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傅瑩匆匆推開酒店套房的門。裏面的傅禹城聞聲擡起頭,詫異地望着她:“這麽快就回來了?怎麽,江霍的老婆又拒絕了你?”
從酒店到恒遠廣場,來回至少得半個小時,她這才出去一個來小時,估計全花在一來一回地路上了。
傅瑩把包往沙發上一放,抿唇不語。
傅禹城瞧她臉色不大好看,揮退了幾個下屬,坐到她旁邊,關切地問道:“怎麽啦?王朝露真給你臉色瞧了?”
“不是。”傅瑩否認,頓了一下,從包裏掏出那張準備好的銀行卡,拍在了桌子上,“我沒送出去。”
今天他們去光宇簽合同一切都非常順利,但等合同簽好後,光宇的言總卻說了句不相幹的話:“江太太是個特別低調的人。”
弦歌知雅意,傅禹城清楚言旭不會平白無故說這個,頓時明白昨天拉着人去購物的粗暴行為惹了對方不快,所以才會這麽快就傳到言旭口中。
所以為表誠意,哪怕言旭沒說什麽,出了光宇後,傅禹城還是回去準備了一張有五百萬的銀行卡,讓傅瑩送去給王朝露,算是賠禮,也算是對江霍幫忙的感謝。
傅禹城想得很清楚,哪怕他們已經拿下了合同,但也不能得罪這些地頭蛇,相反還要跟他們搞好關系,說不定哪天就有用得着他們的時候。為此他不惜下血本。
“怎麽回事?你為什麽沒送出去?怕王朝露拒絕?”傅禹城狐疑。
傅瑩咬了咬唇,忽然問了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問題:“哥,你覺得王朝露長得像我嗎?”
傅禹城擰着眉想了一會兒:“有一點,你們的臉部輪廓有些相似。”
不過他對傅瑩的長相極其熟悉,所以如果不是傅瑩提,他都不會往這方便想。這就跟同卵雙胞胎一樣,不認識他們的人都說長得像,但跟他們朝夕相處的親人朋友卻能一眼就分辨出兩人。
“你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傅禹城不解。
傅瑩垂下眼睑,秀眉緊颦,臉上寫滿了糾結。
傅禹城拍了拍她的手:“究竟發生什麽事了?哥都不能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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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瑩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說:“我去的時候很不巧,碰到江太太的姐姐王寶珠去找她。王寶珠說了一些很奇怪的話。”
“什麽奇怪的話?跟你有關?”傅禹城馬上抓到了重點。
傅瑩頓了片刻,輕輕點頭:“王寶珠說江霍的心上人是我。他娶王朝露完全是因為王朝露跟我長得很像,還說他公司的名字就是根據我的名字取的……”
傅禹城聽完後,久久無聲,太狗血了,這是什麽天方夜譚。
前晚在會所,昨天在瑩光科技,他也沒瞧出江霍對他妹子有什麽特別的啊,難道這世上真有愛你在心口難開這回事?
“你信嗎?”過了許久,傅禹城問道。
傅瑩腦子裏亂糟糟的:“我不知道。”
過了幾秒,她又補充道:“我聽她們的談話,江霍并沒有把幫我們的事告訴王朝露,王朝露是今天才聽王寶珠說的。”
莫非真是因為他妹子?不然怎麽解釋江霍突然改變了主意,送他這麽一份大禮?
可江霍要真中意他妹子,為什麽還要娶別人?如果江霍還是單身,他倒是不在意讓傅瑩跟他發展發展,能成,對他們家打進A市可是好事一樁,而且江霍長相、家世、品性都不錯,也不會虧待了傅瑩。
但他已經結婚了。
“你跟江霍以前見過嗎?”搞不清楚江霍的動機,傅禹城只能問自家妹子了。
傅瑩搖頭:“沒有,我這是第一次來A市。”
這下傅禹城也想不通了,這江霍到底唱的哪一出啊?
想了一會兒,他說:“算了,只要江霍不提,咱們就當不知道,該怎麽着怎麽着,把他當地頭蛇敬着就是。實在不行,你回家吧,合同已經簽了,剩下的事有我。”
傅瑩想想好像也只能這樣。只是知道了這件事,她始終無法做到像以前那樣面對江霍兩口子,多少覺得別扭。
傅禹城也知道這一點,他體貼地拿起銀行卡說:“吃過午飯,我去江霍的公司一趟,不管怎麽說,他幫了我們這個大個忙,我都應該當面謝謝他。你留在酒店跟他們商量一下接下來的工作吧。”
*****
這邊,江霍挂了電話,放下話筒,起身邊走邊說:“久等了,怎麽還不吃,待會兒冷了。”
他走到王朝露對面,打開了三寶提前準備好的食盒,将裏面的飯菜一一拿出來,又給王朝露盛了飯,招呼她:“吃飯了。”
他喊了兩聲,王朝露都無動于衷,像塊雕塑一樣坐在沙發上。
江霍覺察到了不對勁,他放下筷子,擡頭問道:“你怎麽啦?”
這一句話就像打開了閘門,晶瑩的淚珠像牽線的珠子不停地從王朝露的眼睛裏無聲無息地滾出來。
江霍心頭一窒,房間裏頓時靜得聞針可落。他怔了怔,趕緊起身走過去,擡起襯衣袖子慌亂地擦王朝露的眼淚,心疼極了:“這是怎麽啦?朝露,你別哭,有事跟我說,我會幫你解決的。”
王朝露沒有動,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只是淚水仍舊無聲無息的不斷往外冒。
這種無聲的哭泣更讓人難受。
江霍看得心疼極了,簡直恨不得把那個惹得她哭的家夥大卸八塊。
他蹲在王朝露的膝蓋前,抓住她的雙臂焦急地說:“朝露,你別哭啊,有什麽事說出來,沒什麽是不能解決的,告訴我,好嗎?”
聞言,王朝露還是在流眼淚,但卻擡起正眼看他了:“真的,我說什麽你都答應?”
“對,你別哭了。”江霍連忙說道。
王朝露吸了吸鼻子,聲音還帶着哭腔,但語氣卻極為堅定:“我們離婚吧!”
江霍如遭雷劈,原本就擰緊的眉這下蹙得更緊了,抓住王朝露的兩只手不自覺地用力,聲音都變了調:“為什麽?你胡說八道什麽?好好離什麽婚,我江霍結了婚就是一輩子,想離婚除非我死!”
王朝露被他的怒氣震得一懵,但想到手心裏的照片,她心裏剛升起的那點柔軟又煙消雨散了。
她閉上眼睛,給自己打了一口氣,然後再睜開,卻不看江霍震怒血紅的雙眼,而是盯着自己的手心,緩緩打開了半握着的拳頭:“這個……你怎麽說?”
看着她掌心裏那張熟悉的舊照片,江霍有一瞬間的失語。
王朝露掀起眼皮捕捉到了他神情的變化,更加确定了心裏的猜測:“你一直珍藏着傅瑩小時候的照片。”
拜王寶珠三天兩頭的找茬所賜,她早對傅瑩生出了好奇之心,私底下悄悄在網上搜過傅瑩的信息。她不光知道傅瑩很小就去留學了,還看過傅瑩很多的照片,包括她小時候的全家照。
而藏在江霍錢包裏的這張一寸紅底證件照裏的小姑娘跟網上流傳的那張傅家全家照上的傅瑩一模一樣。
“不是的,朝露,不是你以為的那樣,請你相信我。”江霍急急辯解道。
王朝露嘲諷地看着他:“不是這樣,又是哪樣?誰會無緣無故的珍藏一個女人小時候的照片?還有你這公司名字,瑩光科技,這個瑩不就跟傅瑩的名字裏的那個字一模一樣?當初接受采訪時,主持人問你為什麽寧願追加50%的投資也要用這個名字,你怎麽回答的?你怎麽說的,她是我生命中的瑩光!一件是巧合,那總不能件件都是巧合吧!”
江霍看着憤怒的她,沒有生氣,只有無盡的心疼:“朝露,不是這樣的,請你相信我。這跟傅瑩無關。”
“無關?那你說說,瑩光科技這個名字跟誰有關?別說是我,我們那時候根本就不認識,我的名字也跟瑩光八竿子都打不着。”
江霍扒了扒頭發:“真的沒有,你……要是很介意這個名字,我們公司可以更名,重新換個名字,請你相信我。”
聽他這麽說,王朝露失望極了,她看到照片,沒有拂袖而去,未嘗不是抱着一絲缥缈的希望,所以想留下來聽聽江霍的解釋。
可江霍都說了什麽,他全避開了她的質問。他說得再好聽,也沒有給她一個明确的解釋,能讓她信服和接受的答案。
江霍這麽聰明的人,不會不清楚,她在等什麽。
王朝露有些心灰意冷,冷淡地說:“就這樣吧,找個日子咱們去民政局把婚離了,你的東西我都不要。”
“朝露,相信我,我跟傅瑩之間真的什麽都沒有。”江霍趕緊拉住她,眉心快打成死結了。
王朝露拂開了他的手:“我們都冷靜冷靜,好好想想吧。”
江霍當然不肯,他有種預感,一旦讓王朝露走出這間辦公室,他們之間的關系恐怕真的要化下句點了。這是他萬萬不能承受的。
“不要,我這輩子都不會放手。”
王朝露都要被他的死皮賴臉給氣笑了:“都這時候了,你好意思說這句話嗎?”
她氣得腦袋疼,忍不住伸手按住了太陽穴。
瞧她臉色很不對勁,江霍慌了,趕緊拉她坐下:“朝露,你哪裏不舒服?頭嗎?別想了,是我不好,咱們去看醫生。”
王朝露推開了他:“你不要跟我吵,我就什麽事都沒有,讓我走。”
她覺得腦仁都像要爆炸了一樣,說不出的疼,這疼來得太突然,王朝露有點受不了,握緊拳頭敲了敲腦袋。
這可吓壞了江霍,他趕緊松開了手:“好,我不說了,咱們都冷靜冷靜,先去醫院好不好?”
“不要,我回去睡會。”王朝露推開他,站了起來,一手拿着自己的包,一只手按住額頭,臉色極差地出了門。
江霍不放心,想說他辦公室裏面就有一個小休息室,在這邊睡就好,但他知道,王朝露現在極度抗拒他,肯定不會同意,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出去。
等人一走,他就氣得一拳頭用力砸在了茶幾上,将上面待客的瓷器都給震得滾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外面的秘書聽到辦公室裏的動靜,再一想王朝露帶淚離去的模樣,登時明白,老板跟老板娘吵架了,老板這會兒心情肯定相當差,大家都不敢去戳他的黴頭,紛紛屏神凝氣,輕手輕腳的,以免惹到裏面的發怒的霸王龍。
可該死的座機竟在這時候突兀地響了,秘書沒轍,只能硬着頭皮接起了電話,等聽到裏面的內容,秘書的眉皺得更緊了。
放下話筒後,她用視死如歸的表情敲了敲門,然後在老板的死亡視線下,努力擠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江總,傅總過來拜訪,說是感謝你的幫助,目前人在樓下候着。”
“我說的話都是耳邊風?都說了,以後公司不接待姓傅的,你耳聾了嗎?”盛怒中的江霍火力全開,說得秘書臉色煞白,道了聲歉,趕緊退出去。
姓傅的,又是姓傅的,這些家夥沒一個好東西!
江霍拿起手機拉開門出去,越過女秘書的位置也沒停頓一下,只丢下了一句話,公司的事交給常總助就走了。
樓下,傅禹城完全沒料到自己會吃閉門羹,畢竟江霍才幫了他,沒道理不見他。真不待見他,為什麽要幫他?
但他很快就明白原因了,因為他看到王朝露滿面淚痕狼狽地從電梯裏跑了出來,沖出了瑩光。
不用說,肯定是跟江霍吵架了。
傅禹城的心情有點微妙,莫非王寶珠說的是真的?否則,這兩人怎麽會吵起來!
傅禹城是個很知趣很聰明的人,他知道這會兒江霍肯定沒心情見他,便準備拿着東西打道回府,改日再來道謝。
但他還沒來得及走就看到江霍又從另外一部電梯裏出來了,頭發還有些亂,穿着白襯衣,手裏只拿着手機,行色匆匆地往他的方向走來。
正面碰上,不打個招呼說不過去,傅禹城微笑着致意:“江總,冒昧過來拜訪,實在是太感謝你在光宇的言……”
他的話還沒說完,江霍就像陣風一樣從他身邊走過,都沒停一下就快速出了門。
傅禹城……
鬼才信他暗戀我妹,真暗戀我妹還會這樣忽視我這個大舅子嗎?
*****
王朝露出了瑩光,站在火辣辣的太陽下,卻不知往哪兒去。
江霍的別墅,她肯定不能再回去了,面包店她這副樣子回去,今天下午也別想做生意了。
她已經沒了愛情,總不能再損失錢財。
王朝露再一次發現,天下之大,竟然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她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直走,一直往前走,過了一個又一個路口,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又能去哪兒。
就在她的兩條腿都快走斷的時候,口袋裏的電話響了。以為是江霍,王朝露不想接,按了一下聲音鍵,連手機都沒摸出來。
可過了兩分鐘,手機又不依不撓地響了起來。
她煩躁地掏出手機,正打算關了,卻發現電話張雨琳打來的。她接通了電話:“雨琳,你找我?”
張雨琳一聽她的聲音就察覺到了不對勁:“朝露,你怎麽啦?嗓子怎麽這麽啞,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王朝露不願多談。
張雨琳急了:“你在哪兒?咱們見面聊聊,我剛發了工資,請你吃火鍋。不許說不,快點來,我等你,地址是……”
挂了電話,王朝露一查才發現,非常巧,張雨琳約的火鍋店就在附近,直線距離只有兩千多米。
躊躇了幾秒,王朝露打了個車過去。
已經是下午兩點,火鍋店只有兩三桌客人,王朝露掃了一圈找到了躲在角落裏刷手機的張雨琳,走了過去。
張雨琳擡頭看了她一眼,将菜單遞了過去:“我點了一些,你看看還需要再點些什麽。”
全程她都像沒看到王朝露紅通通的眼睛似的,一句都沒問,反而說起了她上班遇到的事,有吐槽小氣同事極品什麽活都推給她幹,一出問題就讓她背鍋的,也有說他們公司誰跟誰私底下有暧昧,關鍵是男的已婚已育,還有客戶有多挑剔的雲雲。
反正吃飯過程中,她都一直在巴拉巴拉,嘴巴就沒空閑過,不是講話就是吃東西,問題一個接一個,搞得王朝露的腦子全程都跟着她轉了,也沒空想跟江霍的事,倒是減輕了些失戀的痛苦。
這頓飯一吃就是兩個小時,等從火鍋店出來,張雨琳又拉着王朝露去買奶茶,然後兩人邊走邊逛,在路邊買了一堆小吃拎回家:“朝露,咱們好久沒見面了,今晚你就別走了,留下陪我吧,正好明天周六不上班,咱們可以熬夜追劇吃零食聊天,累了再睡,好不好?”
王朝露正不知道去哪兒,她這邀請無疑是雪中送炭,暖心得很。
只是,她今天剛好失戀,沒吃午飯,餓着肚子在大街上流浪,張雨琳就好巧不巧地來了電話,請她吃飯,又還邀請她回家,從頭到尾又沒問過她一句。
王朝露心裏有了猜測:“江霍打電話給你了?”
正在準備拆零食的張雨琳手裏的動作一頓,僵硬地望着她。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的門鈴聲。她趕緊丢開了零食袋,抓了張紙巾擦手,匆匆跑出卧室:“有人敲門,我去看看!”
等打開門,看見外面站着她們剛才正的江霍,她擰起了眉頭,壓低聲音說:“你怎麽來了?朝露剛問我,是不是你給我打的電話。你趕緊走吧,我看朝露還很生氣,很難過。”
江霍拎着一個行李包,站在門口卻沒動:“張同學,謝謝你,麻煩你叫朝露出來一下,我有幾句話要對她說。”
張雨琳還在猶豫,身後卻傳來了王朝露的聲音:“雨琳,你先進去吧。”
“哦,那好,我在卧室裏等你。”張雨琳看了看江霍,又瞧了瞧王朝露,趕緊跑回卧室,把空間留給這對夫妻。
王朝露站在門口,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子,不做聲。
江霍無聲地嘆了口氣,将手裏的行李包遞給了她:“這是你常穿的衣服,我給你收拾了幾套。”
聞言,王朝露心頭一震,他這是同意離婚了?
雖然離婚是她提的,可江霍這麽容易就答應了,她心裏酸澀得厲害,頭垂得更低了。
“朝露,我該拿你怎麽辦?”一只手擡起了她的下巴,指腹輕輕擦過臉頰上的淚水,聲音裏充滿了無奈,“傻姑娘,別哭了,你什麽時候想回家了,給我發條信息,我就來接你。”
他這是什麽意思?還不想跟她離婚?
王朝露懵得很。
讓她更懵的還在後面,一把冰涼的鑰匙塞到了她手裏:“張雨琳這裏是跟人合租的,老住她這兒也不是辦法。我在‘春暖花開’給你買了套房子,具體的地址我發到你手機裏了,你搬過去住吧,家具什麽都有,房産證就放在卧室床頭櫃的抽屜裏。如果一個人不習慣,可以叫張雨琳過去陪你。”
說完,他輕輕拍了拍王朝露的頭,把她推進了出租屋,戀戀不舍地關上了門。
聽到關門聲,王朝露才如夢初醒,低頭看着手裏宛如燙手山芋的鑰匙,心亂得不成樣。
江霍到底什麽意思?房産證都辦好了,家具裝修也搞好了,這套房子肯定不是今天才買的。那他是什麽時候就想送她房子的?
他對她這麽用心,實在不像是不喜歡她。
可那張照片,瑩光這個名字,還有他昨晚找言旭幫傅禹城說情……這些又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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