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入谷(十一)
因為目的就是為了試探君漸書, 在确認了以後,秦舟沒有多逗君漸書。
把人逼急了也不好, 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君漸書急了肯定能找到反擊他的方法。
秦舟劃水般将人趕走, 然後自己跑去繼續觀察陣法。
越看越覺得這陣法精妙,但是有不少地方還是不懂。
君漸書湊上來時, 偶爾能問一問他。但要是想徹底搞懂了, 恐怕還是要回一趟秦家。
不僅僅是因為這陣法讓他想起秦家,還有個原因。
他得去補習。畢竟沒有基礎,他對陣法的理解全靠靈感, 要是靈感斷了, 就全都完了。
秦舟沒有和君漸書商量回瀛洲的契機, 畢竟他覺得, 應該有人比他更急。
他只是和君漸書商量了一下:“是你和我一起回秦家比較好, 還是我自己回去好一些……你別鬧脾氣,就從客觀來說。”
君漸書淡淡道:“對以後來說, 分開好些。我不在的情況下, 秦過對師尊的攻擊性會弱一些。而且, 我這段時間可以去找拾柒。”
秦舟笑了笑:“看來你知道我想說什麽。”
君漸書無奈地勾了勾唇, 伸手挑起秦舟的下巴:“放師尊一個人去,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師尊得在秦過面前裝出沒有失憶的模樣, 不然他定然要變本加厲地糾纏你。”
沒有了從前的記憶, 就沒有對秦過的威懾力。秦舟知道這些, 略思索了一會兒道:“我覺得應該可以。不過你還是得給我講一講秦家的構造。”
“這倒也是。”君漸書見他被自己勾下巴也巋然不動的樣子, 心裏有些欣悅,拇指在他面頰旁慢慢摩挲,“秦家沒有蓬萊宮裏那麽方便的傳送陣,除了主殿以外的地方都要禦劍前往,師尊可別在自己家迷了路。”
“自己家……”秦舟微微嘆了口氣,感覺自己臉上有些癢,便把君漸書的手抓了下去。
他笑了笑道:“如今的瀛洲,算得上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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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坐了家主之位的,是殺了他另一個弟弟的秦過。而他這位家主弟弟,連孩子都那麽大了。
君漸書見他将自己的手抓下,轉而握住他的手:“師尊明白就好。千萬不要輕信秦過。”
“行……你先告訴我我的住處、藏經閣的位置,其他的你能想起來什麽就說什麽吧。”秦舟不甚在意地哈哈一笑,反手把君漸書的手包覆了起來。
君漸書微微動了一下,但沒有掙紮,轉而順服地給秦舟講起了瀛洲的構造。
秦舟這時候其實已經準備好去瀛洲了,但君漸書和沐風都不是特別急的樣子,他便安心在落霞谷裏住了小幾天。
除了之前那一天,他受了點刺激,君漸書過來對他不知道做了什麽以後,後來的幾天都十分正常。沐風依然經常往落霞谷的禁地跑,也不知道有沒有查到什麽。
到了秦家以後,還要查一查豔骨的事情。秦舟有些賭氣地想,他倒要看看,是什麽讓君漸書那麽束手束腳,連告訴他都不敢。
在半期待半不期待的五天後,落霞谷的門被人叩響。
因為落霞谷隐而不出,外人即使找到了落霞谷的所在地,沒有谷內人的同意也沒有辦法進入。因而落霞谷在外面設了個小陣法,讓拜訪的人能和裏面的人進行溝通。
秦舟這日便聽見了秦過清朗的聲音:“瀛洲秦過,拜訪落霞谷沐風。秦家族內有長老受魔修攻擊,出現怪症,還請沐谷主出面救治。”
落霞谷名存實亡,現在名義上的谷主自然就是沐風。
因為之前已經商量好了,沐風便沒有怎麽猶豫,就将秦過放了進來。
沐風就在自己師父的藥廬裏見了秦過,而秦舟和君漸書就坐在他旁邊。
秦過看見秦舟時,眼睛乍然亮了。
但他沒有急着和秦舟打招呼,而是先朝着沐風道:“我為何而來,相信君宮主也和沐谷主說過了。”
“是。”沐風給他沏了一杯茶,遞了過去。
“多謝。”秦過行止自然地接過茶。
沐風緩緩道:“落霞谷行醫,從來都是旁人來谷內,少有需要我單獨跑一次的。”
“但那兩位長老如今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秦過稍微猶豫了一下,解釋道,“為了谷主和一路上無辜人士的安全,我才想請谷主走一趟。”
這理由十分合理,沐風沒有太多堅持,便答應同他去了。
只是道:“我雖然為秦家主破了這一次例,但不能讓旁人以為,落霞谷從此壞了規矩。”
“這是當然。秦家會用百草車接沐谷主去秦家,不讓旁人看輕了落霞谷。”秦過顯然早有準備。
傳說中百草車是第一個飛升成功的醫修出診時所用的車駕。後來便成了請醫修最高的禮節。雖然秦過準備的百草車肯定和傳說中的不同,但只要有了這麽一個名頭,便能堵住旁人的嘴。
沐風對他的安排沒有什麽不滿,說完後,便施施然走了。
“想必三位還有不少想聊的,我去準備一些藥,你們便在這裏聊。若是說好了,便随時叫我。”
他走了以後,場上的氣氛陡然變了。
君漸書原本毫無存在感地陪在秦舟身邊,此時身上的氣勢陡然提了提,讓人很難忽視他。
而原本文質彬彬的秦過,此時則是深情款款地看着秦舟,頗有種欲語淚先流的意境。
秦舟:“……”
你們有完沒完。
他看了秦過一眼,而後随意抿了口茶:“你有什麽想說的,不如直接說。”
秦過卻搖了搖頭:“兄長恐怕不想聽我說話。但這麽久沒見了,能讓我多看一看也是好的。”
秦舟的頭都要炸了。
秦過這個人,他最讓人難以招架的地方就在于,你根本分不出他究竟是不是在說真心話。
就像來之前,大家都非常确定他是來找秦舟的。結果來了以後,他反而先問沐風能不能去幫助他族裏的兩位長老療傷。
至于後來的交談……他的情真意切,讓秦舟看着都迷惑。
秦舟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秦過聊着,君漸書不想讓他們有太多交談似的,時不時插上幾句。
這場談話顯然算不上舒心,秦舟卻從秦過的臉上看見了顯而易見的滿足。
救命啊……秦舟甚至想撬開秦過的嘴,問問他究竟還要不要自己回秦家。
磨了半天以後,他終于從秦過的嘴裏聽見了,想讓他回秦家這句話。
而這時候,秦舟已經覺得自己大半的精力都消耗在和他談話上了。
他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麽他從前不那麽喜歡帶秦過玩了。
看着秦過有些自責,又努力地想勸他回秦家的樣子,他又說不出什麽重話。
“讓我回秦家可以。”
原本打算推辭幾遍,讓秦過多勸勸再回去,以打消他的疑慮的。
但是秦舟覺得這個方案完全行不通。
畢竟再和秦過聊下去,他恐怕能急到上去揍人。
秦過顯然沒有想到他會這麽輕松地答應,原本打算再迂回幾圈的,沒想到這時候就取得了成功。
他像是有些難以置信:“兄長說的是真的?”
“告訴你也不妨,”秦舟緩緩道,“我這次回來,就是要調查修真界中散落的魔。所以能親眼去看看你秦家的那兩個長老,對我來說是順手而為。我不去也可以,沐風去了回來也會和我說的。”
“兄長……”秦過眼中閃着感動,下一刻卻又暗淡了,“那不是我的秦家……”
秦舟幹咳一聲,淡淡道:“都一樣。不過有幾件事,你須得答應我。若是任何一條做不到,我便不用随你去了。”
“兄長請說。”秦過點點頭道。
“第一是,我需要跟着沐風,你不要對沐風動手腳。”
秦過抿了抿唇,低聲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不會那麽幼稚。”
正因為不是小孩子才可怕。
清醒地搞出爐鼎那出事,要不是因為是有血緣關系的弟弟,秦舟都想直接把他給砍了。
他平複了一下心情,繼續道:“第二是,我需要秦家對我的一切普通禁制解禁,等我出秦家以後,你可以把那些禁制再加上。”
秦過想說些什麽,但是看了看秦舟的臉色,便老實閉嘴點了點頭。
秦舟于是繼續:“第三點,我是客,你是主。我會去哪裏會和秦家主說,但是你不要阻止我,也不要跟着。”
他想了想,終究覺得這樣太過霸道,便加了句:“你放心,我不會對秦家造成什麽傷害。現在我只想搞明白魔族的事情。”
秦過仿佛忍受着極大的委屈般點了點頭,又問:“兄長需要我的幫助嗎?”
秦舟的眸光閃了閃。
不得不說,話說到了這份上,秦過還能忍得下去,是真的讓他有些不忍心了。
正當他想把語氣放緩點時,君漸書的聲音忽然在他腦海中響起:“師尊。”
雖然什麽都沒說,但是意思十分明确了。
秦舟于是堅定道:“不用。”
他又對秦過道:“我和君宮主還有點事情聊,秦家主請自便。”
說完後,便帶着君漸書出了藥廬。
他們找了個地方,放下隔音禁制。
君漸書嘆了口氣:“師尊方才不就動搖了嗎?這樣讓我怎麽能放下心?”
他開口時還有點擔心,卻發現随着他的話,秦舟眼中的神色越來越放松。
秦舟感嘆道:“這才是正常人的說話方式啊。和秦過說話簡直要急死我了。就是那種,明明你知道他要說什麽,他也知道他要說什麽,但是他就是不說,非得等到你急死才說……累是真的累啊。”
君漸書嗯了一聲,微訝道:“師尊竟然是這麽看秦過的嗎?”
“對啊,不然呢?”秦舟奇怪地看着他。
君漸書笑着搖了搖頭:“這樣我就放心了,希望師尊到了秦家,也能記着這些。”
“放你的心吧,”秦舟笑了,“只要見着秦過,我就不會把這事忘了。”
“那徒兒就暫且先放心了。”君漸書道。
“嗯……”秦舟和秦過談了一會兒,只覺得渾身難受。此時周邊只有君漸書在,他忍不住伸了個懶腰,懶懶地道,“我其實不是很明白秦過在想什麽,你說他之前的那個困陣剛被我給拆了,結果他一點都不心疼的樣子……他那個困陣造了多久了啊?”
“零零星星有百十年。”君漸書道,“從他給我送爐鼎到現在,大約是這麽久的時間了。”
“百十年啊……”至少秦過沒在他道侶死前搞這些,不然秦舟都要為那個道侶虧死了。
秦舟随口道:“其實我以前在你手底下當爐鼎的時候,感覺你對那些爐鼎還挺不錯的。那時候就是不知道,你身邊為什麽沒有什麽人。明明按道理來說,願意追随你的人應該很多才對……”
那時候君漸書的手也涼的讓人心驚,最近倒是好上了不少。秦舟之前問過他這件事,但是君漸書只說是天道的影響,具體也沒告訴他。後來君漸書體溫一切正常,秦舟也就把這件事淡忘了。
聽了秦舟的問題,君漸書笑了一聲:“跟着我,做什麽呢?”
聽起來像是在自怨自艾,其實只是在說實話罷了。
簡而言之就是,隐形裝逼,最為致命。
秦舟和他相視而笑。
“也是,和你在一起,除了被碾壓沒有別的好處了。”秦舟表示非常理解自家徒弟這種高處不勝寒的心态。
無論什麽險境,君漸書幾乎都能一個人化解了。他也沒有太大的野心,不然早就飛升去別的世界繼續走他的升級流了。
從小說裏看,他從前身邊有很多朋友的。
現在應該就只剩下傅延和沐風兩個了。傅延是個不會轉的死腦筋,而沐風則是脾氣好,和誰都能聊上幾句。
至于秋刃,玄青和玄冥,都不是君漸書自己結識的朋友,而是秦舟自己從前認識的人。
這麽一想,君漸書過得還真是清心寡欲。
“師尊在想什麽?”君漸書見他走神,便伸手将他耳邊的碎發廓起來。
秦舟回頭看了一眼,沒有發現秦過的影子,才慵懶道:“覺得你骨架看起來有點虛,在想能不能把你的骨頭擴一下。”
“倒也可以,引幾道天劫就是。”君漸書随意道。
秦舟知道他還在記自己私自去用天劫重塑筋骨的仇,讪讪地笑了笑,沒敢接話。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對着君漸書伸出雙手:“要走了,抱一個。”
他還坐在石凳上,君漸書起身,腰際便被他摟着箍了起來。
秦舟把頭在他腹前蹭一蹭,頗為幼稚道:“會動。”
君漸書于是笑了:“是啊。”
他笑得很輕,聲音很好聽。
秦舟将耳朵貼在他身上,聽他的笑聲,感受他笑的律動。
而後深深吸了一口氣,笑了笑,稍微有些落寞道:“雖然是我打發你去找拾柒,但是你要快點回來。我不想和秦過待太久。”
“好。”君漸書用手捋着他的頭發。
秦舟抓住他空閑着的另一只手,繼續道:“你要是回來的太晚,說不定我就跟秦過打起來了。我現在可打不過他。”
君漸書帶着笑意應了一聲。
秦舟總覺得自己被嘲笑了,捶了他的手一把:“我認真的,你別不相信。你要是來晚了,到時候搞不好會爆發蓬萊宮和秦家的大戰。”
這麽說着,就連秦舟都覺得滑稽。
他也不是秦家的人,也不是蓬萊宮的人,就算這兩家要翻臉,又跟他有什麽關系呢?
他又不是什麽迷人的天怒人怨的美人,能讓這倆人愛美人不愛家業。
只是當他這樣想着的時候,心裏卻驟然出現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其實……他可以是?
秦舟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從哪裏産生的,只是他覺得這想法不是空穴來風。
和君漸書分開以後,他還是在想着這件事。
其實他應該早就有察覺的了。
從他剛穿越過來,和姬家的那個女修産生沖突用了靈力以後,就有一種奇怪的焦躁感萦繞他在身上。
後來這種焦躁感出現的時候……
林家的那個庶子林喬羽和他說,見他總是有種奇怪的感覺。
在他彈琴的時候,啾啾峰上的蘊靈草全部開了花。
再往後,他被迫更換身份,醒來前也有和前幾天君漸書對他動手腳時的那種奇怪感覺。
只是和君漸書在一起久了,就沒有這種感覺了。
不對,在那之前,君漸書為他更換靈骨的時候,也有這種趨勢。
君漸書應該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找到了壓制豔骨的方法。
說實話,從豔骨至今為止産生的效果來看,雖然是個被動效果,但是好像不是毫無可取之處啊。
秦舟忽然有了個危險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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