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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雜種,”
“你個讨債的小雜種,”
“老娘沒錢給你,雜種草的,趕緊滾,”
尖厲謾罵并未使來往行人駐足,
周遭擺攤兒的老板們更事不關己的與身旁人嘀嘀咕咕……
樸樹繃直自己小小的身體,頭微垂,黑豆兒的大眼睛噙着淚兒。
那些是可憐啊或淡漠的目光都好,
投在他身上都跟刀子似的生疼。
樸樹太小了,還不太懂自尊的具體意思,他只知道這時候不能擡頭。
“還跟這礙眼,聽不懂人話,”女人不依不饒,越罵越氣,幾步邁出攤位一把給還站在原地的樸樹推搡幾步後退。
隔街對面果攤老板李二新過門的兒媳婦兒吳華再看不下去了,
“紅姐,您也差不多得了。”
女人冷哼,
“呦,怎麽着?我管我自己孩子也得用你們說道說道呗,”
沒管公公李二使的眼色,吳華氣的想哭:“原來你知道那是你孩子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他後媽呢,普天下有你這麽當媽的嗎?”
“哈。”女人手掐腰,一副準備幹仗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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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來,都來聽聽啊,這新過門的大媳婦兒要教教人怎麽當媽。”
“來,來,大家夥兒的都來聽聽,呸,真臊臉子。”
女人的叫罵沒一句帶重樣兒的,吳華臉皮兒還薄,被女人的三聲五喝氣的渾身發抖,來來回回只有一句你蠻不講理可重複。
看這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兩家吵起來,
那些磕着瓜子看熱鬧的小攤老板也跟好人兒似的勸了來。
也苦了李二活一把歲數還要跟個小輩兒的賠笑,
邊訓斥兒媳吳華不懂事兒,還不快跟你紅姐賠歉。
沒招,想在這小市場想做好個買賣得罪誰也不能惹乎戴二紅。
老太太來了,也不知道誰喊這麽一嗓子,烏煙瘴氣的氣氛頓時清明了些。
見到來人,剛還披頭散發一副你不見血我絕不罷休陣勢的戴二紅居然臉色讪讪的,
“媽,”
這身材幹癟瘦小的老太太是話沒說,一眼掃過去也足夠給所有人已之震懾。
俗話說賤人自由天收,惡人就靠惡人磨,
如果說戴二紅的邪性在這小市場自稱一霸,那老太太的潑就是整個鎮聞名。
戴家有母女仨,一個閻王,兩個夜叉…
李二見來人就心道不好,哪個做損的把這麽個要命的活閻王招了來,臉上可也挂笑迎上去:
“老長時間沒過來了,老嫂子身板還硬實?”
“硬實,硬實,不敢倒呦,老婆子我還沒瞎就有敢騎我家二紅脖梗子上拉屎的。”
李二聽這話跺腳又搖頭,生怕沾包賴:“戴家嫂子瞅你這話說的,咱們家吳華啊是剛過門不懂事,不過這不也是可憐你家樸樹這孩子小,”
話說一半略那半半兒。
李二跟戴家認識了半輩子,也知道怎麽堵這一家子不講理的嘴。
戴老太太果然沒搭話兒,
圍上來勸架賣幹果的老板适時應和李二:“是啊二紅媽,您給孩子墊下學費?這孩子眼瞅上學遲到了……”
“樸樹,來,”老太太召喚低頭啜泣的小孩兒過來:
“學費多少?”
“二百四,”孩子跟樸樹同年級的姚家媳婦兒搶答。
老太太從腰包裏往出掏,
“媽,不用你管。”戴二紅攏了攏頭發想阻止,反被老太太一個眼神喝住。
“樸樹快去吧,上學遲到了。”見孩子學費有了着落周圍人催道。
眼裏的淚花不知道什麽時候抹掉的,樸樹把錢小心放進書包破舊的夾層後看着老太太眼睛笑:“謝謝姥姥。”
老太太微擡下巴,示意樸樹快走吧……
身後戴紅不甘的媽你管那個要錢沒夠的xuan事包兒幹嘛,
老太太聲聲道孽,作孽的不絕于耳,
才走出兩步的樸樹閉上眼,低頭抓緊往學校趕……
“爸,也不是咱的錯,您幹嘛跟那老太太低聲下氣的, ”吳華委屈不甘。
李二差懸把你懂個屁脫口而出,
想想到底不該是老公公和兒媳婦說的話才将将咽回肚裏:“告訴你人情往來的避着點她們一家,這街裏街坊的誰不比你知道她們,就你充頭?”
“我不把老臉豁出去今天那老邪太太能讓我李家祖宗不消停。”
對,
相比戴紅不講理,吳華更氣憤那些人淡漠的袖手旁觀:
“可是爸,做人得明是非。她們家虐待孩子,怎麽就沒人管,”打過門後每天清早出攤,幾乎都不難聽到戴紅的污穢謾罵。
吳華一想到樸樹就心頭泛酸,孩子沒爸就夠可憐了,還跟着這樣的媽,更是不如沒有。
李二嘆口氣,
“華兒,各家自掃門前雪,你一肚子是是非非的道理也要跟講道理的人講。戴紅真鬧咱攤兒來啊,爸這老胳膊腿兒的可經不住砸。”
“她敢砸咱就報警,我就真不信還沒地方說理去。”
“警察?就來的是國家幹部誰還能把個有精神病史的怎麽着?扣起來啊還是斃了,”李二不以為然的道。
吳華愕然:“怎麽?”
“早幾年啊,跟個野漢子跑了,這不回來帶個種不說人還魔魔怔怔的,”
李二吐口煙,老眼渾濁帶鄙夷:“所以知道不,她給誰一刀都是白捅。你一腔子熱呼氣給她也讨不着句好,倒讓人說句狗拿耗子。”
“聽爸句說,往後啊她家閑事躲遠遠的,害不着你……”
吳華語塞。
不對,她清楚這樣不對,
卻幾次話到嘴裏嚼兩下又咽回去。
她反駁不了公公李二的話,這才是最戳人的。
因為你知道沒場說天理的事兒多了去了,只不過恰巧發生在你眼皮子地下,甭管你怎麽看不慣但就是無能為力。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裝作沒看到,然後漠視它,直到習慣它……
就好像年紀小小的樸樹沒犯錯誤也依然逃不掉每天在大庭廣衆下被打罵,
而四周的人依舊磕着瓜子,
笑着,
談論着,
似乎只把這會兒當一個再平常不過的熱鬧笑話。
吳華渾身泛冷,
小市場已經恢複如往昔,
十分鐘前才發生過的混亂像只是吳華自己的想象。
賣毛豆熟花生的小杜還是盯着來往大姑娘小媳婦兒的裙擺瞧,
糖攤的老蔣依然時刻嘴叼煙頭兒,
門市批發幹果散白酒的劉寡婦照舊走街串巷,這會兒門坐十分鐘,那家唠半個點的傳播着誰家誰誰和誰誰誰炕頭上那點事兒……
吳華記的,她還沒進李家門前那會兒來這小市場認門,各家各戶一聽說自己是小李的對象簡直熱絡的像迎自家媳婦兒進門。
那時候吳華慶幸,這些人雖然都喜說些閑話,但好在都是熱心腸的好心眼兒。
可是呢,
吳華望着這清早有些冷清的小市場,
不遠處一鍋鍋新蒸出鍋的花卷豆包大饅頭,向上蒸騰的熱氣把這個小鎮的市場籠罩一層霧氣的白。
她突然覺的這會兒這裏看上去真像一顆熟透且香甜的蘋果,
可是你不切開絕對不敢相信裏面竟然生滿了蛆蟲,
把人心都嗑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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