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1)

柳司楠一聽祁岩在叫自己, 快速将手中的兵器譜向上一遞,遞到了祁岩胸口的高度, 紅着臉磕磕巴巴的道:“祁……祁師兄, 我叔叔給我送了一本兵器譜, 叫我挑一個喜歡的, 但我都挺喜歡的, 師兄能幫我選選嗎?”

“嗯。”祁岩低低的應了一聲,接過了兵器譜, 垂眸快速翻看起來, 片刻之後才再次出聲, “師妹是個女孩子, 總不好舞刀弄棍用些粗野的兵器, 不如就選些輕便的吧, 師妹覺得呢?”

柳司楠擡起頭,癡癡望着祁岩快速翻看冊子的認真樣子,只覺得他俊朗極了:“師兄所言即是。”

祁岩擡指突然卡住了書頁,又擡眼看向柳司楠:“師妹,不如就這一類吧。”

他将兵器譜單手握着向柳司楠面前遞了遞,他的指尖就卡在用音律作為攻擊法門的聲樂法器那欄中:“師妹身形小, 用這種想必也很合适, 安全些。”

柳司楠根本沒聽清祁岩在說什麽, 只是癡癡的看着祁岩的指尖:師……師兄的手真好看……

祁岩卻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見對方緩緩伸手似乎是要将兵器譜接回去, 便松開了手。

誰知小冊子啪嗒一聲直接摔在了地上。

柳司楠一個激靈, 歪了的思路一下就回來了:“對不起,祁師兄。”

“不礙事。”祁岩一彎腰,伸長胳膊将冊子撿了起來,“是我自己沒拿穩,不是師妹的錯。”

他将冊子合上了,又遞給了柳司楠,小姑娘這次總算是沒再走神,接住了。

柳司楠的小臉紅撲撲的:有時候她就覺得,祁師兄這幅冷冰冰樣子下的溫柔,格外的動人。好像只對她格外的溫柔一般。

她随即注意到,方才祁岩彎腰撿東西之後,領口中掉出來了什麽東西。

柳司楠細細一看,原來是個白銀做鏈,串了顆紅珠子的項鏈。

那細細銀鏈上的丹紅珠子成色極好,晶瑩剔透的宛如一顆紅琉璃,雖未必是什麽稀世珍品,但她一看就眼前一亮,喜歡的打緊。

祁師兄歷來對她最好了,柳司楠立刻踮了踮腳,問道:“師兄,那個是什麽?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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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岩這才注意到頸間的項鏈已經從衣襟中滑了出來。

他聞言不自覺的微微笑了起來,擡手捏住那顆紅珠子左右打量了一瞬,整張俊臉上的表情都鮮活了起來:“一位哥哥補送給我的生辰賀禮。好看吧?”

“真好看。祁師兄的生辰是什麽時候?我都不知道。”祁岩以往很少這麽有鮮活氣的與人交流,柳司楠立刻也跟着笑了起來,“它是做什麽用的?”

方雲只說過帶着毒蟲不近,倒是沒說過還有什麽其他的用途。

祁岩指尖撚了撚丹紅色的珠子,透過溫潤的表面觸感,仿佛還能感受到它在方雲袖中,貼身放置時的溫度。

這是方哥哥為他涉險取來的珠子,想必送給他當做賀禮前,也當幾經把玩摩挲。

祁岩微微翹着嘴角,緩緩道:“上個月,已經過去了。我聽那位哥哥說,是可以驅蚊蟲的。”

仙宗之內,能驅蚊辟邪的挂飾比比皆是,這件聽起來似乎也并不是很珍貴。

柳司楠立刻追問:“師兄師兄,我見它實在是好看,喜歡的打緊,師兄可以拿下來給我看個仔細嗎?”

這本也不是什麽難事,柳司楠只是覺得祁岩個子太高了,看不清楚他頸項間的這條挂飾而已。

誰知祁岩卻臉色微變,迅速收斂了笑意,吝啬的将珠子又塞回了領口中貼身放置了:“師妹喜歡,我會記着的,日後見到好的會想着師妹。”

這竟是看都不給柳司楠看一眼的意思了。

柳司楠對祁岩的愛慕心很重,平時對方的一舉一動都能讓小姑娘牽腸挂肚,這會居然吝啬的連個挂飾都不讓她看,她再三出口問詢都被拒絕,實在是傷了她的心。

當是什麽值錢的寶貝,怕被人搶了呢?我叔叔平日裏送我的東西多得很,誰還差這麽一顆珠子?

但愛慕的師兄掖着藏着不給她看,這珠子的意味便遠遠的超過了只是一件挂飾的價值。

柳司楠嘟了嘟嘴,可憐兮兮的看着祁岩:“師兄,師兄給我看看嗎?”

“師妹別鬧,也不是什麽稀奇玩意。”祁岩卻整了整領口,又輕撫了一下珠子的位置确認收好了,沒再如了柳司楠的意,“我還有些事情,就先走了,師妹往哪邊走?”

祁岩住的地方無論是與柳司楠的住處,還是與柳長風的住處都是不同方向的,他此時客客氣氣的問出來的話,卻無異于廢話。

柳司楠自知祁岩根本就沒想與自己同行,此時這麽問,也不過是出于他對所有人的禮貌一般,沒有一丁點特別的地方。

柳司楠心中難過極了,自覺被愛慕的人冷淡了,就自從她看上了那顆紅珠子項鏈開始。

她心中委屈的想:叔叔一給了我一本兵器譜,我就立刻來與師兄分享,可為什麽師兄哪怕是一條再普通不過的項鏈也不願給我多看一眼呢?

這條項鏈到底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用途,還是是什麽特殊的人送給師兄的?

是了,先前程然師兄才剛剛說過,說是“方哥哥”送給祁師兄的,想來應該是祁師兄的親人送的。

若是祁師兄心裏一直想着的,多年未見的親人在這次出山門的時候終于遇見了,還送了他東西,是該覺得珍貴的。

柳司楠年紀尚小純真懵懂,還不懂什麽叫吃醋,就算對那項鏈有些許的嫉妒,也不會把這份嫉妒聯想到其他人身上去。

她只是倔強的笑了笑,說了一句:“我與師兄同路,師兄,一起走吧。”

祁岩點了點頭,所幸沒有再問她去做什麽,或者直接拒絕她,只是沉默着和她一起向着自己的居所走去了。

柳司楠自怨自艾的整個人都蔫了,偷看了眼旁邊身高腿長的英俊師兄,委屈的想哭:就算是親人送來的項鏈,珍貴無比,也不至于拿下來給她看一眼都不行吧?

她終究在祁師兄的心中,沒什麽重量,祁師兄看似對她再好,終究也和旁人一樣。

待到兩人一起沉默着走到了祁岩住的地方,祁岩這才主動與柳司楠說話了:“師妹,那我就先進去了。”

就算她再癡迷祁岩,也不可能自己跑進男弟子的居所中,便遠遠的目送祁岩走遠:“師兄再見。”

祁岩一進到屋中,便見到程然正百無聊賴的坐在自己的床榻上,看見祁岩進來便問:“還在外面等着呢?”

祁岩頓了一瞬,擡眼看向程然,一副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麽的樣子。

“我說柳師妹。”程然看着祁岩,笑了起來,“說說看,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恩,能怎麽想。”祁岩默默的走到自己榻邊,整了整被褥,淡淡道,“好師妹。”

程然見他這麽說也不再多問,又神秘的招了招手:“過來。”

祁岩直起身,默默的看向程然:我為什麽要過去?

“過來,有好東西給你看。”程然見他滿臉冷淡,又抛出了籌碼,“和你那寶貝方哥哥有關。”

祁岩一聽,果然快速湊了過來。

程然“啧”了一聲,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玩意,祁岩掃了一眼,只見是一只淡綠色晶瑩剔透的玉把件,是個小狗的形狀。

程然拿在手上抛了抛,又問:“想不想知道你那寶貝方哥哥平日裏都在做些什麽?”

34.假想

當然想, 祁岩巴不得對方雲多了解一些。

程然看着祁岩認真的表情,又賤招道:“別看着我。你親口說, 你想不想知道?”

“還好。”祁岩一開口, 見程然立刻一副“哦不想啊, 那算了”的表情, 便抿了抿唇, 改了口,“想知道。”

程然又将那玉做的小犬向上一抛, 這次施加了些許靈力, 那小東西便停留在半空中, 快速的震顫了起來。

“我先前去擁抱你方哥哥的時候, 在他外衣上加了點料。”程然撐着下巴, 側過頭斜睨着玉質小犬, “是蟲粉。這玉石中有條母蟲,感知力極敏銳。你那寶貝哥哥肯定沒洗衣服,我這條蟲就可以順着蟲粉,找到你那方哥哥。”

祁岩默默的看着他不知在想什麽,片刻後才淡淡的開口:“哥哥,想必也應當是愛幹淨的。”

“我的重點是在說你那寶貝哥哥不洗衣服嗎?!”程然沒想到他會說這麽一句話, 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小玉犬又落回了他手中, “好吧, 縱使他洗了衣服, 也沒有用, 只要他沒把外衣扔了,我的蟲還會順着找過去。”

“你做這種事情做什麽,吃多了?”祁岩滿臉冷漠,興致缺缺的又走回了自己那邊的床榻上,淡淡的回道,“我覺得方哥哥不會連這種小把戲都無法識破,他可能已經扔了。”

“不會,他不過只是個……”程然嗤笑一聲,卻在祁岩冷飕飕的目光掃過來的時候立刻改口了,“他雖然很厲害,但我這種蟲粉本就是死物,縱使在修為更高深的修士面前,也是幾近無色無味,不易被發現的,只有借着母蟲才能尋到。”

“況且你難道覺得,我就傻到猜不到他可能會意識到,我近他的身另有意圖?真是傷我的心。

你方哥哥肯定之前也覺得我去擁抱他,就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不安好心,事出反常一定耍了小心思。若是不讓他立刻發現點什麽,他難免會更仔細的探查,興許就會把外衣整個都扔了。”

程然言罷頓了頓,又得意的得瑟道:“所以我在灑蟲粉的時候,先在他肩背上貼了張追蹤符吸引他注意,如了他的願被發現了,以為我就會點上不了臺面的小手段,不足為懼。

但他當時沒直接揭發我,肯定就是暗戳戳的想讓我吃個虧。現在那符箓還沒被毀,指不定是被他亂貼到了哪裏,以為這樣我就會跟着那張追蹤符走到亂七八糟的地方,回不來,以後就不敢再犯,他也就安心了。但你那方哥哥肯定沒想到我又灑了蟲粉。”

祁岩默不作聲的坐在榻上,凝視着程然,似乎繼續無言的問詢着先前的那個問題:你想做什麽?

“說真的,此次出行你見了你那方哥哥,他是一路偷偷尾随而來,除了你一直沒人知道他的行跡,但他卻甚至知道我們要去做什麽,你不覺得怪怪的嗎?”程然向前探了探身,笑道,“我們已經入門六年了,他是天天哪也不去,在這附近盯着等着你嗎?像他這樣的人,憑什麽這麽做,死守着一個破地方?”

“方哥哥一直以來對我期待極重,應當是哥哥将自己早年一些一直沒實現的願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未必不會日日在這邊上。”祁岩心裏卻有着自己的想法,不會因為他的幾句話就順着他的思維走了, “而且我有個猜測。”

程然聞言挑挑眉,抱起了手臂,向後靠去:“願聞其詳。”

“你之前說過,當年方哥哥和我說過的門派,天外飛仙,你是沒聽說過的。”

程然抱臂一點頭:“對,沒聽過。”

“方哥哥的劍法卻與我宗劍法極其相似,而且私下裏……有一些我宗中的事情也曉得。” 祁岩低垂下了眼眸,面上無悲無喜,

“方哥哥,可能早年确是我宗中修士,後來因為一些原因離開了宗門,現下才會不敢與我宗前輩修士湊得太近,也不敢在前輩修士面前施展功法,大約只是擔心被認出來。若是如此,他守在我宗邊上不難理解。”

祁岩早就知道方雲與自己有着相同的命運,只是他家破人亡颠沛流離之時,還有一個方哥哥依仗。

方雲的命運卻大約更為凄慘,所以才會格外的愛護他,重視他,可能就是在希望親眼看着他完成自己未盡的心願。

獲得自由,拜入名門大派,走上一條康莊大道,勤加修煉,擁有幸福的人生。

如果可以的話,再去堂堂正正的報仇。

而讓方雲離開宗門的那些私事,可能就與方雲家族的命運,與魔域的那些魔修們有關,也許他是被逐出師門的也說不定。

祁岩每每一思及此事,就會覺得心裏在心疼的同時也暖暖的,有熱流湧動:方哥哥,就是帶着他脫出苦難,獨屬于他的幸運。

“好吧。”程然聽着他的解釋,點了點頭,似乎是信服了,但還是問道,“那你到底要不要跟過去看看他在做什麽?看看他每日在這仙宗邊上都是如何度日的?”

祁岩淡淡道:“若我跟過去,方哥哥肯定能察覺到我,平白惹他厭煩。我不想胡鬧讓他失望。”

“寶寶真乖。”程然面上露出了祁岩熟悉的嘲諷表情,“機會在自己手裏,稍縱即逝,太乖了必定會吃虧。你那麽仰慕他,你對他了解多少?你難道不想多了解了解他?”

祁岩心知程然不過是自己好奇方雲的底細,但若是自己去偷偷跟着方雲,被發現了恐怕沒好果子吃。

所以才撺掇他出去找方雲,但心裏還是情不自禁的動心了,一陣心癢:也許這是個多了解些方哥哥的好機會。

畢竟他除了方雲的名姓,其餘的半點了解都沒有,基本都靠着自己的推測。

程然又抛了抛玉狗:“如果是我,機會擺在我的面前,我一定會去的,管他那麽多。你寶貝哥哥要是真的像你寶貝他一般那麽寶貝你,想必你犯了些小錯,也不會怎樣的。若是因為這個而厭惡你,只能說明你根本不該那麽寶貝他。”

祁岩淡淡的反駁道:“方哥哥不會厭惡我。我只是希望我在方哥哥心中是最好的而已,不想給他添麻煩。”

程然聞言,立刻撇着嘴裝出了一副搖頭晃腦的扭捏樣,怪腔怪調的鹦鹉學舌的嘲諷了起來:“我希望我在方哥哥心裏是最好的~嘔我快吐了,看看你那樣子,你是羞澀怕見人的小姑娘嗎?”

祁岩冰冷的目光從程然臉上掃過,宛如在看一個死人。

但他到底是懶的做出什麽回應的,只是又問:“可是宗門周邊都有結界,以我們如今的實力,是沒辦法在不驚動巡山師兄的前提下出去的。”

“不必操心,我早就替你選好了條路,只差你點頭了。”程然收斂了誇張醜陋的表情,站起身跳了跳,“随我來吧,咱們看看我給你選的路去。”

祁岩點點頭,便随着程然走了。

程然一路慢悠悠的帶着祁岩來到了入門時,峭壁那邊的山門處。

兩人見四下無人,一路穿過山門來到了結界邊上。

“這邊因為臨着峭壁,比別的地方更冷,而且也挺荒涼的,沒什麽人。”程然沿着護山結界走了兩步,在一片臨崖的荒草邊站定,擡腳撥了撥荒草,“有時候有些漏洞,也更不容易被人發現。畢竟這邊是天險。”

祁岩向他扒拉開的荒草中看去,只見那處的結界極其薄弱,甚至已經出了一個能容得下半個臂膀出去的大窟窿。

程然在那窟窿前蹲下了身,伸手敲擊了起來:“這是我上次随巡山師兄巡山,解手的時候發現的,但因為太隐蔽了我就沒告訴師兄。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們此番一個來回之後再去告知師兄,也不遲。”

祁岩沒做回應,見狀便也立刻湊過去蹲下了身,開始敲結界。

兩個少年人被冷風吹的直打哆嗦,但還是忍着寒冷,蹲在那裏一起默不作聲的挖起了狗洞來。

半個時辰之後,那小小的窟窿便像是冰上的一小塊缺口被人用破冰斧砸過一般,從一個小小的空洞,變成了甚至能容一人通過的狗洞。

程然又向玉犬中注入了些靈力,擡手抛到了空中,看着它快速的震顫,片刻後才“啧”了一聲:“你看這小犬鼻子指向的方向,就是你要去的方向。抖動的越厲害說明距離越遠,看這樣子還不近。”

他又看了看才将玉犬交給了祁岩,祁岩接過來便要從結界裏鑽出去。

“诶,等會。”程然卻又叫住了他,在袖口中摸索了起來,“我尋思了一下,萬一你出去死在了外面,我也不太好交代,畢竟是我給你出的主意。”

祁岩回過頭,冷冰冰的看着這張狗嘴:“我哪怕死在外面,也無人知道與你有關。”

程然就像沒看見他在瞪自己一般,悠哉悠哉的又從袖中掏出了一只小乾坤袋:“這樣,我把我的私貨給你,你看着辦。看着距離挺遠的,你自己想慢慢走過去也太浪費時間了。”

祁岩接過來放入懷中,對着程然點了點頭:“多謝。”

“客氣。”程然又指了指結界上狗洞一般的窟窿,“我們剛從外面回來,今日晚間應當也沒有什麽事情,萬一有事情我幫你扛着。你現在從這裏鑽出去,快去快回,明日早課前回來。”

“好。”

程然又不放心的叮囑道:“小心着點,別把我的私貨用完了,我還指着它度日呢。快去快去。”

祁岩瞥了他一眼,沒做聲。

祁岩活了十八年,無論是受苦還是享福,行事規則一般都是規規矩矩的,不像程然一般日日滿肚子壞水。

此時他頭次做偷雞摸狗的壞事,還沒什麽經驗,只好聽從程然的安排,又點了點頭之後便從結界的破損處鑽了出去,随即身形敏捷的開始順着懸崖向下爬。

35.發現屍體

這懸崖頗高, 陡峭到近乎垂直,祁岩一個人小心翼翼的順着往下爬, 一直到天色開始變暗了才到了崖底。

因為過長時間的繃着力道, 他的手臂和兩條長腿都在脫力的微微顫抖着。

祁岩落到了地上後才又從懷中将程然給他的乾坤袋取了出來, 一邊大步向着玉犬指的方向走, 一邊打開袋子, 向裏看了一眼。

他看清楚了之後探指入袋,一點也不顧及臨走時程然叫他少用點的囑托, 毫不客氣的一口氣把目力能及的速行法寶都掏了出來。

祁岩微微勾唇一笑, 挑了樣最好的放在了自己的靴子上, 快速向前而去。

方哥哥修為高深, 他此番前去是肯定會被發現的, 但哥哥歷來對他極好, 雖然可能會不高興,但應當不會因此而厭惡他。

也許還會因為不放心而收留他過夜,也可以讓他多接觸接觸方哥哥這六年來的生活,多了解了解這位哥哥。

縱使不留他,想必也會連夜親自把他揪回去,倒也能算得上是與哥哥多相處了些時間。

祁岩只要一想起和方雲相處時, 方雲好脾氣的話, 方雲身上的熱度和味道, 就覺得格外的迫不及待起來, 心裏暖烘烘的。

他實在是太想方哥哥了, 太想有朝一日可以和方哥哥稱兄道弟的朝夕相處。

祁岩一直以來都不覺得在仙宗之內修行像是找到了立足的根本, 他依然感覺自己是個無牽無挂的遺孤。

也就只有在方哥哥面前的時候,才能找到點家族羁絆的感覺。

兩個人都沒有家室,只希望日後待他學成出來,可以一起執劍天涯。

然而祁岩本以為縱使浩淵宗邊上都地處荒蕪,方雲也該是找了處附近的村落住下,且擁有自己的一間小屋,裝點的不錯。

可誰知那小玉犬卻帶着他越走越偏,祁岩在心裏默默記着路程,只覺都已經走出去了十多裏地,才手疾眼快的停在了一處平地之上突然出現的巨大坑洞邊上。

這坑洞占地面積極廣,一眼掃過去甚至無法快速估量出它的半徑。

祁岩只覺這坑洞邊上荒涼極了,杳無人煙一眼掃過去連民居都沒有。

他又湊到了坑邊上,從坑底吹上來的陰冷冷風将他的發絲吹的向後掀去。

只見這坑洞直上直下的極深,坑底下甚至還不如這上邊,下面居然還有累累白骨,埋都不埋,俨然是什麽人将這裏當做亂葬崗了。

但玉犬到了這附近卻震動稍緩,懸浮在半空中猛地調轉了個兒,頭朝下,鼻尖直指坑底。

這實在不像是個能住人的地方,可方哥哥……也許不是方哥哥,是方哥哥的外衣便在這下面了?

祁岩狐疑的看着坑底,沉吟了片刻,心道:莫不是方哥哥果然如我所料,發現了程然的小把戲,早就已經把外衣扔了?

不過縱使找不到方哥哥,若是能将方哥哥的外衣撿回來,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能得了方哥哥的外衣,便也算是得了個哥哥的貼身之物,帶在身邊也算是可以算作方哥哥就在邊上了。

方雲早就發現了這個小把戲,不會發現他溜出來,更不會進而生氣的想法,讓祁岩心裏稍稍松了口氣,又活動了一下手腳,收起了玉犬,靈巧的順着坑壁向下爬去。

待到到了坑底,他才又将玉犬向上抛去,看着玉犬停止了震顫,在半空中稍稍轉了轉之後,鼻尖精準的指向了坑壁。

祁岩皺了皺眉,擡腳謹慎的向玉犬所指方向走去,最終被迫面朝坑壁停下了。

他的臉已經快要撞到坑壁上了,面前什麽都沒有,而那玉犬還在向前指。

莫不是方哥哥将自己的外衣埋在了土裏?祁岩遲疑着擡起手,輕輕碰了碰坑壁。

這泥土堅硬夯實,實在不像是有人動過的樣子。

他緩慢的用指尖沿着土壁摸索着,一點點的彎下了腰逐漸向下,在臨近地面的時候,一把摸空,雙手一下毫無阻力的按進了土中。

祁岩心下一驚,定睛一看,只見那處土壁還是如按進去之前一般的模樣,似乎是雙手卡在了岩石和泥土中一般,手上的觸感卻是空洞一片,上下摸了半天,才摸出了一個土洞的輪廓。

卻原來是個障眼法。

祁岩向下摸索着,已經摸索到了一個表面光滑質地冷硬的長方形物體,像是個裝什麽的大匣子。

如果是哥哥将自己的衣服順手扔了,為何還非要裝在一個匣子裏?

方哥哥……

祁岩心中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心髒下意識的劇烈跳動了起來。他立刻順着匣子的面摸到了四個角上,運足了氣向外拉了拉。

這匣子摸着還是石質的觸感,卻比普通的石料更為沉重,祁岩一拉之下居然絲毫無法撼動它。

祁岩将半個身子探入障眼法中,卻見其中漆黑一片,以他的目力根本看不出其中有什麽。

若是不能将這匣子拉出來,祁岩隔着障眼法根本看不到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所幸臨走的時候程然還送了他一個乾坤袋,祁岩立刻在裏面翻了翻,翻出了兩張可以短時間激發修士潛力的符箓,貼在了雙臂上。

他借着符箓的加成,這才一點點将那沉重的石匣子從土洞中拉了出來。

卻見那根本不是什麽匣子,而是個足有一個成年人身形的黑色石棺。

祁岩扶着石棺,劇烈的喘息着。縱使有符箓加持,将這個死沉的東西勉強拖出來,也耗盡的他的力氣。

祁岩盯着那一人長的黑色棺身,平日裏平板無波的面孔變得慘白無血色,緩緩顯露出了一抹不敢置信的神色:怎會……怎會指到了這裏?這是什麽意思?

他深吸一口氣,又再次将玉犬抛到了半空中,卻見那小玉犬在最初的一陣小幅度轉動之後,鼻尖直直的向下指向了那黑色的石棺。

這石棺,縱使祁岩再怎麽欺騙自己,也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用途的:這就是具棺材,亂葬崗裏的一口黑色石棺材,裝死人的。

程然将蟲粉親手抹在了方哥哥的外衣上,母蟲卻将他引到了這口石棺材的面前,答案不言而喻。

周遭除了陣陣冷風的呼嘯聲,一片死寂。

祁岩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盯着那口棺材,在心中反駁道:不對,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也許是有什麽人把方哥哥的外衣偷走拿去穿了。

或者壓根就是那蟲粉的問題,也許那蟲粉不只有程然有,母蟲只是帶着他來到了最近一處有蟲粉的位置而已。

又或許,壓根就是程然在耍他而已。

總不會是方哥哥就在裏面。但他潛意識裏卻有個聲音在問:你肯定嗎?你對方哥哥了解多少?你又知道分別之後,他的行蹤嗎?

祁岩抿了抿唇,強行冷靜下來,擡手推了推棺蓋,沒推開,便又彎下腰開始沿着石棺打量探查了起來。

原來是這石棺蓋上被人下了禁制,縱使他再用多少的蠻勁也是推不開的。

但這個禁制雖然不顯得怎麽高明,卻不知為何,似乎需要從裏面才能打開。

祁岩試探了一炷香的時間都未能将禁制打開,越發的心慌。

他便板着臉直起了腰,摸出了樣作攻擊用途的法器出來,對着棺蓋攻了過去。

這石料實在是了不得,若說是程然的私貨自然是不會差的,但祁岩足足用廢了三件,那石棺的蓋才緩緩的出現了裂縫,四分五裂了開來。

祁岩湊過去撥了撥碎裂的石料,緊張的向棺中看去。

卻見在那狹窄的幽暗空間中,孤零零的躺着一位面色蒼白的瘦削青年。

那青年似乎是沉沉睡着,一動不動的靜靜躺在那裏,縱使面前的棺蓋被砸碎發出了巨響,也無法将他吵醒。

那是日思夜想,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面孔,此時整個人在漆黑的石料下映襯的更加慘白,帶着一種凄涼感。

祁岩看着一下怔愣在了原地:方哥哥……?

祁岩怎麽也不會想到,方雲居然真的躺在這石棺中。

也許他是想到了的,但他不敢相信。

祁岩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人,瞳孔驟縮,心中巨震,邁步的時候險些一下沒站穩摔在地上,薄唇顫抖了一下,默念道:方哥哥……

祁岩看了許久,最終還是坐在了棺材板上,顫抖着伸手,将青年從石棺中抱了起來,只覺得觸手一片冰冷,毫無生機,像個屍體一般。

祁岩仿佛是被冰冷的屍體凍到了一般,全身上下都緩緩的戰栗了起來。

方哥哥還是沒有任何反應,沒有睜開眼回應他,沒有質問他為何會偷着從浩淵宗中溜出來。

祁岩緩緩垂下頭,将頭埋進了青年冰冷的懷中,側臉貼着青年的胸口,蹭了蹭,默默的聆聽了片刻。

湊的近了,他還能嗅聞到方哥哥身上那種熟悉的,清淡的味道,未摻雜什麽能再繼續打擊他的味道。

但方哥哥的胸膛間卻依然是一片寂靜,甚至連心跳都沒有,冰冰涼涼的,可能真的只是一具屍體而已。

真的只是一具屍體,新鮮的,還未來得及腐爛的屍體。

怎麽會這樣……不過才分別了幾天而已……怎麽就變成這樣了?他的方哥哥,怎麽就變成了一個毫無生命的冰冷軀體,躺在了這石棺中呢?

為什麽啊……幾天前還溫柔的抱過他,說過會等他出師呢?怎麽現在會變成這樣?

這變故太突然,祁岩一時反應不過來,怔愣了許久,痛苦和悲傷才後知後覺的蔓延了開來,卻也顯得不怎麽真實。

嗚……

他抱緊了冰冷無生機的青年,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痛苦的嗚咽了一聲,早先偷跑出來的愉悅感早已煙消雲散,這現實像是當頭一棍,直接将他打懵了。

祁岩低低的抽泣了兩聲,像是頭受傷了的小獸:誰幹的?!

方哥哥如今這幅慘白冰冷軟踏踏的樣子,看來日後是再也無法看着他溫柔的笑了,也不會有機會看着他日後有什麽成就,走上方哥哥期待的道路了。

一切都沒了……

他感到一陣呼吸不暢,仿佛要窒息一般發出了一陣卡住了的呼吸聲:誰幹的!

此時祁岩又想起了三月前,那群合歡魔宗的魔修。

一定……一定是他們幹的……祁岩四肢一陣發冷,咬緊了牙關,恨得心裏直反苦水,一定是他們幹的!

萦繞着祁岩多年的痛苦記憶,那日家族被滅門的場景,仿佛在此時又躍然于眼前。

那群魔頭,不光是将他的家人一個個的都奪走了,現在也對他的方哥哥下了手!

定是因為那次方哥哥過來救他的時候,被那夥魔修發現了,雖然當面方哥哥擊敗了他們,背地裏卻集結來了更多的魔修,如跗骨之蛆一般的在暗地裏盯着他們。

卻不成想方哥哥在他邊上安穩了三個月,卻是剛一落單就慘遭毒手了,那夥魔修根本沒打算放過他。

他剛和方哥哥作別,回到了宗門中,剛要開始暢想着屬于自己的未來,滿心歡喜的期待着日後可以随方哥哥一起浪跡天涯。

他的方哥哥,卻已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慘遭殺害,被塞進了這麽一個狹窄憋悶的石棺中,藏在了如此荒涼的地方。

暗不見天日無人知曉的等待腐朽。

祁岩彷徨無助的抱緊了冰冷的屍體,心裏六神無主。他如今不過是一個入門才六年的小弟子,他什麽也做不了。

他只能悲傷而絕望的哭泣着:是他害死了方哥哥。

而他居然不知道!他居然還在暢想着日後再相見!

何等的天意弄人。

強大如方哥哥一般的人,多年來他以為最為穩固的依靠,塌了。

蒼九雲……可真真是……要奪走他的一切,一個都不放過啊……

蒼!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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