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急救室外,江霍按住額頭,靠在醫院雪白的牆壁上,身體往下滑,幾乎快癱倒在地上了。
旁邊,傅禹城焦灼地在走廊上踱來踱去,時不時地捶兩下自己的手,簡直是度日如年。等了一會兒,醫生還沒出來,傅禹城受不了了,上前,一把抓住江霍,迫切地想尋求一個答案:“王朝露她……她真是我妹妹?”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江霍打開他的手,嘶啞的聲音擲地有聲,“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問這些?她只有我一個親人,你們什麽都不是,滾!”
傅禹城如今也顧不得計較他的态度了,抓住他的手說:“江霍,求求你,告訴我實話好嗎?我媽媽身體不好,她承受不了這個打擊。”
江霍撐着牆站了起來,理都沒理他,拿出手機給三寶打了個電話:“讓楊生派兩個人到醫院來。”
說罷,他走到急救室門口,像一尊雕塑一樣,望着大門口。
傅禹城氣得一拳砸在硬邦邦的牆上。
又過了一會兒,急救室的門終于打開了,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出來,取下了口罩。
“我太太怎麽樣了?”
“她情況怎麽樣?”
江霍跟傅禹城齊齊問出聲。
醫生看着他們,緩緩道:“病人的身體很健康,但仍處于昏迷不醒中,還需做進一步的檢查才能确定她昏迷的原因。”
聞言,松了口氣的同時,江霍又忍不住擔憂,立即将王朝露的情況跟醫生說了一遍:“她6歲的時候從山上摔下去,腦子摔傷過,但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同時還服用過好幾種精神疾病方面的藥物,對她的大腦造成過一定的影響。今年二月,她還曾從二樓摔下來過,造成過腦震蕩。”
醫生颔首:“好的,病人的情況我們已經了解了,接下來要帶病人去做腦部CT檢查。”
“好,麻煩醫生了。”江霍側開身,讓出路。
過了幾秒,護士推着病床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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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霍看見王朝露面色蒼白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眼睛緊閉,眉心蹙在一起,似乎昏迷了都不安寧。
他很後悔,當時為什麽要跟王德江說那些呢?如果他沒有說,朝露就不會知道,也就不會暈倒。
他跟在病床後面,将王朝露送進了檢查室。傅禹城也跟在後面,等檢查室的門關上後,他吐了口氣,轉身就走。
目前來看,王朝露沒有生命危險,他不必守在這裏,當務之急是搞清楚王朝露到底是不是他妹妹,如果是,又是怎麽被王德江兩口子養大的。
江霍不肯告訴他,那只有王德江能給他答案了。
傅禹城出了醫院匆匆往王家而去。
*****
而此刻,王家也亂了套。
王寶珠正盤腿坐在沙發上塗甲油,忽然看見王德江一臉鐵青地沖了進來。她從來沒見過她爸的臉色這麽難看。
“爸,怎麽啦?去江家不順利?”
在二樓盤點珠寶首飾的蔣春梅聽到聲音也趕緊下樓,急切地問道:“怎麽樣?說動江老太太了嗎?雲家坡這個項目能不能重新運轉?”
王德江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不吭聲。
蔣春梅受不了這種沉悶的氣氛,使勁兒推了他一把:“王德江,你說話啊?這可是關系着咱們家以後有沒有好日子過。”
“還好日子過,做夢吧!”王德江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像是被戳破了的氣球一樣,沮喪地說,“江霍什麽都知道,他是故意報複咱們的,根本不會給我們留任何活路。”
這話蔣春梅聽不懂了,她坐到王德江身邊,問道:“江霍報複咱們?我們又沒得罪過他……不是,他該不會為了寶珠悔婚的事一直記恨在心吧?當初讓王朝露嫁過去,他不也點了頭的嗎?”
王德江白了她一眼:“你想多了,他要娶的本來就是王朝露。他是替王朝露報仇,咱們當初賣的那塊玉佩就是江霍送給王朝露的。”
“啊?”蔣春梅傻眼,整個人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精氣神,傻愣愣地坐在沙發上,“怎麽會這樣?那咱們的公司豈不是沒救了?”
她的房子車子票子,她美好的貴婦人生活……她就要被打回原形了。
王德江手肘抵在膝蓋上,撐着額頭,苦笑了一聲:“豈止是打回原形這麽簡單。朝露還是傅家的女兒。”
“傅家?哪個傅家?”一直沒做聲的王寶珠忽地出聲問道。
都這個時候,王德江也沒什麽好瞞的:“C市傅家,她很可能是傅禹城的妹妹,傅家不會放過我們。”
聞言,王寶珠的臉色驀地變得相當難看。果然,王朝露才是真鳳凰。
當初,父母把王朝露撿回來的時候,才7歲的王寶珠就知道,她跟王朝露是不同的,因為王朝露小臉雪白,皮膚非常好,兩只小手又白又嫩肉嘟嘟的,非常柔軟,跟她那雙經常長凍瘡的手完全不同。還有王朝露身上穿的衣服也好漂亮,好精致,洗幹淨挂在衣架上就像百貨大樓櫥窗裏展示的小裙子一樣。
她除了羨慕,心裏還有深深的嫉妒。
哪怕後來家裏富裕了,她也能買各式各樣的漂亮小裙子,穿着打扮比王朝露好多了,但她內心深處仍舊非常自卑。因為她知道,他們家如今的生活其實都是靠王朝露得來的。
正是從撿到王朝露那一年,他們才搬到了A市,住進了大房子,買了小汽車。
所以她經常在王朝露面前尋存在感,總想打擊王朝露,以此來凸顯她自己,以掩蓋她藏在內心深處的自卑和恐慌。
而如今,她的恐慌和擔憂都成了現實,王朝露的家人找來了,而他們家破産了,即将一無所有。
王寶珠捂住臉,傷心地哭了起來。
她這哭聲讓屋子裏的氣氛更加沉悶壓抑。王德江瞪了她一眼:“哭什麽哭?老子還沒死呢,你號喪啊?”
蔣春梅心裏也亂糟糟的,完全沒心情像往常一樣充滿父女之間的潤滑劑。起身走了幾步,她又坐了回去,眼巴巴地望着王德江:“那咱們現在怎麽辦?要不咱們出國吧?”
“出國?”王德江念叨着這兩個字,思忖了半晌,搖了搖頭,“咱們拿什麽出國?我的銀行賬戶以及被凍結了,家裏的房産車子之類的都做了抵押,就靠你那點珠寶?出國能花多久?咱們又不會說英語,在外面連工作都找不到……”
出國也要有錢才行,窮人在異國他鄉更不好過。王德江這些年也出去過好幾次,清楚國外的月亮并不比國內圓。
蔣春梅抹了一把淚:“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怎麽辦?”
王德江沒吭聲,他對雲家坡這個項目的期望太大了,以至于為了這個項目搭上了全部身家,現在根本就沒退路。
屋子裏又安靜下來,只有母女倆的低泣聲。
忽然,外面的門鈴聲響了。
王德江看了母女倆一眼,起身出去打開了別墅的門,瞳孔驟然一縮,讷讷地說:“傅總……”
轟!
傅禹城一拳揍到王德江的臉上,直打得王德江臉歪了過去,人也跟着踉跄了兩步。
“嘶……傅總,你這是什麽意思?小心我報警!”王德江火大地說。
傅禹城面對江霍可能還有點心虛理虧,但面對王德江這個罪魁禍首,可理直氣壯得很:“報啊,這一拳頭還輕了,就你們對我妹妹做的那些,揍死你都活該!”
“是,老子活該,你又能好到哪兒去?姓傅的,別把你們說得多無辜,這麽多年,也沒見你們找她。當年若不是老子救了她,她早死了!”王德江不服氣地說。
傅禹城雙目暴凸,惡狠狠地瞪着他:“你怎麽知道我們沒找過她?要不是你把她帶走了,我們怎麽會一直找不到她。”
王德江鄙夷地看着他:“江霍一個小屁孩都找得到人,你爹媽卻找不到,騙誰呢!少把責任推到我身上。”
他可沒忘記,江霍不止坑了他,還坑了傅禹城,若不是傅家家大業大,這回也得傷筋動骨。若傅家人沒有對不起王朝露,江霍又怎麽會不告訴他們王朝露的身份,反而還坑他們。
傅禹城到底嫩了一些,幾句話就被王德江堵得啞口無言,他張了張嘴,臉漲得通紅:“你懂什麽,我們以為她落水死了,都怪你們,若不是你們把她帶走,我們一家人怎麽會分離這麽多年!”
“喂,傅總,話可不是這樣說的,當年要不是我們撿到她,她早淹死了。說起來我們還是王朝露的救命恩人呢,還養了她這麽多年。你們傅家不感激我們就算了,你還跑過來打我老公,傅總,你們家就是這麽做人的嗎?”蔣春梅出來,心疼地看着王德江,兇巴巴地指責傅禹城。
傅禹城根本就不清楚當年究竟是怎麽回事,現下被蔣春梅這麽一說,根本找不到話反駁,他氣得脖子都紅了。
就在這時,他的電話響了:“喂,爸,我在……好的……”
挂斷電話,傅禹城陰森森地盯着王德江兩口子:“當年到底怎麽回事,我們會查清楚的,你們等着,你們加諸在朝露身上的,我會一一奉還給你們!”
蔣春梅吓得眼睛直跳,等人一走,就抓住王德江的胳膊,不安地說:“老公,怎麽辦?他們肯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王德江沉思了幾秒,對蔣春梅說:“你快去把兒子接回來,再叫朝露去取兩萬塊現金,我想想辦法,咱們去外地躲一躲!”
六神無主的蔣春梅連忙點頭:“對,咱們走,今天就走,趕緊走,走得遠遠的。”
這會兒,他們也顧不得公司了,有傅家和江霍在,他們這輩子別想發達了。
三人分頭行動,王德江在家裏規劃跑路的路線,蔣春梅開着車先把王寶珠送到銀行,讓她去取錢,自己則趕緊去學校接還在補課的兒子。
大約一小時後,蔣春梅帶着兒子回到家,她把車鑰匙放在玄關處,喊道:“老公,老公,都收拾好了嗎?”
沒人應聲,她扭頭對兒子說:“你去帶兩身換洗的衣服,還有什麽值錢的東西通通都帶上。”
說完,自己也上樓收拾東西找丈夫。
結果樓上還是沒人,蔣春梅拿起電話一邊撥王德江的號碼,一邊下樓,看看他是否在其他地方,結果手機一直關機。
正巧,王寶珠回來了。蔣春梅擡頭看了她一眼,問道:“寶珠,看到你爸沒有?他的電話怎麽都打不通。”
“家裏也沒人嗎?”王寶珠一邊問一邊丢下東西飛快地往樓上跑去。
“你這孩子跑這麽快幹什麽?你爸……”蔣春梅連忙跟了上去,卻見女兒上樓之後就推開了他們主卧的門,然後叫她,“媽,你快過來看看你的東西少了沒有。”
聞言,蔣春梅腦子裏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她趕緊沖進屋,打開保險櫃,取出裏面的首飾盒,飛快地打開,結果裏面空蕩蕩的,她的金銀珠寶全都不見了。
蔣春梅驚得失去了言語,怔怔地看着空空的首飾盒,淚珠牽線一樣直往下滾。
家裏的保險箱密碼只有父母知道,今天母親還打開清點過首飾,就出門一趟的功夫東西就不見了,保險箱也完好無缺,也沒報警,是誰拿走的用腳趾頭想也知道!
王寶珠氣得破口大罵:“那個混賬東西,都說虎毒不食子,他竟然拿了家裏值錢的東西一個人跑了,他還是人嗎?”
蔣春梅傷心極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膝蓋傷心欲絕地哭了:“他這是要逼死我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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