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青檸姐，你是不是想要看他結婚的場面呀？”

聲音小小的一句話，像是怕讓對方受傷。

然而聽見這句話的青檸，溫婉秀麗的臉上滿是疑惑：“嗯？你在說什麽？”

紀思恬愣愕：“你不是……”她反應過來，啞然：“你還不知道啊，蘇廣平……要結婚了，就在二十八的。”

青檸搖搖頭，臉上多了兩分茫然：“不知道啊，我不回去不是因為他，是我覺得孩子還小，帶上火車怕生病了，等她大一點我再去。”

當然這是借口，不過她确實不知道蘇廣平要結婚了。

紀思恬安心了，抿着唇，有幾分猶豫，但一想都已經說出來了，再說一點也沒事，便道：“他們準備二十八的大辦，據說要請半個村子來，蘇廣平好像是在外面賺了不少錢，他們才有底氣說這個話的，要不……青檸姐，你跟我回去吧？”

留在這裏，很可能會被那些長舌婦說三道四，倒不如直接離開。

青檸笑着搖頭：“真不用，我平時又不出門。”

“……那好吧。”紀思恬見她堅持，也沒強行勸，但在走之前還是拉着青檸去鎮上大肆采買了不少年貨，在二十五的時候，還和青檸一起将知青點布置了一下。

知青點其他人早就走了，今天收成不錯，比往年都要多，因此結餘不少，之前兩年都沒回去的孔夢也回去了，等紀思恬走後，仿佛整個地方都空蕩蕩的。

寒冰交加，尤其是當下雪之後，更是讓人都不想出門。

青檸便真的極少出門，平日裏做菜才會在出來一下，吃飯就在屋子裏吃。

因為太冷了，青檸讓陳光幫忙收集了不少蜂窩煤，平時用水都是用煤炭燒開了，奢侈到讓人看了就心疼。

不過鑒于今年知青點沒有其他人，并無人看見，她自然怎麽舒服怎麽來，要不是怕煤氣中毒，她都會忍不住在室內取火了。

去年五月份出生的蘇沁雪，在快過年的時候，已經快十個月了，不止能吃蒸蛋，還能喝點雞湯，吃點糖粥，因此盡管只有兩個人，但也正好青檸能讓她和自己肆無顧忌的吃，因此過得十分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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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養活的十只雞，在這一次過年，青檸全給殺了腌制保存，讓幾個知青一個人帶走一只，雞一個個被青檸喂養的十分壯實，送給他們時，都不好意思要，還是青檸佯裝生氣，才給他們裝上了。

剩下的四只，青檸多給了紀思恬一只，還有三只留給自己吃。

還有魚和兔肉，空間裏的各種反季節蔬菜，青檸這個年，過得是嘴巴流油。

當然每次看見青檸将這些東西拿出來，蘇沁雪那大眼睛裏都充滿了懷疑。

難道這個時候，溫室蔬菜都已經普及全國了？

但她在嘗到嘴裏的美味後，很明智的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專心吃就是了。

——

就在青檸專注待在知青點滿足自己口腹之欲時，蘇家也正熱熱鬧鬧的迎娶新人。

之前宋青檸幹的事，讓蘇家人也算是狠狠地恨了一把。

因此這一次好不容易蘇廣平松口了，同意娶新媳婦，哪怕張翠翠對這個兒子、未來兒媳都不上心，也要大半。

“這不是浪費錢麽？”抱着兒子的張鳳一聽要請那麽多客人，可是心疼極了。

哪怕不搞什麽肉菜，只是一些素菜，也都要花費不少錢，更別提是結婚，最起碼得弄一點肉吧？

還有要請個專門做菜的師傅過來幫忙，以及借桌子椅子這些，不是花人情就是花錢。

不止張鳳，蘇家除了蘇廣平默不作聲，以及這件事的提出者張翠翠，其他人都是不願意的。

“就是啊，娘，你也不想想就算大哥是賺了點，但咱們以後用錢的地方多得很，你看我家蠶豆，小臉白成這樣，得買些東西補補吧？”蘇廣智拉着張翠翠撒嬌。

他都不明白，為什麽他娘突然對老大這麽好？

不說他，就是蘇廣平自己也不清楚，乍一聽見這個提議，他都懵了一下，都快如死水的心，像是猛地活過來了，帶着幾分期盼的看着他娘。

他娘也不是像青檸說的那般對待自己啊。

然而下一秒，張翠翠恨恨的咬牙道：“不成，必須大辦，當初這個宋青檸和老大結婚，就基本沒辦，這一次必須大辦，氣也要氣死她！”

她就算不敢真的過去鬧騰，也要将她給氣出病來！

張翠翠眼睛掃了一眼幾個兒子兒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麽，不就是一個酒席？出錢的是老大，你們就別摻和。”

“對！大辦！”蘇秀秀也醒悟了，剛剛還不同意的，現在立馬點頭，眼睛泛着光：“大哥，你一定要大辦，最好到時候将整個村子都請來，就不請她！”

張翠翠獰笑：“請！怎麽不請，讓她看看咱們老大娶的新媳婦多好！”

蘇廣智還是覺得劃不來，他是個實用主義，這都吃不到自己嘴裏，花不到自己身上，劃得來麽？

但見親娘這幅表情，他明智的沒再說反對的話，媳婦還想說什麽被他拉住，讨好的抱着親娘的手臂笑道：“還是娘說得對！”

張翠翠得意一笑，看着自己小兒子越發溫柔。

還是小兒子懂自己的想法。

至于老二蘇廣安，平日裏就不是特別靈光，但他會更風，一見蘇廣智妥協了，立馬也跟着妥協。

兩個兒子都是會來事的，再看老實巴交的老大，張翠翠越看越心煩：“行了行了，東西都訂好了，你錢給我吧。”

蘇廣平早就又一次涼了心，但見張翠翠伸手，還是下意識将身上的錢拿出去。

“怎麽就十塊錢啊？”張翠翠驚道。

蘇廣平不解的看着她，說：“我的工資大部分都給你了，剩下的都在這裏了。”

嫁娶之事，自然都是父母操辦的，蘇廣平也沒給自己留下多少，只是在昨天，他路過知青點，将該給的錢給了。

這十塊錢，還是他做了一點外快弄來的，不然哪有錢啊。

張翠翠臉都青了，十塊錢平時看是不少，但要真的請全村人，還有一部分大隊的人，那可是不夠的，估計自己還得貼兩三塊，頓時怒道：“算了算了，就請半個村子的！”

“好。”蘇廣平在這方便一想不在乎。

就像當初，他想給宋青檸一個好的婚禮，但父母說沒錢，哭窮的時候，他也咬牙忍了，只是自己去買了一個小小的銀耳環給她。

那時候的宋青檸單純不在乎這些，哪怕聘禮只有這個，她也不在乎，依舊開心的跟什麽似的。

可是現在僅有的銀耳環……也早就被賣了還錢。

……

第二天，當未來新娘帶着家人來商量聘禮嫁妝的事時，一聽說錢沒多少，只能用來辦酒席，頓時一張臉就垮下來了，作為媳婦，她不好直面說什麽，看了眼親娘和嫂子。

新娘的親娘鳳嬸手指在桌上點了點，笑裏藏刀道：“親家，這可不對啊。”

新娘嫂子翠雲扮黑臉：“嬸子，這哪家結婚也得有彩禮和聘禮，你們家兒子是二婚，我家可是頭婚，不能馬虎的，女人啊，一生就這麽一次結婚，不行的話，那幹脆別結婚了！”

張翠翠恨恨的咬了舌尖，別結婚，那可不行，她都放話出去了，真不結婚了，村子裏的那群長舌婦不得笑話她！

她讨好的看向未來兒媳婦，想讓她表個态。

誰知新娘王紅雁低眉順眼，卻一聲不吭。

“紅雁，這是你結婚，說句話呀。”張翠翠道。

王紅雁看着極為溫柔的一笑，然後說：“都聽娘和嫂子的。”

張翠翠忽然背後發涼，只覺得似乎遇到了敵手。

“親家，你看這個數怎麽樣？我們也不要多了，大家都是這個數，再說廣平有出息，都能跟着車隊，每個月發固定工資，多厲害啊，這樣的好姻緣，咱們也不想錯過。”

王紅雁嫂子卻道：“好是好，可人家結過婚吶！聽說那女人還住在村子上，還帶着孩子，也不知道廣平以後是不是要養着她和那孩子，說來說去，還是我家紅雁吃虧！”

張翠翠聽着這婆媳兩人一唱一和，臉色也不太好看，但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再說之前蘇廣平賺的錢一打聽都知道，要是這也不拿出來，之前放出去的話，可不是打了自己臉？

張翠翠不是個聰明人，她能坑得大兒子一家慘成那樣，也不過是仗着蘇廣平的愚孝，但對上稍微有些手段的，就扛不住了。

于是她妥協了。

肉疼的給了一百塊的彩禮錢。

但條件便是彩禮之後，什麽都沒有了！而且這彩禮到時候也要讓王紅雁帶回來一大部分。

王家見好就收，答應下來了。

——

很快到了臘月二十八，蘇家和王家接親的日子。

熱鬧的聲音從早上就開始響起，這個年頭沒什麽好玩的，一帶事情大家都能鬧半天。

青檸還在睡覺，就聽見歡鬧聲，還有人在敲那破舊的院門。

不過太冷了，青檸所在床上，蓋着厚厚的新買的棉絮，再看看搖籃裏睡的香甜的蘇沁雪，繼續閉上眼睛。

跟她有什麽關系？

她什麽都沒聽見。

這個大隊之前的大隊長也是個很負責的人，拿了知青的補貼，因此将知青點的房子做的十分牢固。

就算院門被破開，這個門也是打不開的。

而且為了避免被人騷擾，她昨天就将今天的飯菜都做好，放在空間裏保溫，待會兒肚子餓了就吃，三個熱水壺的水也都是滿的。

幾乎一整天都不用出門的節奏。

于是當有些好事者故意來敲門，卻發現敲了許久，仿佛屋子裏沒人一般，如果門不是從裏面鎖着的話。

因此最後也只能悻悻離開。

這年代辦酒席其實很随意，不用提前太久通知，也不用提前太久準備，因為太簡單了。

差不多一個禮拜的時間，蘇王兩家就準備好了。

二十六七的時候，蘇家就開始将邀請的人都通知一遍。

而青檸這邊，是他們讓招娣嬸子幫忙傳達的。

青檸當時也沒說去還是不去。

只是等開席時，被重點關注的青檸還是不見蹤影，大家都開始竊竊私語：“這宋知青會來麽？”

“不會吧，要我我是沒有那個臉的。”說話的女人鄙夷的笑笑，只覺得宋青檸還是個知青，結果硬是丢了個大西瓜。

“嗤——”其他人也跟着笑笑，言談間都是充滿對宋青檸的嘲笑。

現在可好了，端着吧，丈夫都成了別人的，關鍵是跟人家離婚了，人家立馬能賺錢了。

現在不讓宣傳封建迷信，不少人私下偷偷說青檸克夫。

因此在這個日子，幾乎每個人都認為青檸不會來。

“媽，她還沒來！”蘇秀秀在前面看了一圈，回來喜滋滋的跟張翠翠彙報，得意至極。

就知道那落魄戶沒臉過來！

張翠翠也很得意，瞧着把，她這一次一定要讓她丢臉，她起身：“走，咱們去親自請一下宋知青！”

蘇秀秀眼睛頓時就亮了，趕緊跟上去。

旁人見她們動作，好奇地問：“這是去哪啊？”

蘇秀秀脆聲道：“去請宋知青，她還沒來呢！”

頓時就迎接了一衆古怪的視線。

“哪裏敢來咯。”有人故意大聲嘲諷一聲。

立馬一堆人哈哈大笑。

惹得蘇秀秀和張翠翠也笑了，兩人還假模假樣的說：“哎，好歹是我家以前的媳婦，現在日子過好了，別的不說，請她吃一頓還是可以的，好歹快過年了，也要吃頓肉啊。”

“還是你心腸好。”有人就奉承了。

蘇家人笑得更加開心。

終于快到院門，張翠翠嘴角的笑容都沒落下，卻在看見門口那俏生生的身影，卻僵住了。

只見那抱着一粉雕玉琢的白胖孩子，穿着橄榄綠軍大衣，一張臉蛋在衣服襯托下白的似雪，眼大唇紅的女人站在那，長長的頭發束在腦後，變成單麻花，長了不少肉的臉看着飽滿年輕，一點都不像已經是孩子媽了。

這俊俏的樣子，還有那孩子身上的肉，一看就是生活質量很好的。

一時間院子裏寂靜了半響。

直到那女人态度坦然，嗓音輕柔的問：“我來喝喜酒的，不過我一個人帶孩子，沒什麽錢，這個就意思一下，對了我坐哪？”

說着，她往張翠翠手上被塞了一條巴掌大小的臘魚。

本來青檸不打算來的，但不時有人路過敲門，還連帶着嘲笑，她就好笑了，幹脆起來穿着衣服就過來了。

她怕啥？

而張翠翠握着手裏的臘魚，再看看眼前這理直氣壯的女人。

忽然覺得自己請她來吃個錯誤，怎麽着也是自己虧了，才一條河裏抓的魚？那可是不值錢的！

還有……她怎麽有臉來前夫家吃前夫的酒席，就送這麽點東西？

而宋青檸充分向她展示了什麽叫做：理直氣壯。

見她不動，青檸還一臉納悶加不高興的問：“不是你們讓我來吃酒席的麽？要是不讓我吃，那這個魚還給我！”

張翠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