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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岩看着手邊的鏽劍, 微微抿了抿唇,心知不好再因為膽怯而繼續拖下去了。

畢竟如今事情已經是這番模樣了, 就算逃避又有什麽用呢?

祁岩便在心裏惦記着這件事情, 忐忑的等了一下午。待到天色一黑, 他便偷着從門派中溜了出來。

他不清楚自己去叫方哥哥, 方哥哥需要多久才能醒過來。

可他并不希望自己讓對方等太久,便想着要等到湊近些了再搖晃撥浪鼓。

但一路上祁岩心中卻有一絲歪了的念頭緩緩的出現, 逐漸增長起來,占據了他的整個心房, 叫他雖然指尖一直觸在鼓身冰冷的金屬面上,卻一點動作都沒有。

他迫不及待的想離方哥哥近一點, 再近一點, 最好能看到方哥哥清醒過來的每一個細節,将對方的行徑都收歸眼底。

一刻鐘後, 祁岩自高處一躍而下, 穩穩的落在了地面上, 驚起了一地的沙石。

他直起高挑的身子,在一片昏暗中獨自站在坑底, 默默看着他記憶中, 方哥哥存放自己肉身的位置, 略顯冷峻的面上一片莫測。

現在就将方哥哥叫來,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雖然方哥哥曾說過,若是自己跑到他的面前叫他,他便會責罰自己, 但是早先是方哥哥叫自己來找他的,要責罰自己的話便應當是做不得數的。

可他只是站在原地,仿佛是在盯着某個點發呆,卻沒有什麽其他舉動。

祁岩心知自己不該去亂動方雲的東西。什麽都不要做,靜靜等着方哥哥醒過來是最好的。

但此時他心裏卻又另一個念頭不斷的湧現:還記得上次你來時的樣子麽?

你拖出來了他的石棺,你砸爛了他的蓋子,你抱着他的肉身哭了很久,但他仿佛一點都沒察覺到。

若是你現在再動了他的石棺,他便是也如上次一般,是發現不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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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也許他不必那麽急着把方哥哥喚醒,他可以先将方哥哥的石棺拖出來……然後偷偷的看一會方哥哥。

而不是如往常一般,必須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甚至于不敢專注的盯着方哥哥的臉看,以免讓對方感覺受到了冒犯。

他對于方雲一直以來除了時常湧現的思念之外,還有一絲敬畏。

敬方雲之于他的恩情,那一絲畏懼卻是因為他總是擔心自己不夠好,在方雲的面前看起來還不夠好,叫方雲感覺到失望。

這一絲畏懼束縛着他的很多行動,在他心中積壓出了一個名為“方哥哥”的小小欲望。

他就想肆無忌憚的多看看方哥哥,抱一抱方哥哥,哪怕只有一瞬間,這想法讓他懷裏有些癢癢。

而此時似乎正是能将他這一想法實現的時刻。

祁岩的指尖抽動了一瞬,仿佛是才回神一般,大步走到了土壁邊上,擡手順着土塊摸索了起來。

片刻之後,他的手突然一下摸空,仿佛一下插進了土壁內。

祁岩動作頓了一瞬,随即四下摸索了片刻,很快便觸到了一片冰冷帶有棱角的物體。

他心知這便是承載着方哥哥肉身的那具石棺了,便順着冰冷的石料摸索到石棺邊角,用手扣住了,猛地一沉氣用力,将其向外拖了出來。

這石棺本就不輕,又加上了一個成年人的重量,沉重的厲害,祁岩額角青筋暴跳,用出了吃奶的力氣拉了半天,才将那石棺拉出來。

這石棺還是如上次見到一般,一片冰冷的漆黑。

只是上次棺蓋被砸爛了,大約是還未修好,石棺并未被蓋上,裏面裝的東西直接暴露在了祁岩的視野中。

那是一個成年男子身高,被一張破草席緊緊裹住了的長條狀物體。

祁岩凝視着它,心跳緩緩加快了起來。

他知道這便大約是他的方哥哥了,只是不知為何被一張破草席裹住了。

祁岩伸手探向那草席,指尖在微不可察的顫抖着。

一方面他是在恐懼着方雲在此時突然醒來責罵自己,另一方面則是縱使他知道方雲并未真的離開人世,但看見一具屍體似的肉身還是有些刺激的。

祁岩輕柔的将長條狀物緩緩扶了起來,讓其靠在自己胸膛上,随即小心翼翼的剝開了草席,露出了裏面那張白皙俊美的面龐。

這個年輕的男子此時仿佛只是放松的睡着了,閉着眼毫無警戒心,任由祁岩緩緩将他從層層包裹中剝了出來,周身柔軟,腦袋甚至随着祁岩的動作微微向後揚去,靠在了祁岩的肩膀上,露出了雪白的脖頸。

祁岩看着懷中人低垂的眼睑,以及其上的那一小塊惑人朱砂,不自覺的吞了口口水,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在此時,突然回想起了先前那個绮麗的夢境。

此時的光景與那夢中的何其相似。

祁岩将這具肉身抱入了懷中,只覺冰冷而柔軟,卻在他的懷中逐漸沾染上了屬于他的體溫。

這種感覺,就仿佛是這個人在此時是屬于他的一般。

祁岩用鼻尖輕輕碰了碰肉身的發絲,随即輕聲呼喚道:“方哥哥。”

無人應聲。

他又叫道:“方哥哥。”

肉身一片死寂,若不是雖然冰冷但并不僵硬,便仿佛像是真的屍體一般了。

祁岩晃了晃懷中人:“方哥哥?”

……

祁岩連着叫了三聲都無人應聲,仿佛此人當真在此時對外界一丁點的感知能力都沒有一般。

仿佛無論是祁岩此時在他面前做什麽,哪怕是敲鑼打鼓翻跟頭耍猴也沒辦法将他吵醒。

祁岩微微動了動這具肉身的頭,叫其靠着自己的肩膀揚起了臉。

祁岩垂頭看着這張俊美的面龐,目光在那淡色的唇上停留了片刻。

那日夢中,這淡色的唇晶瑩剔透滿是水漬,唇間含着方哥哥送給自己的禮物,甜美的一塌糊塗,與此時也不盡然相同。

祁岩盯着這張面龐神游了片刻,最終用指尖輕輕的從唇角擦了過去,撫在了肉身的側臉上。

那是他從未感受到過的柔軟,軟到了人的心坎裏。

祁岩只覺自己心裏仿佛被灌了一罐蜜,被甜的暈頭轉向。

他歪着頭看了片刻,最終低垂下頭顱,輕輕的用自己的唇觸在了肉身眼睑的那一小塊朱砂上。

他的鼻端萦繞着對方身上的味道,此刻仿佛美好的一塌糊塗。

祁岩頓了片刻,遲疑着用舌尖輕輕舔舐了一下那塊朱砂。

方哥哥沒有醒過來,方哥哥不會知道此事。

然而還未等他在這氛圍中多沉浸一時半刻,便聽到一陣伴随在撲棱棱聲中,難聽沙啞的“啊啊啊”聲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

祁岩被吓的直接跳了起來,将懷中的肉身甩了出去。

随即他才發現是一群從外面飛回來的烏鴉。

大約是這段時間将此處當成了它們的巢穴,此時正是到了天黑歸巢的時刻了。

祁岩心跳如雷,面上卻不顯,依然是一派冷峻的樣子。

他緩了一瞬,随即快速将肉身又撈了起來,謹慎的包裹好塞進了石棺中。

而另一邊,方雲聽到今日祁岩搖起撥浪鼓的時候,正在自己的書房中練字。

他微微歪了歪頭,像是聆聽了片刻,随即唇角微微勾了勾,露出了一個仿佛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方雲挽了挽袖口,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又将毛筆放回了筆架上。

随即一掀衣袍站起了身向外走去。

他方才通過聲音判斷出了祁岩的位置,對方此時已經離開了自己的門派,出來了。

這小崽子總算是還想着自己,敢來找自己來了。

這麽久也沒個動靜,差點就讓方雲以為他缺胳膊斷腿出不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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