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背水的黎明

“你要去搜家嘛?”

蟹姬盤腿坐在一堆黃報紙裏,左右手裏都接着幾份算得上分量的報紙。這不算奇怪,蟹姬在情報收集上比久次良要有天賦得多。久次良回來的時候,她正翻一本小人書。

久次良走近才發現是本密碼本。

“密碼本。”他從對方手裏接過,指腹壓着頁腳,書迎着嘩嘩聲飛快的掠過一頁又一頁。粗略浏覽後,久次良基本斷定這是海妖國淘汰下來的舊本。“海妖國……蟹姬,你從哪裏找到的。”

“據說這本當時就在戰場上,而且在被炸爛的帳篷裏。我從一位老伯伯那裏借來的,他願意借給我,誰都不相信大岳丸大人是賣國賊。”蟹姬湊上前去,“嘛……雖然我覺得這可能不是真的在廢墟裏撿到,但如果鈴鹿納川現在還在和海妖通奸,家裏絕對藏着這本書。”

“将軍說,他是個收集癖。他一定藏着什麽見不得光的東西……我得去看看。”

“你真是急着罷官,久次良上将。”蟹姬歪過頭,“浪費納川的良用苦心。”

“我只認一人為将軍。”久次良抿抿唇,眼中閃過一絲悲傷,他被戳了痛處。

“抱歉,開個玩笑……只是,納川那家夥把兵權全收回去了。你不能只身一人去搜家把。”蟹姬的話語中夾雜着憂慮,鈴鹿納川是個心思稠密的男人,他知道久次良蟹姬不會罷休,表面上給他們升了官,其實就是以調整軍隊為由變相回收兵權。

久次良沉默不語,牢牢地盯着書的封面,就算只有他一個人,他也恨不得現在就沖到納川的老窩,翻天覆地的搜尋證物。良久,他将密碼本揣進兜,動身準備出門。“咱們平時的交好,合在一起能算一支小隊了吧。蟹姬。”

“嗯。應該可以。”蟹姬想了一會回答道,然而久次良已經如風般離開的屋子,這讓蟹姬有些多慮。鈴鹿納川絕對不可能白白讓久次良搜家,他清楚大岳丸會告訴久次良些許情報,或許早就猜到對方要搜查自己的動作,提前将證物藏在某處。

以此觀之,久次良十分被動。如果搜不到東西……

“主帥,如果我搜不得我想要的東西,願意以死謝罪。”

久次良身着軍裝,筆挺的站着,對着攔在家門口的鈴鹿納川誓言。見此,納川這才移位讓小隊進屋,他們走得很急,皮靴踩着木質的地板發出咯咯的響聲,久次良的小隊搜得很仔細,幾乎是按着一寸一寸來找的。鈴鹿納川就站在庭院裏,毫無波瀾的模樣,在一個花架前欣賞幾朵含苞待放的景物,嘴裏哼着小曲十分悠閑。

久次良覺得異樣,他本以為鈴鹿納川會驚慌失措,最少也該慌神。然而對方不緊不慢的開始賞起鮮花……有鬼,他定神一想,覺得蹊跷。可是他一時間琢磨不出蹊跷在哪裏,這是一次突擊搜家,鈴鹿納川絕對不會知道,卻還能這樣泰然自若。

簡直就是信心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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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次良望着成員在各個房間裏翻找都無果而歸,花盆底下、床底、床墊下、書架的背面,有人用匕首割開了布貼移門然而裏面同樣什麽也沒有。

久次良臨搜前囑咐過他們,要對收藏品,尤其是肖像“特別照顧”,可是一幅幅挂畫被卸下來,牆上空空如也。鈴鹿納川在一旁手忙腳亂的罵道“別動我的寶貝,你們到底要找什麽!”,他一面做受害者,一面壞笑的朝向久次良。

“看樣子……大岳丸的部下不過如此。”

他勝券在握的發言,刺激着久次良的神經。閣樓、夾層裏也什麽都沒有。伴随着一個個歸隊的成員的報告,久次良的拳頭越捏越緊,冷汗從軍帽裏溜出來,滑落到他的眼睛裏。久次良只覺得眼睛酸澀的疼,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褪下外衣,手拾着鈴鹿納川提供的肋差。

為什麽?

久次良的眼睜大到眼眶快眦裂,直勾勾的盯着納川腳下的塵土,不斷地回想自己到底遺漏了什麽。他難道就要這麽結束了嗎?這樣一來不是正和鈴鹿納川的意思,将軍再也不可能活着出來。餘光中,他仿佛看見鈴鹿納川勾起嘴角充滿邪氣的一笑。

如果,這也包含在鈴鹿納川的計算中,為了除掉我……久次良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原本打算出鞘的利刃懸在半空中。“久次良,怎麽了?身為鈴鹿山的軍人怎麽可以言而無信。”有些焦急的催促,并未幹擾久次良的思索。他腦中不斷循環大岳丸臨別時的話。

“鈴鹿納川,是個有收藏癖的男人。”

空間開始液化,四周的花草,地上的土壤變成黏糊的液體互相纏繞在一起。久次良發現自己站在一面懸崖之上,眼前的是黝黑無底的深深的溝壑,過去的記憶,變成一張張撲克,從天上自由落下,墜入漆黑的深淵裏。走馬燈?他忍不住自嘲,走近一些,到了一失足就會跌入低谷的山崖邊,他驚訝的瞪大眼睛。那根本不是深淵,是一曲深深的潭水,撲克像落入岩漿裏一樣被潭中的黑水吞噬殆盡,悄無聲息。

“久次良。”

久次良此時聽到大岳丸的聲音,酸澀的淚水快滿溢了。他已經不在乎是走馬燈,還是幻覺。他膝蓋一軟跪在潭水前,肺裏像被灌滿了髒水,他哭不出聲,喘不過氣,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對着那疊落入水中的撲克喊着,“對不起,屬下無能。”

“我的部下,從來都是最優秀的。”

“可是我……我無法找到。”

“久次良,你送我對戒前,一直藏在書盒裏,是因為你知道我忙碌起來沒機會翻閱那些古籍。鈴鹿納川知道你是軍人,而且是鈴鹿山的軍人。”

——鈴鹿山的軍人,海鳴是絕對的至高無上。

——海鳴大人的肖像不得觸摸觸碰。

久次良想起鈴鹿納川的收藏室裏的确有擺放着海鳴的肖像照。那張照片被裱在棕色的木框裏,放在較高的書櫃上,似乎被刻意降低了存在感。小隊裏的人都是鈴鹿山出身,他們和自己一樣潛意識的不會去觸摸海鳴的肖像。

——将軍,我明白了。

“咔嚓。”

刀刃應聲歸位,久次良在衆人的注視下慢慢的直起身。

“怎麽了,你要反悔嗎?”

久次良沒有理會鈴鹿納川的質疑,故意咬着字念道,

“搜查海鳴大人肖像。”

剎那間,鈴鹿納川泰然的微笑煙消雲散,芒刺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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