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入谷(十)

君漸書知道他需要時間平靜, 便靜靜地抱着他,輕輕拍着他的背。

秦舟緩了一會兒, 從他懷裏出來,仿若剛睡醒一樣伸了個懶腰:“醒了, 別矯情了。那魔的信息我還是不知道,只是和它打了個照面, 以後還有的查。不過現在能夠确認我是被奪舍的了, 怎麽樣任任,要不要給你以前的腦殘言論給為師道個歉?”

他指的是君漸書以前不願意幫他調查從前的事情。其實兩個人都明白, 君漸書那時候沒有得到足夠的信息,自然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幫助他。等他知道從前的事情以後,态度便沒的說了。

秦舟這時候說起這件事, 其實只是為了緩和一些氣氛罷了。

君漸書看着他,眼中多了抹笑意:“師尊也就在想捉弄我的時候,才會自稱為師。一點做師父的威壓都沒有。”

“要什麽威嚴?”秦舟哈哈一笑, “你別扯開話題,不給我賠夠了罪,別想讓我原諒你。”

君漸書想了想:“那便讓我給師尊一個驚喜如何?若是師尊感到了驚喜, 便将此事一筆勾銷。”

秦舟來了興趣:“什麽驚喜?”

“只等到了時候,師尊就知道了。”君漸書笑道。

“嗯?這樣不算啊。”秦舟抗議。

君漸書也抗議:“徒兒剛才來時,還想問問師尊為什麽一時腦熱, 就瞞着徒兒經歷了那麽痛苦的天劫呢……師尊為什麽不給我解釋解釋。”

秦舟實在不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只能幹咳一聲, 兇巴巴道:“那就等到我看到驚喜的時候, 再原諒你好了。落霞谷裏有我以前布下的除魔陣法,我去看看,你別跟過來。”

他說着,便往前走。

君漸書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秦舟奇道:“你回去!不讓你過來,你聽見沒有?”

“可是師尊問徒兒要補償,徒兒已經說了,要給師尊一個驚喜,師尊也接受了。”君漸書優哉游哉道,“所以師尊現在應該原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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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詞奪理!”秦舟差點被他繞進去,帶着笑意罵道。

之前一直把自己關在落霞谷禁地裏閱讀典籍的沐風,出來時感受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秦舟在落霞谷的地上到處尋找着陣紋,專心致志地感受陣法的流動。

而他身後,一向獨當一面的蓬萊宮宮主,像個兩三歲的小孩一樣,死皮賴臉地跟在別人後面,被罵了也不離開,反而津津樂道地和別人說着什麽。

然後再被人罵開,過一小會兒再跟上去。

沐風:“……”

雖然兩個人聽起來在吵架,但這氣氛也太奇怪了。

不像鬧脾氣,倒像哄老婆。

他硬着頭皮問了一聲:“大公子在做什麽?”

秦舟見沐風走過來,從陣法中擡起頭和他打招呼:“落霞谷這裏的陣法是我以前設置的,我研究研究。”

其實秦舟現在對沐風,還有點小小的心虛。

他之前在小世界裏懷疑過沐風,後來卻證明一切都和沐風無關。甚至于,沐風的師父師伯還是因他而死。

秦舟想了想,還是決定将沐風應該知道的東西告訴他。他于是先說了自己醒過來時,在藥廬之內看見的回憶。

沐風聽了他恢複的前半段記憶,有些吃驚道:“大公子是說,你選擇了援引雷劫?”

秦舟點點頭。

沐風若有所思:“我當年跑出落霞谷時,其實因為走的不是平常出谷的路,在落霞谷外被困住了一段時間。那時候我的雙眼還好。”

秦舟:“然後?”

“然後,我便聽見了落霞谷之中的雷鳴聲。我回頭去看,只看見鋪天蓋地的雷雲,和照徹天地的雷劫。那雷劫十分強大,對當時的我造成了一定的創傷。”沐風輕輕道。

秦舟有些明白了:“所以你的眼睛,就是在那時候壞掉的?”

“是,也不是。”沐風慢條斯理道,“那時候救我的恩人就在身邊,我被雷劫驚吓到,下意識就看向恩人,想讓他幫我快些逃出去。”

沐風頓了一瞬,而後道:“但在我看見他面孔的那一瞬,一道雷劫刺進了我的雙眼。”

這……究竟是雷劫讓他失明,還是那個恩人的緣故?

秦舟有些迷惑。而且沐風的那個恩人,在他的記憶裏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果他知道魔可能要奪取秦舟的身體,甚至制造了一個小世界防止魔淵打開,那為什麽不直接把秦舟喚醒呢?

君漸書則是問向沐風:“所以說,你是因為看見了那個人的樣貌,所以被天道強行封住了雙眼。”

“是這樣的。”沐風贊同,微微點了點頭。

“那麽那個人,究竟是什麽模樣?”秦舟緊接着問。

沐風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搖搖頭。

他實在想不起來,那個人的五官輪廓怎麽描述。因為失明太久,他對于人的容貌失去了敏銳的知覺。

“我那時也只看見了他一眼,無法準确描繪出他的模樣。不過如果還有機會見到他一眼,我定然能夠認出。”

他又想了想,還是補上一句:“我沒有精确的語言能描述他的長相,但如果非要說的話……風華絕代,世上無人能出其右。”

秦舟樂了:“君漸書也比不上?”

沐風苦笑:“我從前沒有見過宮主,自然不知道該如何相比。不過大公子可能有些誤會我的意思,那人的美不在皮囊,而是他周身散發的一種氣質……若是能得他一吻,我願傾盡所有。”

一身浩然之氣,卻令人魂牽夢萦。只是一面之緣,卻多年無法忘懷。

“可能……這就是能破碎虛空的大能吧。”秦舟輕輕笑了一聲。

聽沐風這麽說,這人倒是有可能是一個和沐風師伯一樣,有着特殊愛好的人物。

說人話就是……物理意義上的萬人迷。

說到底,怎麽會有人有這麽奇特的屬性啊。秦舟默默吐槽。

然後繼續俯下身,去做一只辛勤觀察陣法的小蜜蜂。

至于朝沐風講述那個和他師父師伯有關的悲慘故事,這個艱巨的任務自然要交給蓬萊宮主君漸書同學了。

秦舟樂滋滋地繼續研究陣法,沒發現什麽時候君漸書和沐風已經走出了他的視線。

在秦舟聽不見的地方,君漸書朝着沐風講述了他師父師伯的死因,以及他師伯覺得有愧于秦舟的原因。

因為那個奪舍秦舟的,根本不是他們以為的咒術,而是一個實打實的魔。這魔隐藏在天劫之下,在秦舟身體重塑結束時,一舉殺了落霞谷主和副谷主,而後搶占了秦舟的身軀,大搖大擺地出了落霞谷,擾亂修真界。

之所以後來的“秦舟”做了那麽多有違修真界天道的事情,其實全是因為,那時候他身體裏是一個不被天道所容的東西。那時候距離魔族退出修真界已經很久遠,天道和人修、魔修的适應性越來越好,已經形成了一套新的平衡。強大魔族的出現,必然會導致現有規則的破壞。所以,不是那個魔死,就是天道消亡。

所謂的秦舟報複天道,只是它批的一層不惹人懷疑的外衣罷了……君漸書想着,越來越覺得,師尊就不該那麽快原諒他。

連自己的師尊都認不出來,他實在愧說自己心悅、了解師尊。

不過這些事情君漸書沒有和沐風說,只是深深藏在了心底。

沐風聽完了以後,反應了一會兒,而後皺着眉:“那為什麽我師父師伯的死,過了一段時間才傳出落霞谷?”

“應該是那個魔為了抹消自己的嫌疑。或者……它在做些旁的事情。”君漸書道,“比如,制造那個魔淵的出口。修士的本命玉牌,若是碎在了精純的魔氣之中,宗門也是無法得知的。等到魔氣消散了些,才能傳遞回去。”

但其實,現在修真界的魔界魔氣遠遠達不到這麽濃稠,所以這件事情幾乎沒有人知道,修士們還是以本命玉牌作為判斷生死的标志。

沐風想了想:“這倒是有可能……這些事情還得麻煩宮主多留心。若是可以,我想知道事情中關于落霞谷的一切進展。”

君漸書點了點頭:“好。”他話鋒一轉,又問:“方才進入落霞谷禁地,可有收獲?”

“落霞谷禁地中藏書繁多,針對豔骨的倒是不多。”沐風道。

君漸書笑了:“那就是有。”

“确實是有。并且其中記載了一例,将豔骨從旁人體內取出,而那人還活着的案例。”

沐風和煦地給君漸書講述。

那是修真界之中,一個魔修對于豔骨之人上瘾,那個爐鼎卻體弱多病,不能承受他的精元。

因而魔修尋找到方丈洲的一個醫宗,強迫他們将這個爐鼎身上的豔骨挖給旁人。

那個醫宗迫于威脅,不得不幫他完成這件事。但是醫者仁心,他們也不忍心那個爐鼎死于非命。

他們發現,那個爐鼎體內有着未激發的靈根,于是運用秘法,在取出豔骨的同時,用靈根替補了豔骨的空缺。

自此以後,爐鼎可以邁入修煉的大門,而豔骨也被取出。

“後來如何了?”

“那個爐鼎修煉了一段時日,但終究因為體質的限制而歸于塵土了。那個魔修因為得到了豔骨,便離開了醫宗。後來因豔骨而憔悴枯槁而死。至于那個承受了豔骨的人……”沐風頓了頓,而後用盡量平靜的聲音道,“他因受盡了豔骨的反噬,陷入交合無法自拔,最終死的極其凄慘。”

君漸書聽完,沉默了一會兒。

這個故事,和他們正在經歷的,有着太多的相似之處。

師尊的豔骨,便是從旁人那裏所剝奪的。若是反噬真的如此強烈,他們治标不治本的纾解怕是會讓事情更加惡化。

而若是想要将豔骨取出而不傷及性命,便要用到那個醫宗的秘法。

回想玩整件事情,君漸書忽然覺得,這整件事裏最慶幸的,莫過于他沒有接受誘惑,成為曾經那個死在牡丹花下的魔修。

沐風又道:“這個故事原本只記載在那個醫宗的歷史中,被掩藏得緊密。只是後來那個醫宗遭受了無妄之災,這些卷宗才落到了我師父師伯承襲的地方,後來又被帶到了落霞谷。那份剝離豔骨的秘法,也在落霞谷的記載之中,我需要一段時間研習。”

君漸書微微颔首:“這件事情,如果可以,還是盡量瞞着師尊。師尊現在一門心思調查魔淵,我不想他因為這種事情傷神。之前小世界之中,豔骨的反應太過反常,很有可能出現我們想不到的狀況。研習秘法的這段時間,你最好跟着師尊,看他有什麽異狀。”

沐風點了點頭,又道:“我在研習時,可能需要針對大公子的身體狀況,将秘法做些調整。若是宮主不想讓大公子知道這些,我可能要對他撒謊,到時候還請宮主配合。”

君漸書靜了靜,而後答應了。

無論如何,豔骨這個心腹大患必須除了。

這關系到他需不需要在床上說自己不舉,更關系到師尊能不能平安地在修真界活下去。

秦舟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兩人已經不見了。

其實大概也能猜出他們在背着自己說什麽。

那個豔骨的事情,恐怕挺棘手。搞得君漸書和沐風都一驚一乍,焦頭爛額。

這樣一弄,他也很想知道豔骨究竟有什麽危害了……怎麽以前在小說裏就沒有遇到這個詞。

秦舟正想着時,發現君漸書回來了。

他壓下心思,和君漸書打了個招呼:“我覺得這個陣法有點眼熟。”

“和你的陣圖?”君漸書開玩笑。

秦舟笑着捶了他一拳:“我在裏面感覺了一點熟悉的氣息,但是我現在看不太出來……可能需要回秦家一趟。這個陣法有點受損,若是只靠它和小世界裏的陣法,若是魔淵裏逃竄出來的魔多了,終究鎮壓不住。”

“好。”事關修真界蒼生,君漸書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我帶師尊進去。”

“嗯,還得去見一下秦過。”一提到秦過,秦舟的表情就有點牙疼,“我之前不是各給了你和秦過一個檀木盒子嗎?上一次去秦家,我光顧着氣他造困陣想抓我了,忘了問他要盒子。這次回去問他要一下。”

檀木盒子只有他自己打開才能生效。若是之前被別人打開了,第二次無論是什麽人打開,盒子裏都會空無一物。君漸書的盒子,被拾柒打開過,只剩下了一部分陣圖和意識,導致秦舟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在死之前準備交代現在的自己什麽。

現在一時找不到拾柒,秦舟便打算再去秦過那裏碰碰運氣。

希望他對自己的“熱愛”,不只是說說而已。秦舟嘆了口氣。

“不能直接去找拾柒嗎?”君漸書有些不贊同,“都是一樣的。”

秦舟笑了:“拾柒要找,秦過也逃不掉。你也說過,以秦過的性子,怕是過不久就能找到我們的所在。反正都是要見的,不如直接問他要了。”

君漸書笑了笑:“不一樣啊……”

“行了,秦過又不是什麽勾人的小妖精,我不會一見到就愛上他。”秦舟也朝着君漸書笑,“要是君大宮主那麽想捆住我,不如來做一場?我這個人吧,思想還是比較保守的,絕對不存在勾三搭四的情況。你要是讓我上一下,我以後都絕對不會碰秦過半個手指。”

君漸書琢磨了一下,不由得失笑:“原來師尊說了那麽多,就是想上徒兒一次?”

秦舟看了他一眼,發現君漸書的眼睛裏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堅定。

說好的男同屆滿地飄零,無一無靠呢?秦舟笑着想。

他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給出了君漸書答案:“如果你想的話,第一次也可以讓你在上面。”

君漸書深覺自己不能再和師尊聊下去這個話題了,不然他肯定很快就會被挑起火來。

到時候難受的還是他自己。

君漸書:“師尊現在,很想和我雙修?”

“別說的那麽文雅,就是想搞你。”秦舟站起身來,走到一旁的小亭裏坐下,笑意盈盈地看着君漸書慢慢走進來。

現在要是不壓着他,待會兒就更無法無天了。君漸書将手臂撐在秦舟坐的石凳旁,彎着身子問他:“不是雙修,就是只有身體交纏,而無神魂融合……師尊,你該不會是想白嫖我吧?”

秦舟愣了一下,不是很知道君漸書怎麽學了這麽個詞來。

君漸書哭笑不得,只能給他解釋:“你想嫖我,卻不想給錢?”

秦舟:“精辟的解釋。”

看着君漸書愈發危險的視線,秦舟只能笑着道:“誰說不是呢,我徒弟那麽好看,能嫖一次,後半生都滿足了。”

他的本意其實是想試探一下豔骨。

畢竟這玩意兒從名字開始,就很難讓人不想歪。而且他睡着之前君漸書對他做的那事,早已進入了他的警戒阈值。

若是豔骨對于性.愛有礙,不管他多麽明目張膽地引.誘,君漸書都只能當一回柳下惠。

那場景,想想就讓人心動。

若是他猜錯了,豔骨和性.愛沒有關系,那也無所謂。

為了君漸書,他不介意當一次下半身動物。

只希望不管兩個人誰在下面,對方都能溫柔一點。別好好的魚水之歡,完了變成血光之災。

不知道自己被套路了的君漸書,聞言幽怨地看着秦舟:“師尊根本不是真心實意想和我交融。”

“我沒有。”秦舟特別渣男地甩鍋,“秦過随時可能來,你不想及時享樂嗎?”

想死了。君漸書心裏咬牙切齒,面上卻還一派幽怨:“那你都不願意敞開神識。”

秦舟微妙地一頓,而後打哈哈道:“這不是因為那個太刺激了嗎,一上來就玩這麽刺激的,你師父身子骨年紀大了,受不住啊。”

君漸書卻抓住了這一點,不依不饒道:“在師尊答應神識雙修前,我不會動師尊的。你根本不明白自己對徒兒意味着什麽。”

秦舟看着他,仿佛讀到了他眼神之中的堅定。

他掙紮了一會兒,最終終于妥協了,不情願地點點頭道:“我會試着理解……我會很快接受的。”

君漸書眼中的情愫變得溫柔,他柔情似水地擁住師尊,輕輕道:“我等師尊,我等你明白。”

秦舟也用手環住了他,兩個人緊緊相擁。

在看似溫柔的畫面背後,兩個人各懷心思。

秦舟:果然有什麽原因讓君漸書不能和我交合……看徒弟隐忍真爽。

君漸書:心在滴血。我恨豔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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