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蘇木體質弱修為淺, 本就在這門派中是個可有可無的人,本次回到門派中也就算是在外面雲游累了, 回家歇歇。

平日裏自然閑的厲害, 也不會有什麽人要求他每天去做什麽。

所以之後一連一個多月, 他基本上隔一天就會過來溜達一圈, 看見了祁岩就會噓寒問暖幾句。

若說是喜愛自家宗門的小輩,這也有點誇張了些。

有弟子悄悄的在背地裏碎嘴:“蘇師叔這是看上祁師弟了?”

白浩瞥了對方一眼, 臉上挂着得體的溫柔笑容:“是祁師弟的機緣。”

那弟子在白浩臉上掃視了一圈,并未看出什麽柔和之下的破綻, 未帶半點不忿,便只嘀咕了一句:“也不知祁師弟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白浩面上表情不變, 敷衍道:“祁師弟自然應當是有些不凡的。”

自家大師兄看的這麽開, 都已經這麽說了,他便也沒什麽好繼續抱怨的, 也就乖乖閉嘴了。

而遲鈍如柳長風, 被蘇木這麽隔三差五的拜訪一次, 也已經多少察覺出了些不尋常。

明顯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柳長風私底下已經找自己的首徒問過了,對方何止是隔三差五來一次, 就差天天過來了, 只不過他過來溜達的時候自己經常不在而已。

在聽說了那蘇木還偶爾會帶些稀罕有趣的玩意兒過來之後, 柳長風就更坐不住了。

這一日早上,祁岩剛靠近柳長風的住處,便感覺有一絲神念輕輕從自己身上拂過,如微風一般以極快的速度掃了一圈, 随即悄無聲息的又收了起來。

祁岩察覺到了,稍稍怔愣了一瞬。

劍靈也被空氣中的波動吵醒,打了個哈切:“是你師尊?他偷看我們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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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岩輕抿了下唇沒做聲,只是微微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知道。

待到他走到院門邊的時候,柳長風正好推開了門,背着手從裏面走了出來。

祁岩立刻躬身行禮,問候道:“師尊。”

柳長風板着張冷硬的面孔,點了點頭:“早。”

祁岩餘光看着柳長風緩步自臺階上走了下來,便有禮的稍稍往邊上挪了挪,讓開了路讓對方先行,等到自家師尊從自己邊上擦肩而過的時候,才再度道:“恭送師尊。”

“恭送什麽?”柳長風面無表情的側頭瞥了他一眼,随即向着院子擡了擡下巴,“快些進去把扁擔拿了,正好我也想去河邊散散步。”

這應當是要他同行的意思,祁岩猜測自家師尊可能是有什麽話想與自己說,便應了一聲:“是,師尊。”

然後快步向院中小跑而去,快速拿了扁擔出來,候在柳長風身後了。

柳長風沒有回頭看他,背着手沉默着邁動步子,帶頭向前走去了。

祁岩安靜的跟在後。兩個人一前一後,冷着臉面無表情的樣子,簡直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般。

柳長風過了有一會,才問:“你覺着委屈你了麽。”

他說完這句話,還未等祁岩心生疑惑問些什麽,就再度開口:“讓你每日早上提前起床,走這麽遠來替你師兄挑水劈柴。”

“這是對弟子的歷練,若是連做這麽簡單的小事都覺得委屈,如何于修途之上走的長遠?”祁岩答道,“弟子并不覺得委屈。”

這話十分貼近柳長風日常教導的核心思想,使他滿意了。

柳長風點點頭,背着手在前面走了一會,又問:“你覺着為師如何。”

他說完這話,不等祁岩做反應,又補充道:“這宗門之中人才濟濟,已經出師了,且有能力招收弟子的修士也是雙手雙腳都數不過來的,師父教導徒弟又各有千秋。

有些是格外寵愛弟子,喜歡去哪都帶着弟子,有什麽好東西都拿給弟子。有些則是親近弟子,沒那麽多規矩,與弟子仿佛是同輩一般親和。相比之下,為師也不知自己是否過于嚴厲,與弟子過于疏遠了些。祁岩,你覺着呢?”

聽到這裏,祁岩已經悟了。柳長風簡直就是繞來繞去的在暗戳戳的問:我和蘇木,你覺着哪個好。

大約是這些日子那蘇木師叔老來找他,被柳長風知道了,擔心被挖了牆角,又不好直接問,這才一大早就等着他了的。

而不是察覺到了其他什麽。

“嚴師出高徒,弟子不覺着師尊嚴厲。”祁岩想了想,直接道,“前幾日蘇木師叔總是來找弟子,說是師叔缺一個外出伴行的人選。師叔知我于雜談有些興趣,便想将機會留給弟子,帶弟子四處游歷一番,但弟子謹記師尊教誨,不可貪圖玩樂而不勤加修煉,所以拒絕了蘇師叔。弟子覺得,蘇師叔對于小輩還是松了些,不如師尊。”

“我就是随便問問。”柳長風腳步頓了一下,回頭瞥了祁岩一眼,話語間帶着些許責怪,“你說你蘇師叔做什麽。”

祁岩立刻道了個歉。

但這話無疑是安撫了柳長風心裏的擔憂,他雖然表面上在責備祁岩背地裏亂點評長輩,實則心裏滿意極了,都不再問祁岩問題了。

柳長風沉默着帶頭走到了河邊之後,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了,留祁岩獨自在河邊打水。

今日衆弟子臨近結束日常功課的時候,蘇木再度如期而至,又拉着祁岩開始噓寒問暖,如其他長輩一般,開始詢問一些與修煉相關的事情。

還沒回到住處,就看見遠遠的有個人逆着衆弟子的方向跑了過來。

大約是與前面祁岩的師兄們不太熟,就沒有多做停留,而是徑直越過旁人繼續跑。

祁岩目力好,看出來是程然來了,這小子滿臉興奮跑的像兔子一樣快,也不知是又幹了什麽好事了。

但是蘇木眼神卻極差,祁岩沒吭聲他便察覺不到有人過來了,一直到程然跑到他們面前停下了,才驚覺又有個師侄跑來了。

程然沒見過蘇木,自然不認得,但看衣着能看的出來是個長輩,便問候道:“師叔。”

蘇木擡手推了下水晶片,眯了眯眼,才看清楚了程然。見是個面生的,便問:“師侄何事?”

随即他見到程然看了祁岩一眼,就笑了起來:“師侄是來找祁岩的?”

蘇木看見程然一點頭應了自己一聲,又問:“師侄什麽事情呢?”

祁岩,你的蛋裂了。

但程然在兩人的面上快速來回掃了一下,自覺自己與面前這師叔并不熟悉,也不知對方底細,便将話隐了下去。

程然撓了撓頭,臉上裂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剛剛看見屋頂有一個新建的鳥窩,就爬上去看了看,正巧裏面有一窩鳥蛋,我便把裏面的蛋掏出來煮了,這會已經煮熟了。我是來叫祁岩一起吃的。”

祁岩聽他說“鳥蛋”,就知道對方是為什麽而來了。是那顆蛋。

他怕總帶着容易讓蛋碎了,所以但凡外出的時候會有劇烈運動,他便會将蛋留在屋中的箱子裏。

蘇木皺了皺眉頭,似乎是覺着有些不忍聽,又似乎是驚訝于這麽大個人還有掏鳥蛋的行為,“哦?”了一聲之後,才也柔和的笑了起來:“原來是喊祁岩吃飯的。”

他看了祁岩一眼,笑道:“那師侄就先去吃飯吧,擔心餓到。不必等着我了,我自己慢慢走就好。”

祁岩應了一聲,道過謝之後,才随着祁岩一起快步跑遠了。

程然回頭看了一眼,只覺得那師叔是病殃殃的往回走。

宗中病殃殃成這位師叔一般都可不多,他在腦子裏搜索了一圈,才想起了一個很久以前聽說過的,關于掌門人的八卦:“那位可是蘇師叔?掌門人的那位血親。”

“是。”祁岩點點頭,然後問程然,“什麽事?”

程然聽他問,臉上再度洋溢起興奮的表情,見蘇木已經走了,就急急道:“祁岩,你的蛋,你的蛋裂了。”

祁岩看着他挑了挑眉。

程然繼續道:“不是我砸裂的。我今日回來的時候,聽見你那箱子裏有咔啦咔啦的聲音,擔心是進了老鼠,便趕緊打開看了一眼。然後就看見你那顆蛋已經露了出來,蛋殼裂開了好幾塊,我就趕緊過來叫你了。”

雖然每次當他們兩個湊在一起,一塊看着那顆蛋的時候,讨論的話題時常離不開要不要吃,怎麽吃好不好吃什麽味道之類的,但其實兩個人都暗戳戳的很喜歡那顆蛋,只是鮮少表達出來。

祁岩是沒事的時候就喜歡揣在懷裏等着那顆蛋等孵化,而程然也偶爾會湊過去看看,幻想裏面會孵出來個什麽樣的小怪物。

劍靈聽了也有點興奮,催促道:“快帶孤去看看。”

兩人便急急的向着小屋跑了回去。

到了門口,祁岩推開門大步向自己的箱子走去。

屋中此時一片安靜,沒有程然描述的聲音。

程然靠在了牆邊,抱着手臂盯着箱子看。

祁岩在自己的箱子邊蹲下身,下意識的搓了搓手,才在劍靈的催促聲中小心翼翼的掀開了蓋子。

便見到裏面的那顆蛋果然裂開了一大塊,從裏面探出來了一顆閉着眼的,火紅色的鳥頭,正蔫蔫的耷拉在蛋殼上。

果然是孵化了。

小鳥察覺到了動靜,微微動了動,擡起了頭,睜開了大大的眼眸。

瞳仁也是火紅色的。

小鳥大大的眼睛動了動,像是打量了祁岩一下,然後歪了歪火紅色的小腦袋,像是人一般鼓了鼓側臉頰。

祁岩看得怔愣了一瞬。

劍靈也看見了那小東西,發出了長長的,“喔”的一聲驚嘆聲。

火紅色的小鳥動了動,将身上的蛋殼向邊上扒拉了一下,又歪了歪小腦袋。

鳥喙邊上的面頰鼓了鼓,發出了打嗝一般的,“咯”的一聲輕響。

劍靈沉默了一瞬,才叫道:“它是要噴火了!”

随着劍靈的話,那小鳥便突然大大的張開了鳥喙,一股炙熱的火焰從它喉嚨中噴了出來。

祁岩反應極快,立刻一個後翻躲開了,若不是如此,便要被燒到了。

他就勢回手一掏,撈到了角落裏的茶壺,将裏面的茶水向着被燎到的屋頂潑了過去。

再回頭的功夫,就看見那小鳥已經徹底掙脫了蛋殼,舒展開它的小翅膀,拖着漂亮的尾翎,一邊叽叽喳喳歡快的叫着,一邊噴着火飛了起來。

劍靈見了,沙啞的笑了起來,笑了有一會後才小聲道:“還真是個小朱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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