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小弟子聞言便轉身在前面帶路了。
其實這位蘇木師叔, 白浩早先也知道是有這麽個人的,聽聞那是掌門人的外孫。
浩淵宗的掌門人, 膝下只有一女, 此女卻也與掌門人不親, 且忤逆心很強, 後來被奸人設計害了。
死的時候只給掌門人留下了兩名不足月的男嬰。
作為僅存的血親,掌門人自然對他們是極好的, 吃穿用度無一不是最優,他們想要什麽掌門人就給他們什麽, 哪怕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掌門人都得想辦法給摘下來一顆。
丹藥法器修煉秘籍什麽的自是更不必多說, 那都是堆滿了地的。
如此這般, 兩個男嬰中,稍大的那個不負衆望, 因着天資過人又資源豐富, 很快就成長為了可以與掌門人比肩的一代人物, 備受矚目。
而稍小的那個卻恰恰相反,他仿佛是将自己所有的修煉天賦都給了自己的兄長一般, 非但資質平庸, 還自小就愛生病。
掌門人光是讓他順利活到成年, 就耗費了不少心力。
慢慢的,掌門人這位體弱多病的小外孫就因為一直無所建樹,淡出了衆修士的視野。
只偶爾在議論那位掌門人大外孫的優秀事跡,作為茶餘飯後的八卦談資之餘, 會提起掌門人的這位病秧子小外孫。
後來這一位大約是也知道自己沒有兄長那般的資質,不再留在門派中荒度時光,而是志在雲游四方去了。
因為常年不在門派中,現在是死是活就嫌少有人再知道了。
這位蘇師叔,就是掌門那個半點天賦沒有的小外孫。
只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縱使這位師叔背地裏多被人看不起,但到底是掌門人的血親,明面上還是受其他修士尊重的。
而且聽聞,這位師叔雖然于修行上沒有半點建樹,但是人卻極其善良,雲游回來的時候,經常會帶回一些落魄修士的子嗣救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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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是心善。
小弟子帶着白浩沿着大路走,向着門派最中心的地方而去。
待到快到了最繁華的地方,卻又一拐,走上了另一條小路。
沿着這條小路走,越走越僻靜,越走越杳無人煙,大約是因為根本無人問津這位蘇師叔,甚至都沒人知道他又回到了門派中的緣故吧。
那小弟子将白浩送到蘇木的門前,就告辭離開了。
白浩輕輕敲了敲門,便聽到裏面傳來了蘇木的聲音:“門沒鎖,進來吧。”
白浩聞言,輕輕推開了門,繞過了屏風,便見到蘇木正扶着自己的手杖,坐在屋中的一張藤椅上。
屋中沒點燈,蘇木就在略黑的環境中坐着。察覺到他進來了,就眨了眨眼:“白浩?”
白浩躬身行禮:“蘇師叔。”
蘇木笑了一下,問道:“白師侄可還記着我?”
“自是記着。”白浩答道,“師叔白日裏才來拜訪過家師。”
蘇木便滿意了,開始寒暄着問候起白浩的近況來。
寒暄了一會之後,才話風一轉,說起了正題:“師侄,我此次叫你來我這裏,是因為我聽到了一個說法,但不知是真是假,想來找你證實一下。”
白浩立刻道:“師叔但說無妨。”
蘇木含着笑,轉了轉自己的手杖,沉吟了片刻之後,突然道:“我聽說……師侄與自己最小的那位師弟,叫祁什麽的那個,關系不太好,素有間隙?”
白浩不知他說這個做什麽,心裏下意識的咯噔了一下,但面上還是不動聲色的挂上了一個純良而柔和笑容:“蘇師叔是從哪裏聽來的?我與師弟們歷來關系和睦,因着師尊總是沒時間,他們都是我帶着長大的。”
“哦?”蘇木含笑看着他,這病秧子的目光中,竟像是有一絲能洞察人心的意味,“那你們關系有多好呢?”
他向前探了探身,壓低了聲音,小聲問:“好到你恨不得想害死他嗎?”
白浩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不自然。但還是皺了皺秀氣的眉,故作不可置信道:“師叔你到底在說什麽?”
蘇木抹了抹唇,笑道:“上次新弟子們進入兵器閣歷練,你擊偏了你兩位師弟的傳送路徑,你以為你真的做到了天衣無縫?
“可是從我宗中向宗門之外進行的每一次傳送,都是可以追溯的哦。別人也許不知道,我可知道。”
白浩臉色有點發白,但是還是強行裝作不解的問道:“師叔是否有什麽誤會了?”
“诶呀,”蘇木不理他,繼續笑眯眯道,“同門相殘,可是大忌。因為妒忌,殘殺新晉師弟,這是我宗中最無法忍受的行徑呢。”
他說的信誓旦旦,像是很有把握的樣子,根本不理會白浩的裝糊塗。
這師叔,來者不善。
白浩看着蘇木,腦中不禁快速思索起趁着現在四下無人,推一下這病秧子,叫他摔地上摔死的可能性有多少了。
縱使他會因此惹上一身麻煩,那也總比叫對方把這件事情公之于衆強。
“掌管此事的陣修長老,上次便看出了些不尋常,”蘇木道,“只是一來你在他那裏幫他做了那麽久的事情,他不想無故的懷疑你的人品,二來這是你們的家事,那弟子又是已經平安歸來,他便只是略微提點了一句,沒有多說,不希望你們同門出間隙。我前幾日去問了一下,他與我抱怨過。你猜你師尊若是知道了,當作何感想?”
白浩的臉色就更難看了一分。
大約是他眼中的那一絲殺機太過明顯了,蘇木看了他片刻,吃吃的笑了起來:“怎麽,你還想殺了我滅口不成?”
蘇木言罷,扶着手杖站起了身。
他明明只是個瘦弱不堪,一推就能倒的病秧子,甚至比白浩矮了半頭,此時伴随着起身的動作,周身卻蔓延開了一種陰冷逼人的氣場,使白浩不敢再輕舉妄動。
蘇木身上的氣息突然變得十分古怪,白浩嗅聞了幾下,突然反應了過來,瞳孔猛地一縮:是妖氣?
蘇木敲了敲手杖,手柄處便突然睜開了一對金色的豎瞳。
那根手杖突然變成了一條銀色細長的毒蛇,在白浩尚且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功夫,化作了一道銀色的閃電,迅猛的纏在了白浩身上,叫他動彈不得。
蘇木嘲笑他道:“師侄呀,那你也要先試試看,能不能殺得死我哦。……我在外雲游多年,若是連你都能想殺我便殺了,那我也早就沒命站在這裏了。”
白浩驚恐的看着他,說不出話來。
蘇木慢慢的走到了白浩的面前,微微仰着頭,水晶片之後的瞳孔,詭異的凝成了一條細縫,其中冰冷的滲人:“師侄不必過于擔心。其實師侄的人品如何,我倒是不大關心的。”
他擡手,捏住了白浩的下巴,左右轉了轉,似是在打量:“但是我對你那小師弟的劍很感興趣。你能幫我得到嗎?”
白浩嘴角抽搐了一下,露出點笑模樣:“蘇師叔若是想要,直接去找祁師弟要便好,師弟也不會那麽小氣的。我又能幫到師叔什麽呢?”
“我不是要拿到。”蘇木眯了眯眼,“我是要徹底的得到。你明白嗎?”
白浩有點明白了他的真實意思:一柄劍已經有了主人,縱使拿到了也還是別人的。有主人的劍,無法徹底的得到。
而你那師弟就是劍的主人,他不消失我怎麽得到?
蘇木說完,看着白浩笑了起來,笑容冷絲絲的,像是個冷血動物一般:“怕什麽呢,白師侄?你又不是第一次與他人合謀害師弟了,業務還不熟悉嗎?”
白浩抽搐着笑:“說什麽呢,師叔……”
蘇木盯着他,問:“上一次是誰呢?那個叫你去害師弟的人。”
他盯着人看的時候,盯的越久越覺滲人。白浩下意識的如實答道:“我……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認識他。”
“好吧。”蘇木又看了他片刻,收了捏着他下巴的手,略微移開了視線。
他撚了撚指尖,然後打了個響指,那條纏在白浩身上的銀白色毒蛇便松開了,回到了蘇木手中,又變回了那條稀松平常的細長手杖。
蘇木周身氣場一收,扶着那根手杖慢悠悠的走向了自己的藤椅。
“你是個連師弟都害的個中敗類,但我本來也不是什麽好人,這不是很好麽?”他坐回了藤椅上,氣息恢複了正常,又變回了那個一推就倒的病秧子,“不要打聽太多。你聽我的,知道該做什麽就行了。”
白浩被吓得不輕,腿腳有些不穩。
誰能想到掌門人的外孫,那個心善的病秧子師叔,居然是個要走邪魔歪道的呢?
“瞧把你給吓得。你到底是我師侄,我又不會在這裏無緣無故的弄死你是不是?”蘇木握着手杖,垂下了眼眸,含笑搖了搖頭,“但是你也該搞清楚我的身份的。我是掌門人的外孫,門派中沒有幾個敢惹我的,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你師尊。”
蘇木周身氣息平和,帶着一種病恹恹的感覺,與先前那展露了一瞬的氣場完全不一樣。
“你說我是妖人,和我說你殘害師弟,你覺得別人信哪個?”他道,“離開以後別亂說話,有事要你做的時候我自會去找你。”
而另一邊,祁岩正秉着呼吸,躲在門派之外,方哥哥藏屍之處旁邊的草叢中。
他今日照例天一黑就溜出來,想來看看方哥哥,一靠近這邊卻發現了些不同尋常。
今日來訪的,卻不只有祁岩。在他過來之前,便已經有人搶先一步到了。
只見在那處土洞前,歪歪扭扭的站着四個成年男子身形的黑衣人,動作詭異的在土牆之上摸來摸去,像是在找什麽的樣子。
不會是……在找方哥哥吧……
祁岩無聲的吞了吞口水,緊張的看着那四個人來回摸索,離方哥哥的土洞越來越近了。
劍靈知道他在緊張那具他啃了一周都沒啃動的屍體,便提醒道:“後生,你不要冒失。他們有四個人,而你只有一個人。孤很看好你的,不希望你這麽快就死掉了。”
祁岩心裏也很清楚自己究竟幾斤幾兩,外面那四個人尚且還不知道是在那裏做什麽呢,也沒摸清底細,他自然不會貿然的沖出去。
那不光會害了自己,也會害了方哥哥的。
一刻鐘之後,他便手心裏全是汗,眼睜睜的看着那四個古怪的人順利摸到了方雲的洞穴,将他的石棺拖了出來。
那四個人拖出了石棺之後,便僵直着身子不動了。
随後從其中一人身上,絲絲縷縷的飄出了數濾黑煙,聚集在一起,落在地上的時候聚集成了一個孩童的身形。
這孩童現身的瞬間,空氣中蔓延開了一絲鬼氣。
鬼修?祁岩思及方雲說過的身世,分不清對方是敵是友,更加不敢輕舉妄動了。
而那邊,那小男孩長的一臉純良。他在地上站穩了,左右來回看了看之後,就蹲下身将裹着方雲的那層草席掀開了,露出其中方雲恬靜的面孔。
小孩看着面前不知生死的人,若有所思的微微歪了歪頭。
他旁邊的那四人就又動了起來,将方雲的身軀從石棺中擡了出來,随手丢在了旁邊的地上。
而那小孩則跳進了石棺中,仔細的打量了起來。
片刻之後,他突然裂開了那張比正常人更大的嘴,桀桀的笑了起來:“原來是你。老朽想起來了。”
月前,他為了蛟龍的屍體,前往邊界之地,恰巧遇到了也正前往那處的方雲。
因着方雲對他還算恭敬,他便沒動殺掉方雲的心思。
只是他一直覺得方雲身上,有什麽叫他覺得熟悉的感覺,雖然一時沒想起來,卻記挂在了心上。
他安排好了蛟龍的屍體之後,便急匆匆的順着找過來了。
此時看見這具石棺,他就突然想起來那熟悉感究竟是怎麽回事了。
小男孩稚嫩的小手撫着石棺漆黑的石料,陷入了沉思。
三十來年前,曾經有一個人秘密的找上了他,叫他為自己打造一件很特殊的法器。
那人不是鬼修而是魔修,卻要求通過法器,能讓那個人擁有如鬼修一般,可以驅使一具肉體凡胎,而不被人發現的能力。
那個不願透露姓名的人給出的報酬非常之豐厚,他便接下了這個任務。
雖然聽起來很困難,但是他作為少見的,資歷深厚的鬼修,卻還是想出了辦法。
他以對方的一部分精血為引,為對方培養出了一具化身,随即以鬼修煉法器時所用的特殊材料,替對方打造了一具石棺,于石棺底板的夾層中,繪制了一幅失傳已久的,可以傳送魂魄的傳送陣。
如此,便算是達成了對方的要求了。
然而在他将成品交給那個人,換來了對方先前承諾的報酬之後,沒幾天的功夫,他便迎來了鋪天蓋地的追殺。
鬼修一直是個為人做事只看報酬,不看對方身份的人,而且報酬夠了童叟無欺。
所以因着報酬夠豐厚,即使對方要求他做的是件難度很大,哪怕是鬼修也沒幾個能做到的事情的時候,他也根本沒心思理會對方究竟是何許人也,到底是怎麽找上他的。
直到被追殺的那一刻,鬼修才知道自己大約是替某個大人物做了件見不得光的秘密事,這會對方來殺人滅口來了。
但他到底是只老鬼,雖然對方派來的人為了追殺他布下了天羅地網,但他到底還是逃掉了。
只是十幾年都沒在一口好棺材裏睡過一次好覺,也沒敢再踏回過故土,這些年一直在正道這邊游蕩。
小男孩再看向被随手丢在地上的方雲的時候,難免心生怨恨。
呵,沒想到居然能再遇見你,沒想到你也有今日。老朽這就來毀了你!
祁岩遠遠的看出了那小孩要去殺自己的方哥哥,也顧不得什麽打得過打不過的問題了,立刻從自己藏身的草叢中蹿了出來,大吼道:“你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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