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一天陽光最烈的時候, 紅彤彤的太陽将海水也曬出了暖和的溫度。

杜宴禮和單引笙在渾身冒着熱氣的時候離開海灘。

他們沒有直接回到別墅, 而是在小島上散步。

沿着石頭露面一直往前走, 左手邊是島上居民生活的城鎮,右手是近海沙灘。向沙灘的一側看去,沙的盡頭是海, 海的盡頭是天,天和海相連一處,像是天地分離的世界在未知的遠方, 融為一體, 合做一處;要再向左手邊看,小島就熱鬧多了, 一路過來,有小廣場、噴水池、博物館、大教堂, 狂歡節雖然已經結束,歡樂卻沒有終止。島上的居民正穿着紅紅綠綠的衣裳, 在小廣場和噴水池前跳着歡快的舞蹈,再往前看去,游客們正在博物館門前進進出出, 大教堂敞開大門, 門前豎着一座拱型花門。

兩人漸漸走到了教堂門前。

這時教堂之中正要湧出一波人來,一群男男女女簇擁着今日的新人走出教堂的門口。

他們剛剛在神前立下這世界上最美麗的誓言,此生無論貧窮富貴,生老病死,都堅守此刻的承諾, 決不背叛放棄彼此。

他們臉上笑容洋溢,滿含幸福,那幸福比綴在新郎與新娘衣服上的珍珠與鮮花還要美好和燦爛。

杜宴禮和單引笙不由駐足原地。

呼啦啦沖出來的人群将他們包圍其中,他們沒有在第一時間躲開人群逃避出去,于是立刻被歡樂的人群淹沒裹挾,一同來到教堂之外的草坪上。

潔白的教堂、彩色的玻璃,翠綠的草地,還有拖曳在翠綠草地上的長長婚紗和一張張沒有憂愁與陰霾的笑臉。

看着看着,單引笙不禁轉頭同杜宴禮說話:“像電影一樣。這個小島确實很漂亮。”

杜宴禮輕輕應了一聲:“嗯。”然後他說,“我們還要在這裏住很久,足以讓你住到厭倦為止。”

單引笙随口說:“如果我厭倦了,你會和我一起去巴黎嗎?”

杜宴禮笑了笑,他沒有直接拒絕。他只是說:“你猜?”

單引笙:“……”他突然反應過來,“等等,難道你願意——”

前方突然傳來歡呼聲。

一道又一道的聲音響了起來,如同撲棱棱亂飛過低空的飛鳥,額外引人注意。

正在交談的兩人被前方的聲音吸引了,正好看見新娘将手中粉白粉白的花束高高抛起。

無論男女,參與婚禮的客人一個個原地跳起,熱情的,快樂的伸手去夠天邊的花束。

單引笙也在其中。

熱鬧與快樂本就是最容易将人感染的情緒。

他同樣伸手,想要迎接這份由新娘送出的美麗祝福。

花束掠過高空,為風卷起衣裙,它的花瓣落在許多人的頭頂,它的絲帶擦過單引笙的手背,最終穩穩落在杜宴禮的懷抱之中。

熱鬧的草坪安靜了一刻,所有人都在尋找接到花束的幸運兒。

單引笙是距離花束最近的一個人了。

他發現得最快,也反應得最快。

他“噗”地笑出了聲來:“我聽說接到花束的都是下一位新娘,你接了這個花束,莫非預示你未來會……”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草坪又熱鬧了!

人們發現了花束掉落的位置,站在兩人周圍的男性此時十分自覺地散開了,參與婚禮的單身女性則圍繞上來,緊接着,一位膚色健康,五官明豔,身着肉粉色抹胸長裙的伴娘走了上來,她笑着說了一句話,而後大膽朝杜宴禮伸出手來。

教堂的草坪旁邊,已經聚集了很多看熱鬧的游客。

有人用中文高聲翻譯:“這個姑娘在邀請你跳舞,這是這裏的習俗,女人接到了新娘的花束,男人就會上來邀你跳舞,男人接到了新娘的花束,女人就會上來邀你跳舞——如果跳舞完看中了彼此,你們就可以去酒吧一起喝一杯了!”

話音落下,笑聲響起,歌聲也響起,周圍的人拍起手來,起哄鼓舞,準備好迎接一場美妙的草坪舞會。

并不需要旁邊人的翻譯,杜宴禮聽得懂島上的語言,也知道這個小島的風俗。

但他并沒有和陌生女人跳舞的打算。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花束,上前一步,正打算将其與祝福一同送還對方的時候,斜刺裏插出一只手來,在杜宴禮注目之中,握住了姑娘伸出來的手。

這只手白皙修長,十分眼熟。

杜宴禮看了手一眼,将目光轉向手的主人,正與似笑非笑的單引笙對上目光。

這他媽什麽鬼風俗,接到了花束就要和人跳舞???

單引笙心中已經把島上風俗罵了一百遍,但他面上穩穩端住了。

前車之鑒,後事之師。

就算吃醋,也要吃得充滿風度。

阻止杜宴禮和一個來邀請他的女人跳舞非常無理取鬧,既然如此,就轉換思路,另辟蹊徑,先搶了杜宴禮的跳舞對象。

單引笙笑吟吟看了杜宴禮一眼後,攬住少女的腰肢,向旁一滑步,直接把人托舉至半空位置。

裙擺飛揚,遮上藍天;白雲游走,擋住日頭。

少女驚呼。

驚呼之聲就是這場草坪舞會的剪彩之聲,“咔嚓”一下,舞會開啓,興奮的參與者們找到了各自的舞伴,在草坪上盡情玩樂與舞蹈。

快樂總是快樂的,因為什麽而快樂,并不那麽重要。

人群之中,杜宴禮悄然後退。

單引笙的行為叫他有點驚訝,還有點好笑。

他還以為昨晚兩人确定關系以後,像徐野這樣的莫名其妙的事情就不會再發生了,沒有想到人該怎麽吃醋還是怎麽吃醋。

還越吃越別具風格。

話說回來。

嗯……

昨天晚上,我和單引笙确定了戀人關系嗎?明确說出口的那種?

再度回想這一節,杜宴禮突然有點不确定了。

一眨眼的時間,草坪變成舞池,舞池又像花園,一對對男女蠟燭彼此的手,于其中載歌載舞,盡情放松。

婚宴的氣氛已被推向高峰,高峰之下,跳舞的衆人更為浪漫,更為放肆,一曲飛旋,他們也飛旋着交換舞伴,而這一切,都是由跨出最先一步的單引笙帶起來的。

短短十分鐘之內,單引笙已經換了五個舞伴。

他游弋在杜宴禮的周圍,如同獵鷹一樣盯緊每一個想要接近杜宴禮的少女,并趕在她們真正跨出那一步之前,先一步抓住她們,将她們從杜宴禮身旁帶離。

就是……

他帶走了一個,有第二個;帶走了第二個,有第三個;帶走了第三個,後面還有排着隊想要來到杜宴禮身旁,邀請杜宴禮跳舞的年輕女孩子。

她們真像看着了一朵産蜜的花朵,狂蜂浪蝶一樣飛過來。

最初的得意已經消失了,到了這時候,單引笙很郁悶,并且大感吃不消。

跳舞的他有點心不在焉,在将又一位女伴從杜宴禮身前扯走的時候,他一個沒站穩,左腳猛拐了一下,疼痛如同閃電一樣蹿過他的腳踝!

站在人群中的杜宴禮正正好看見這一幕。

他眉頭彈動一下,于同時往前兩步,抓住單引笙的胳膊,把人穩穩扶住。

單引笙與跳舞的對象同時轉過臉來。

兩個人的臉上都寫滿吃驚。

杜宴禮将手中的花束交給這位姑娘。

他臉上帶着不太明顯,但頗為真摯的笑容。

兩人用當地的語言溝通。

杜宴禮說:“願你擁有你真正心儀的人,他将帶給你世間最美的幸福——容我對打斷你們的跳舞說聲抱歉,但可以先讓我帶着男朋友離開嗎?我和他還有一些事情要去做。”

少女的臉亮了起來,似有一束光于此時打在她的臉上。

她雀躍的接過花束,先說了一聲“謝謝”,又大膽地笑了笑,“你們是一對嗎?你們真配!”

杜宴禮僅僅報以禮貌的微笑。

他不再關注眼前的少女,轉向單引笙。

單引笙聽不懂當地語言,糊裏糊塗:“你們在說什麽?你怎麽突然上來了?”

杜宴禮:“腳拐了?”

單引笙有點吃驚:“這你都能發現?”

杜宴禮蹲下身,伸出手,在單引笙的左腳腳踝處輕輕一捏:“疼嗎?”

閃電一樣的疼痛再次出現了!

單引笙:“痛痛痛,你別動,我自己站着緩緩。”

杜宴禮擡頭看了單引笙一眼。

他沒有說話,直接将單引笙打橫抱起,穿過人群,離開草坪,直到路邊的公園椅前,才将人放下。

路過的游人看着杜宴禮與單引笙。

單引笙也看着杜宴禮。

杜宴禮對一切視線泰然自若。他再度蹲下,認真看了看單引笙的腳踝。

他說:“沒有紅腫的跡象,要不要去醫院看一看?”

單引笙:“平地扭了一下而已,沒有這麽嚴重,我感覺只是別了筋,有點使不上力氣,回別墅拿冷水敷敷就好了。我們坐車回去吧……這裏有除了單車和摩托車以外更舒适的車子嗎?”

杜宴禮:“有。”

單引笙:“好叫嗎?”

杜宴禮沉吟一下:“有點難,不過是你的話,他肯定要着重考慮一下的。”

單引笙:“什麽意思?”

杜宴禮轉身背對單引笙。

他告訴單引笙:“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單引笙:“???”

自從腳踝扭到以後,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單引笙的意料。

他情不自禁地擡頭看了一眼太陽。

太陽很大。

我是不是還沒睡醒?

單引笙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沒有睡醒。

他迷迷糊糊地上了杜宴禮的背,被對方背着向前走去。

兩側風景悠悠後退,輕微的顫動自身下傳來,也從他下巴擱着的地方傳來。

他側頭看了一眼,看見杜宴禮的半邊臉頰。

他一時深思:“杜宴禮,這座島嶼是不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魔法,能夠把你的性格都改變了?”

杜宴禮:“……”

單引笙真的很沉吟:“你現在好得,有點不太科學。畢竟在有多種方式回別墅的情況下,你居然親自上陣,這真不是你的風格。”

杜宴禮:“……”

看來我昨天真的沒有告白過。

否則單引笙應該不會這麽驚訝……對外人和對自己人不一樣,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杜宴禮微微一笑。

他背着單引笙又走了兩步,忽然開口:“我之前好像沒有和你說過。”

單引笙:“說過什麽?”

這是一個很好的告白的時間,熱鬧的婚禮正在他們的背後。

這是一個很好的告白的日子,兩人已正式發生關系。

這還是一個很好的告白的島嶼,陽光,海風,假期,還有自己喜歡的人。

杜宴禮慢悠悠開了口:

“引笙,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之後,我發現我被你吸引了,我的目光開始追随你的身影,我開始思考有關你的一切。”

“我喜歡你。”

他輕聲含笑,又問:

“所以,你願意答應我,和我談一場認真謹慎,而不乏熱情的戀愛嗎?”

遠方,一條彩色的絲巾飛向藍天,為這碧藍天際,再添豔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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