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杜宴禮正接秘書的電話。

秘書小姐已經跟《財經周刊》溝通過了,對方被杜宴禮的敬業震驚到了,連連表态“多謝杜總,杜總都願意堅持下去,我們一定排除萬難,堅持到底”。現在,她帶着《財經》雜志的攝影師先往新的攝影棚準備一切。原本停下大樓中的車子無法開出來,新的司機已經從最近的分公司趕往這裏,大概十五分鐘之後,就能夠出現現場,載杜宴禮到達目的地。

杜宴禮:“就這樣。”

他簡單回應之後,挂了電話,看向單引笙:“你剛才說什麽?”

确定了人沒事之後,許娅就不能吸引單引笙更多的注意了。

他幹脆利落地把人丢下,幾步上前,抓住杜宴禮的手臂。

動手的時候他額外小心,避開了杜宴禮有異樣的腕間皮膚,只抓住對方的小臂位置,讓對方的手腕正對陽光:“你的手腕流血了,你一點感覺都沒有?”

陽光之下,一些鮮血從金屬腕表之中流淌下來,沾染袖口,為潔白的袖口嵌上一條紅邊,紅白對比,鮮明醒目。

杜宴禮當然有感覺。

這一處傷口是在自動扶梯時弄出來的,那裏人多擁擠,他用力拉出單引笙的時候,手腕被擠到,手表緊貼腕部旋了半圈,棱角處挂破皮膚,輕微疼痛持續了一路。

一路以來,事态緊急,手腕傷口又小,杜宴禮就暫時沒有理會,準備待會随行人員來了再處理,沒想到被單引笙眼尖看見了。

杜宴禮:“我知道,沒什麽事。”

單引笙聲音揚起,語調不可置信:“沒什麽事?你給我看看你的傷口!”

對方的反應似乎過激了。

杜宴禮額外看了單引笙一眼,才解開腕表,露出底下傷口。

最先奪人目光的是被鮮血染出薄紅的手腕。

然後才是分布于手腕上邊的三四道刮痕,和堆積于刮痕尾端的破損表皮。

杜宴禮掃了傷口一眼。

确實不大,基本不再流血了,不用大驚小怪。

單引笙同樣看了一眼,他頭皮一緊,被傷口可怕到了。

他立刻拍板說:“好了,去醫院吧!最近的醫院在哪裏?”

杜宴禮:“……”

杜宴禮就很迷地看着單引笙。

單引笙納悶道:“怎麽了?你想讓我打車嗎?我的手機……被我摔了。”

他這時候有點後悔了,早知道再生氣也不摔手機了。

杜宴禮:“這樣的傷口沒有去醫院的必要,十五分鐘後我還要去新的地點繼續拍攝封面。”

單引笙震驚了,他的關注點全在杜宴禮後半句話上:“你瘋了?剛剛從火場逃出來你就趕去工作?杜氏明天就要倒閉了嗎你要這麽拼?!”

杜宴禮也有點後悔了。

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和單引笙争論,單引笙總會把觀點引入一個很奇怪的地方去。

杜宴禮:“……你跟我來。”

他說着,轉身帶單引笙往前走去。

單引笙立刻跟上杜宴禮,他锲而不舍追問說:“你要帶我去哪裏?現在我們應該去醫院,解決你的手腕問題!你不要回避這個問題,難道你有醫院恐懼症?”

杜宴禮決定不理單引笙。

現在距離司機來接還有一段時間,可以做點事情。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在這一條街之外,應該有一家他需要的店鋪……

杜宴禮很少有記錯的事情。

所以當走到一條街以外,他看見了自己需要的店鋪,一家藥店。

他推門進去,找到藥師,伸出手腕:“麻煩幫我處理一下。”

單引笙:“……”

藥師瞥了杜宴禮的手腕一眼,面不改色拿出棉簽碘酒,剪刀紗布。

先清洗,然後剪去死皮,接着消毒。

最後使用的紗布,藥師還問了問杜宴禮:“要貼嗎?就這點小傷口,不用紗布還好得更快點。”

杜宴禮待會還要戴表:“貼上。”

單引笙:“……”

藥師麻利一貼,處理完畢。

前後五分鐘,二十塊錢,一切完畢。

杜宴禮走出藥店的時候,一輛賓利自遠處緩緩駛來,停在杜宴禮身前。

下一刻,司機從座位上下來,畢恭畢敬拉開後座門,對杜宴禮說:“杜總,我來接您了!”

杜宴禮彎腰上了車。

他對從進了藥店開始就全程緘默的單引笙說:“傷口處理好了,我走了,你……”

單引笙機智接話:“我和你一起走!”

杜宴禮:“理由?”

單引笙:“合同的事情我們具體聊聊。”

杜宴禮看了單引笙一會。

這個人今天有點奇怪。

他想。

但是合同的事情确實該抽個時間聊聊。

拍完照之後,我剛好有一段時間的空閑。

杜宴禮還是認可了單引笙的理由。

他指指座位隔壁,示意單引笙上車一起走。

接下去的行程再也沒有出問題。

換了一個攝影棚以後,《財經周刊》方面的人打疊起十二分的精神,以最高的效率在最快的速度之中完成了拍攝的全部要求。盡管中途發生了很多波折,但全部結束一看時間,也只比原計劃耽誤了半個小時,算是一個很可以接受的結果了。

對此,杜宴禮頗感滿意。

繁忙的行程讓他喜歡簡潔高效的解決問題,換句話說,今天能解決的事情絕對不拖到明天,一次能夠解決的事情絕對不分兩次。

他在從攝影棚向外走的路上吩咐秘書:“讓法務部起訴起火大廈,索要賠償。”

秘書:“明白。”

她暗暗歡欣,敢燒我們老板,賠得你傾家蕩産!

杜宴禮又說:“空出十五分鐘來,我要和引笙談談。”

秘書:“好的,您和——”

她突然卡殼,引,引笙?

杜宴禮一句吩咐之後,已經走到了單引笙身旁。

他對單引笙說:“好了,我們談談合同吧。”

這一家攝影棚之外并沒有咖啡廳。

但這難不倒單引笙。

在杜宴禮拍攝照片的過程中,他已經讓人從附近的咖啡店中搬了一套桌椅過來,還順便打包了兩份咖啡。

其實按照他的想法,他希望和杜宴禮在一個隐蔽的壞境,比如某家日料店的包廂裏,兩人相對跪坐在幽暗的室內,一邊吃東西,一邊針對這件事情好好聊聊。

但是肉眼可見。

杜宴禮真的很忙。

受傷了連醫院都不肯去……

所以只好這樣了。

他将其中一份咖啡遞給杜宴禮:“特意給你帶的,喝一口,壓壓驚。”

秘書:“???”

秘書小姐完美的笑容有點龜裂。

單總,你為什麽要搶我的工作?

杜宴禮看了單引笙一眼,他很給面子的接過紙杯,喝了一口。

他直截了當問:“你準備解約嗎?如果你想解約的話,我現在就讓人去取合同,當着你的面撕毀。”

單引笙:“……有沒有人說你真的很不會聊天?”

杜宴禮笑了一下,他放松身體靠在椅背上:“沒有。有無數人開出天價,就為了和我單獨聊聊。”

單引笙:“……嗯,你今天的笑容好像比較多。”

杜宴禮不笑了,他挑了一下眉。

單引笙又說:“挑眉這樣的小動作也更多點。剛才的火災對你還是有點影響的吧。”

杜宴禮:“我還以為我們要談的是更重要事情。”他明确提醒單引笙,“合同相關的。”

單引笙:“是沒錯,但在此之前,我們不能随便聊聊嗎?”

杜宴禮:“你從我這裏預約了十五分鐘的時間。”

單引笙:“我選擇先聊十分鐘的天。”

杜宴禮:“我付出十五分鐘,是為了解決你我之間的合同。如果你選擇聊別的事情……”

杜宴禮準備起身。

單引笙眼明手快抓住對方。

他把人重新按下,不皮了,正經了:“好了,我們來說說正事吧。”

這句話才落,單引笙看一眼周圍,《財經》的人走了,秘書去送這些人,還沒回來。周圍就他和單引笙,多餘的人一個也沒有。

湊近杜宴禮的單引笙不起來了。

他再向前探身,同杜宴禮咬耳朵低笑:“我的杜先生,你這麽規矩,不會同別人上床的時候也對自己規定,插多少次幹幾下就必須起身吧?”

這人是真的不會聊合同了。

杜宴禮平靜地看了單引笙一眼。

如果他屏蔽了單引笙的垃圾話,對于這樣無聊的人,最好的辦法不是和他比誰更擅長垃圾話,而是從此不再理會他。

杜宴禮慢條斯理推開單引笙,向外走去。

單引笙連忙挽留:“開玩笑的,我們說正事,說正事!”

杜宴禮腳步不停,他走得很穩,也很快。

導致跟在後邊的單引笙需要小跑才能追上杜宴禮。

單引笙:“等等,等等,你不要這麽開不起玩笑啊,大家都是成年人——”

兩人一前一後向停車場走去。

中途撞見了送完人回來的秘書。

秘書:“???”

秘書小姐內心迷茫。

十五分鐘似乎還沒有到。

所以他們怎麽了?一個走得比一個更急……

從攝影棚一路到達停車場。

當司機茫然地為提早來到的老板打開車門的時候,一只手斜刺插出,擋在車門之前。

單引笙緊趕慢趕,趕上杜宴禮。

這回他真的不敢再皮了,剛将人攔住就直截了當問合同:“如果我和你解約,我們還有機會再見面嗎?”

杜宴禮停下了腳步。

這一次,他花費了一些時間,仔細地打量站在身旁的人。

對方的視線太過明亮專注,單引笙有點不自在,還摸了下臉:“……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嗎?”

杜宴禮有些明白過來了。

從火場中出來以後,他就覺得單引笙有些異樣。

無論是對他傷口突然的緊張,還是一路跟來并在他耳邊說過于親密的話語,都明确的指向一種可能。

未免自己分析錯誤,杜宴禮再向單引笙确認:“你還想見面?”

單引笙:“嗯……為什麽不見面?我覺得我們的相處也還挺愉快的。”

說這話時,他渾然忘記僅僅兩三個小時前,他還把杜宴禮的祖宗十八代給罵了個遍。

确實如我所想。

杜宴禮想道。

單引笙對我産生了一點感情。

這并不奇怪,困境善于誘發情感,也善于制造幻覺。

杜宴禮并非第一次面臨這樣的情況。

他不打算和單引笙發展更多的關系。

所以他維持一貫以來的做法。

打破幻覺,扼殺情感。

杜宴禮思索片刻,禮貌但疏離地回答對方:“致意珠寶雖然和MUSES存在合約,但我只負責公司大層面上的運作和一項合同的最初把控。這項合作的後續,我相信致意能夠妥當處理,從這方面來考慮……我想我們不會見面了吧。”

單引笙明白了。

剖開所有花哨的形容,杜宴禮只在說一點。

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所以,以後我和杜宴禮都不再見面了?

單引笙就……開心不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堵得有點煩。

這點煩躁叫他脫口而出:“那我們就別解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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