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圖窮匕見
黎明破曉,只可惜深處地牢的大岳丸無法看見。
“哈……嘶。”
大岳丸被鐵椅背強行固定着,不然他斷掉的肋骨就可能刺破肺讓他窒息而死,他漸漸習慣腹部傳來的刺心的疼痛,可是當滿是血污的手被軍醫用酒精棉花擦拭時,還是忍不住喊出聲來。
大岳丸被做了“指甲護理”,指甲活生生的被鉗子硬掀起來,好幾次甲面斷出裂縫,施刑者一用力斷層就回嵌入肉中,滾滾血珠往外不住的滋。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也沒有進食,如同白紙般脆弱的身體再也抵不過刑法,大岳丸終于在這次殘忍的剝離中昏厥過去,眼前一片漆黑,他好像聽見有人喊醫生。再醒來的時候軍醫正半蹲着身子給他上藥。
“醫生。”
大岳丸嗓子已經沙啞的說不出話,然而他還是想問問。醫生未應,他忙着給大岳丸做全身檢查。沾有清水的棉簽擦過大岳丸幹裂脫皮的嘴唇,抹去嘴角凝固的血液。
“……我的手,還可以戴戒指嗎?”
手指像泡在殷紅的染缸裏,根根褐紅,指尖已是血肉模糊,不光失去了指甲,手指的形狀在一次又一次的鉗子的重擊下扭曲變形,皮肉盡脫,隐隐約約露出白森的骨頭。好在骨頭安在,大岳丸不斷地安慰自己,骨頭安在,肉就會再長出來,人安在,還能繼續……
“手傷得很重,可能很難恢複成以前的樣子。”
大岳丸知道這是醫生對病患說的最委婉的說辭,那一刻他突然覺得天塌下來了,兩眼冒黑,他忍不住手握成拳頭,但被醫生用蠻力制止了。鮮血從指縫中流出來,大岳丸覺得不疼,他無法戴上久次良的戒指,讓他心如刀割,那才是最絕望的痛楚。
“你瘋了嗎,還要讓它傷得更重嗎?”
“我、我。”
“大岳丸大人,久次良上将已經找到了鈴鹿納川叛國的證據,只要能将他捉拿歸案,海鳴大人一定會把您釋放,洗盡冤屈。我們都相信您。”醫生在手上纏上一條又一條的繃帶,安慰道。“您不能自暴自棄,您是大岳丸大人啊。”
——您是大岳丸大人啊。
“嗯。”大岳丸似乎回想起什麽,情緒漸漸穩定下來,開始配合醫生檢查自己的身體。還沒有結束,他告訴自己,軍醫提到“只要能将他捉拿歸案”讓大岳丸很在意,鈴鹿納川從久次良那裏逃走了,現在匿去蹤跡無人知曉……
“真是遺憾啊。……納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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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将固定的皮帶全部解開,換上獨立的鐵板加固,大岳丸就依着椅假寐,急促的腳步聲把他吵醒了。映入眼簾的已經不是那個趾高氣揚的主帥大人,鈴鹿納川氣喘籲籲的扶着鐵欄杆,咬牙切齒,手裏握着槍,槍口哆嗦的對着大岳丸的眉心。
“大岳丸!你這個Omega……”
鈴鹿納川臉上橫肉亂顫,大岳丸覺得盯着惡心,幹脆閉上眼睛軟癱在椅子上,如此蔑敵的舉動徹底激怒了對方,大岳丸一聲好疼,他被踢倒在地上,好在有鋼板固定,沒有傷上加傷,只是腿部被刑房粗糙的水泥地蹭破表皮。
“我是Omega,和你要殺我,好像沒什麽關聯吧。你只是單純的想殺我,亡命之徒……”大岳丸用還算完好的胳膊慢慢支起倒伏的上半身,往室內的角落裏縮。這舉動在被憤怒占據頭腦的納川眼中就跟示弱逃跑一樣,他自認為自己氣勢占優,直接沖到大岳丸面前,把槍抵到大岳丸的額前,恨不得用槍管貫穿頭顱洩憤。“你活膩了。”
“啊……久次良。”
“什。”
“呵呵。”大岳丸靈機一動,纏滿繃帶的手向門口一指,果然鈴鹿納川跟着轉頭,大岳丸乘機一腳踹上去,想趁對方不注意奪走手裏的槍。鈴鹿納川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很快反應過來與大岳丸扭打在一起,兩個人一人死握着槍柄,一人死握着槍管,不上不下不左不右,槍口就在兩人脖頸間移動,鈴鹿納川怕死,食指放在扳機上就是不敢扣。
“開槍啊,怎麽不敢了。”大岳丸沖着納川吼道,“告訴我,當年你是不是裝病,躲在後面,看着同胞們一個個沖上去赴死……我們的路線,我們的陣型,是不是你說出去的……”雪白的繃帶逐漸染上血紅,大岳丸被包得粗笨的手死死的握着槍管。
“人都死了。是不是都無所謂。”鈴鹿納川冷笑一聲。“只要你一死,就沒有人知道了……”他突然狂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鈴鹿納川突然用拳頭狠狠的捶打大岳丸的腦門,後者被迫松了握緊槍管的力道,納川得利後一腳踢開大岳丸,漆黑的槍口重新聚焦到大岳丸身上。
大岳丸畢竟受過刑,體能大不如前,他大口大口的喘息,手擦去額前淌下的血液,抹在囚衣上。“那你就開槍吧,我剛已經動了手腳,不會響。”他的眼神自信的可怕,鈴鹿納川被大岳丸身上散發的威壓逼退了幾步,原本不動如山的槍口開始劇烈的晃動。
鈴鹿納川将信将疑的把直舉的手臂收回,打算拆槍做驗。大岳丸見狀抓住機會猛沖過來,用身體把對方撞到鐵欄杆上,雙手捏着槍把,嘲諷道,“怕死。”
對方并不示弱,他仗着自己的手完好無損,與大岳丸争奪手槍。大岳丸幾乎把整個身體壓在鈴鹿納川的身上,他低吼着,怒吼着,他一想到鈴鹿納川叛國害死了他多少的同胞,發了瘋的扳過槍口,直勾勾的對着鈴鹿納川的胸膛。
“你要贖罪,你對不起鈴鹿山。”
“鈴鹿納川!”
震耳欲聾的槍聲,大岳丸毫無感覺。
他被震得雙耳暫時失聰了,頭跟着暈乎乎的,視線開始被雪花占據。他看見鈴鹿納川扭曲到猙獰吓人的面容,随後被無數黏糊的黑手拉扯着撕碎,他看見對方的胸口開始冒血,黑色的糊狀的血,濺到他的手上,濺到他的眼睛裏,“你才是家族之恥。”大岳丸冷冷的說道,随即再也撐不住的癱倒在地上。
大岳丸重獲聽覺時聽到的第一句話,是久次良的“将軍”。
回過神,他不再躺在冰冷刺骨的水泥地上,而是靠在久次良溫暖的胸膛。久次良半蹲着,将大岳丸扶起來,雙手護着他滲血的腹間,他似乎還沒發現懷中的人回過意識,還在急切的輪番呼喚“将軍”“小少爺”。大岳丸覺得自己要是再不動,對方就會失控的爆哭。
“久次良。”大岳丸輕輕的說。
“屬下在……”久次良把對方緊緊的攬在懷裏。不會再放手了。他低下頭,輕輕在吻過大岳丸的眉心,對方知意的蹭了蹭他的胸膛,仿佛在回應這份愛意。
大岳丸看見久次良關切的眼神,情緒的匣子就會松懈,他微擡裹得厚實的手,“久次良,軍醫說我可能戴不了戒指了。對不起……我一次都沒有……久次良?”對方寬大的手掌覆蓋在繃帶上,雖然裹了幾層,可是掌心傳達的溫熱的感覺是真真切切的,大岳丸一時愣住,他擡起頭,對上久次良認真的眼神,他捧起手吻,
“将軍,還可以買項鏈。……給您戴上。”
“不過,這傷,一定會好的。”
“我說,你們,我們看着呢。”蟹姬突然出現在兩人的背後,“快帶大岳丸大人走吧,後事交給我處理。”她瞥了一眼懷中的大岳丸,指了指忙着收拾殘局的人們,“傷成這樣,還能反殺,也只有大岳丸大人了。我們真心佩服您……”
“累了就睡吧。”久次良将大岳丸抱起來,發現對方不住的眨睛,昏昏欲睡的模樣。
“我帶你回家。”
鈴鹿納川畏罪自殺了。
大岳丸是無罪的。
他在鈴鹿山第三軍醫院裏住了數月,期間君主海鳴帶着記者團探望過,私底下也問過恢複狀況。“老夫深深自責,小人之言竟然如此容易的破壞了我們的深深師生之情。”“老師不必自責。那場戰役,我也有咎于身。”大岳丸接過海鳴手中的金紋印,算是複職前的儀式。久次良蟹姬的軍銜則未動,兩人一人忙外一人忙內,幫助躺在病床上的主帥打理軍務。
久次良每晚打點回病房,從不遲到,也不早退。就拉把椅子坐在床頭,陪伴在大岳丸身邊。用他的話來說,是擔心大岳丸身上有傷行動不便,他在旁邊可以打下手幫忙,實際上,他只是單純的想待在他的身邊,大岳丸沒就寝時就和他彙報軍務,或者拌拌嘴聊一些日常;大岳丸會聊着聊着睡着,起初久次良覺得突兀,後來他就習慣了。他會輕手輕腳的挑床上的空處,插空趴着,時不時的瞄一眼對方的睡顏。
“小少爺。”
他會控制不住的伸手去摸大岳丸睡得翹起的劉海,輕輕的呼喚,以及觸摸的舉動,對方會用模糊的鼻音回複,有時還會無意識的湊過來,久次良就枕着腦袋平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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