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新的驸馬?

當鞭子揮過來時,公主完全是傻在原地。那鞭子速度又快又狠,她就算反應過來,也躲不開。幸好秦景就站在公主旁邊,公主不及動作,他很快地一手扯過鞭子,一手将公主護在身後。鞭子在他手中擦過,一陣熱辣,秦景心中難得動怒:連他都有這種感覺,鞭子若打向公主,公主得多疼?

“哎,你這個人……本姑娘是好心幫你,她剛才把你訓得那麽兇,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兩人看去,一個紅衣如火的年輕姑娘從人群中走出,她是不得不走出,因為鞭子的另一頭還在秦景手中握着呢。

這姑娘也就十七八歲,膚色有些黑,長眉清朗,容貌明豔,步來的姿勢,怎麽看怎麽英氣勃勃。她側目看着秦景,目有不解之意。

宜安公主回過神來,登時發怒,在邺京居然有人敢打她?!還用這麽無所謂的語氣說她?!皇伯父他們也不會這樣好吧?

她從秦景身後轉出來,直面這個紅衣姑娘,“你方才要用鞭子抽我的臉?”

那姑娘似不屑跟公主這種驕縱任性的小姑娘說話,漫不經心道,“是又怎樣?你方才對這位公子又打又罵,大家都看得分明,別人怕,本姑娘卻敢給你個教訓。”

宜安公主用一種看傻子的目光看她:哎喲喂,這位誰啊?這麽大的臉?在她面前說“敢”?難道她是皇伯父某位流落在外的姑姑?不然她想不出誰面子有這麽大啊。

公主勉強忍住當場就爆的怒氣,“敢問你是哪位?能說出給我教訓這種話,滿邺京都沒幾個人。”

當她說出這話時,紅衣姑娘眼中的輕蔑淡了些,有些凝重,卻仍然沒把公主當回事。實在是公主為出行方便,特意換了衣裳;她一副嬌嬌怯怯的樣子,怎麽也認不出是公主啊。紅衣姑娘幾分遲疑後,道,“本姑娘行的端走的正,不怕你報複。聽好了,我姓徐,我爹可是武陽大将軍!”

武陽大将軍?有印象啊。

公主翻了翻自己前世記憶,得虧她記性好,那麽久遠的前世想一想,還是大略能想起來的。不過她記得跟父親打天下的什麽武陽大将軍,好像是個女的?正因為是個女的,公主才會印象深刻。

再和這位紅衣姑娘的話映襯,公主不得不疑心——這個徐姓大将軍,不會是很快就要死了吧?之後的武陽大将軍,該不會就是這個姓徐的姑娘吧?

啊人家爹都快那啥了……公主壓下自己心頭火,不好再這麽欺負人家。但她當然也不可能放過這個敢打她的人,“我給你個認錯的機會:明天你親自登平王府大門,向我磕頭認錯吧。對了,門衛問的時候,你就說你得罪的是宜安公主。”

她笑容幾分好玩兒,“如果你不去,我就去找武陽大将軍談談她女兒教養的問題。”

看徐姑娘臉色大變,有些發白,公主的面上露出滿意的笑,指使秦景放了鞭子,自得地走了。徐姑娘還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被周圍人用古怪又同情的目光看着,她真是心頭火大。

她比宜安公主知道的還多些?她爹背後的靠山就是平王!她初初回京,對京中貴人還沒有認全,但之前見的名門女子對她都是客客氣氣的,再加上從小就被爹當男兒養……可她居然得罪了平王的女兒!

她臉上熱辣辣的,一陣青一陣白,緊握的手忽緊忽松,簡直覺得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話。

有人從人群中走了過來,将扔在地上的鞭子撿起來,遞給她,“你沒事吧?”

紅衣姑娘側頭,看到一個嬌柔似水的貌美女子,正擔憂地看着她。

陳昭站在一邊,見白鸾歌很快和徐姑娘建立了女人之間的友情,連對方叫“徐丹鳳”都打探出來了。徐丹鳳見白鸾歌站出來,以為她是好心之人,對她生了好感,不禁抱怨,“我也沒想到那是公主啊……公主還會來西市啊?”

白鸾歌笑一笑,表哥在旁邊站着,她不敢給公主身上抹黑。

陳昭淡笑道,“徐姑娘剛回邺京吧?對這邊圈子不熟悉也正常。不過勸姑娘日後謹慎些,邺京這麽大的地兒,到處都是你惹不起的貴人。今天是宜安公主,明天說不定就是微服私訪的陛下呢?”

“多謝公子提醒。”徐丹鳳不好意思道。

之後幾人就告了別,白鸾歌跟上陳昭,不解問,“表哥幹嘛要我理她?”表哥不是向着宜安公主的嗎?

陳昭沒說話,徐丹鳳是日後的武陽大将軍,交好總沒差處。雖然他沒想好這個人脈能給自己提供什麽幫助,但他就忍不住這樣做——陳昭怔一怔,然後苦笑。

他這一輩子,本來是為追上宜安公主而來。可他本能的習慣還是難改掉,喜歡權勢,不自覺便與之靠攏。

陳昭提醒自己,這一世得把宜安公主放在首位,這一世不成功,他就沒機會了。

也不知道檀娘有沒有被找到……

公主和秦景回到府後,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夠倒黴了,遇上一個多管閑事的二愣子,沒想到府上氣氛比她的心情還要壓抑。

“阿靜,怎麽了?”看到小妹妹在娘院子裏晃悠卻不敢進門,公主伸手把她招過來。

“娘要被爹氣死了……”劉郁靜小聲道,“大姊你走後,發生了一件大事。四皇子把太子的腿給弄傷了,爹非常生氣,拉着太子狀告到了皇帝面前,說是陛下給了四皇子這麽大的權力,這是錯的。爹也真是的,他和皇伯父還冷戰着呢,就敢這麽說皇伯父。四皇子和太子的争鬥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他幹嘛要扯進去呢?”

“然後娘和皇後相攜去為爹之前的事求情,就撞見爹又在得罪皇伯父……皇伯父這次真的發狠,把咱們王府的俸祿都停了。”

上次罷官,這次停俸祿,下次該什麽?

爹可真了不起,每次作弄都能找到理直氣壯的理由。就像他這次,是提醒皇帝儲君位置的重要性,多麽高大上的借口啊。大家只會說平王沒腦子,說話直,卻不會覺得平王錯了。

“那爹現在呢?”公主問。

“……還在東宮安慰太子。”小郡主都無奈了。

“……”公主可以理解娘怎麽氣成這樣,還不去找爹發火了,這是人還沒回來呢。她也決定不摻和這件事,把小郡主帶走,順便喊上不知所措的大嫂。

大哥還在外面沒回來,大嫂又不敢去安慰娘,真是苦了她了。

張氏明明一臉憂愁,分開的時候還強笑一聲,安慰兩個小姑,“現在事情還不明朗,等你們大哥回來後,我再問清楚,陛下應該只是一時生氣才對,一定是這樣。”

“呵呵。”宜安公主皮笑肉不笑:就她爹的作死程度,皇伯父想只是一時生氣也不可能啊,爹會持續加大皇伯父的怒氣值,直到皇伯父想動手收拾他……反正上一世爹造反的理由,似乎還挺像那麽回事的。

獨自生悶氣的平王妃,其實并沒有大家以為的那麽氣惱。她了解自己的丈夫,只是氣了一會兒,就把火壓下去,開始思索丈夫為什麽這樣做了。她從來沒當自己丈夫沒腦子過,沒腦子的人,會在皇帝眼皮下蹦噠那麽多年?皇帝不喜歡的兄弟,可都被送去封地頤養天年,省的在自己眼前礙眼了。

之前平王每一次惹惱皇帝,事後都會乖乖道歉。可是這幾次,平王簡直像是腦子出了問題,一根筋地要跟皇帝扭到底。

他是要做什麽啊?

平王妃心裏莫名有些不安,她想找丈夫質問,可惜丈夫還沒回來,等來的卻是回府向她請安的劉既明。

平王妃本來不想理劉既明,但想了想,還是把他叫進來了,“你爹這次是卯足了勁,府上能指望的就剩你了。對了,你最近在做什麽?”

“爹之前把我安排進了刑部,讓我幫他整理他沒來得及處理的資料。”劉既明答,至于他什麽時候回平州,爹到現在還沒給個準話。

平王妃點了點頭,放他走了。

她繼續疑心丈夫那與正常人不太一樣的腦子裏在想什麽。

此時,平王還在東宮替太子義憤填膺,讓太子對他感激得不得了。平王一直支持他,今日還為了他叫板父皇,連累了平王府,太子是又感激又愧疚。

“眼下也就只有伯父還肯幫着孤了……”

“哎老大這事做岔了!我看他越來越老糊塗了,上次非要把宜安嫁到南明王府,這次你傷了腿,他只是訓斥了四皇子幾句……老大是年紀大了,不如以前了!”

太子目光微閃,沒敢答話。

平王在東宮和太子說得熱火朝天,離開後,手往袖子裏一攏,背着手,慢條斯理地回府去了,表情淡定得不得了。

這晚,王府注定人心惶惶。

次日,公主起身後,張冉過來向公主表忠心,并遞了辭呈,要去太子那裏報告了。公主接過折子看了兩眼,“嗯”了兩聲,“你這一走,人事都安排好了?”

“回公主,侍衛隊的人編排,屬下怕公主用的不慣,并沒有改。”

“哦,那就留着吧。”

“只是侍衛長一職,需要公主重新指定。”張冉給公主提了幾個名字,皆是自己手下有前途的幾個人。他看公主神思不屬,在最後加上了秦景的名字。

公主一愣:她都沒想過讓秦景做侍衛長呢。

嗯,就應該讓秦景做侍衛長!按正常的程序,秦景的侍衛長得做好幾年,才能接着往上升。她當然不準備讓秦景走升官那條路,但是起碼可以給人這麽個錯覺啊。

她用行為告訴衆人:別挖秦景牆角了,本公主親自送他前程,你們都歇歇吧。

公主越想越覺得這個職位好,都省的她煩惱了。她頭一點,就接受了張冉的推薦。張冉卻有些尴尬:但是秦侍衛一直是公主的私人侍衛,根本沒入編制,這突然插進來……

“好了這事我會讓大哥辦好的,你不用擔心了。”

公主拍案定磚,讓人下去了,把秦景叫進來,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在公主期盼的目光下,秦景勉強了自己半天,也就“哦”了一聲,實在做不出欣喜若狂的表情來。

公主有些受打擊:這個人,真是沒體會到自己的良苦用心!

她很快放下了這回事,因為徐姑娘親自登門道歉來了。公主得到通報,就往前面去了。看到徐姑娘就自己一個人過來,沒有父母跟着,她樂了,“你是打算自己一個人道歉,禍不及父母啊?”

徐丹鳳低下眼,壓着自己心頭的火,聲音僵硬,“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找人替我出頭。”她這道歉,還諷刺公主昨天讓秦景擋着那鞭子呢。

公主哼一聲,不給她面子了,“你去我們府門口跪着,跪滿兩個時辰,你就可以走了。”

“你!”徐丹鳳怒目圓瞪,微黑的面容被氣得通紅。宜安公主是嫌她丢人不夠,要她在所有人面前丢人呢。

徐丹鳳敢瞪自己,宜安公主眯眼笑,“木蘭,讓人下去送帖子,就說本公主今日心情好,請姐妹們一起來平王府賞花吃茶。”

“……你太過分了!”徐丹鳳氣得都不跪了,宜安公主這是務必要讓她在整個邺京圈子裏沒臉啊。

她想沖去打公主,但是戍衛們都在一邊看着,秦景也站在公主身旁——徐丹鳳看着他的目光很委屈,她明明是為了他出頭,結果他一句話都不替自己說!

公主跟随徐丹鳳的目光看向秦景,秦景詢問地看她。公主對他展顏一笑,很開心他在這時候不出頭:她最煩有人得罪自己的時候,自己最親密的人還勸自己消消火。

公主又對徐丹鳳下了自己最新的決定,“哎木蘭,你說我該不該讓娘下帖,把徐夫人也請過來一起啊?”

“我、我跪!”徐丹鳳沒轍了,紅着眼圈,僵硬着背走向了外頭,她和公主的梁子,可真是就此結大了。

徐丹鳳心裏把宜安公主恨得沒辦法,忍着眼裏的熱淚,低着頭一徑往外走,卻不防走得太快,撞上門外上臺階的一個人。

那人行動很快,在徐丹鳳撞過來時,就擡臂向外一推,将兩人隔開了。等把人推開了,他才想起禮數來,卻又不知這從平王府大門走出來的姑娘是什麽身份,只好胡亂拱了拱手。

宜安公主就在門內看着呢,一下子就覺得這個人有些意思。她不禁走近幾步,想看看這是誰。這一看之下,卻讓她呼吸一頓,呆在原地。

秦景!

不……不是秦景。

秦景本人就站在她旁邊呢。

但是……公主定睛,再看去時,心中失笑,原來只是相似。可是這相似程度,仍讓她心驚膽戰。

細看這下,這男子的容貌和秦景沒有一分想象,但偏偏他渾身的氣質,舉手擡足間的冷淡漠然,側身而立的挺直姿勢……如果不看臉的話,他真是和秦景太像了。

公主回頭看向秦景,發現秦景也盯着那個人看,顯然也察覺了。

小莊宴只是容貌和秦景有幾分相似,卻被公主寵得性格跳脫,任誰也不會把他和秦景聯想到一起去。但這個人,撇開臉,連公主第一眼看去,都以為是第二個秦景呢?

門衛進來,被公主攔住,“他是誰?”

門衛便把拜帖遞給公主,公主直接當面打開,掃了幾眼才明白。這人叫霍青,父親蒙冤慘死在獄中,是平王把年幼的他摘了出來。霍青這幾天一直在西北當兵,今年被平王召入京,他又有事相求平王妃,就來他們府上拜見了。

公主拿着帖子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什麽問題了。她一邊讓人去給娘送帖子,一邊讓霍青進府。

霍青剛進平王府大門,就迎面一個細碎灑金縷桃花紋錦長衣的少女,一雙秋水眸流光溢彩,晶光粲爛,嘴角挂着似是而非的笑。這小姑娘容貌出色,正擋住他前行的路,毫不客氣地打量他。

經人提醒這是宜安公主,霍青就行了個禮。

公主問,“你今年多大?”

“你爹叫什麽?因為什麽抄的家?你還能想起來嗎?”

“你幾歲去的西北?”

“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

“是我爹讓你回來,還是我娘讓你回來?”

……公主一連串問題,跟審犯人一樣。

霍青面有不虞之色,卻平靜地都回答了,并沒有跟公主嗆聲。公主盯着他半天,更驚訝了:連這副脾氣都跟秦景很像。

娘可真是……為了她下了不少力氣呢。

公主心裏又好氣又好笑,都不知道該怎麽說自己的娘了。

“公主,王妃讓霍公子進去。”回話的人回來了。

公主一揮手,便讓人走了。霍青自始至終目不斜視,沒有看公主一眼。但他知道公主一直在看他,目光熾熱而灼燙,好像要把他全身上下扒光了一樣,這讓霍青有些不舒服。

秦景一直站在公主旁邊,将公主從頭到尾的反應看在眼裏。公主對那位霍公子産生了興趣,就如當初對待他一樣。她看着霍青的目光,就和當初看着他時一模一樣。

秦景略微有些不舒服:他不希望公主将只對着他一個人的目光,放到別人身上。

她給予他的東西,怎麽能說話不算數,又收回去呢?

可是如果公主真的要收回去,他……又沒有一點兒辦法。

秦景垂目,始終沒說話。

因為霍青的到來,公主快把跪在外面的徐丹鳳給忘了。她吩咐人去請小郡主,讓劉郁靜招待客人,自己就回去了。

她走了半路,發現秦景沒跟上,疑惑問,“你不跟我走嗎?”

秦景低聲,“張大哥有事要交代屬下,屬下要過去一趟。”他口中的“張大哥”是即将離開的張冉。

公主點了點頭,便自行走了。她不知道秦景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許久,才緩緩離去。

平王妃接見完霍青,答應了他給幾個遠房親戚求的職位。人即将告退時,平王妃問,“你在西北,沒定下親事吧?或者有看中誰?”

“沒有。”霍青目光幽沉,有些猜到王妃的意思。

平王妃點頭,看他離去後,才對自己跟前的奶嬷嬷說,“王爺跟我說,他要把霍青暫時留在身邊。這個人,他要大用。”

奶嬷嬷賠笑,“霍公子是王爺一手培養大的,王爺要用他,肯定有道理。”

平王妃想了想,“他父親是當年的鎮國大将軍,母親是舒州名門沈家,要不是卷入當年的奪君之變,也不至于家破人亡。說起來,他出身名門,只是時運不濟,家給敗了而已。”

奶嬷嬷笑道,“霍公子确實很不錯,不然也不會被王妃一眼挑出來。”

平王妃面容平淡,她能一眼從一堆畫軸裏把這個人挑出來,得虧這個人和秦景太像了。平王妃現在已經對宜安公主的眼光死心了,但她還是嫌棄秦景。

公主是就喜歡秦景這類的人吧?

好吧,這段時間,平王妃給女兒挑夫君時,完全是按着秦景的标準來定的。她嫌人少,還把平王手下明裏暗裏的人也加了進來。這麽多人下,也讓她挑中了兩三個。

不過在看到霍青的第一眼,她就丢下了別的人。霍青脾氣跟秦景像,關鍵是出身也好,即将被王爺用起來。現在雖然看着落魄,但日後很快有飛黃騰達的時候。

公主自和陳昭退親後,像陳昭那個層次的人,除非愛公主愛的不顧面子,都不可能再和公主聯姻了。平王妃從沒指望她女兒這樣子,有人會愛她愛到那個地步去。王妃現在給女兒相看人,都得把眼光放低一些。霍青出身好,但他家敗了,現在是靠着王爺!

這種人,簡直就是為公主量身打造的啊。

以宜安那破眼光,這個人八成她是能看對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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