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從香港上環區地鐵的信環中心,可以搭渡輪到澳門去。

來到香港的第三天,陶嘉樂一整天都沒事,就想着去走走,于是一早就來到這裏搭船,準備到澳門去晃晃。

買了票後,陶嘉樂看時間還早,便想找個地方坐下來,結果意外看見了也在等開船的段正淳。

「啊!」她無意識中發出了驚呼聲。

段正淳聽見了,朝她望來,看見她打扮得非常輕便。

白色鋪棉外套、卡其色鉛筆褲、帆布鞋,身上背個大包包,頭上戴了保暖的毛料帽。

臉上沒有妝,很清新的大學生樣,不像一個快三十歲的女人,瞪大的眼睛還有張成O字型的嘴,像是沒料到會看見他。

「噗。」她這蠢模樣讓他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既然碰上了,兩人也就決定結伴同行,等待開船的時間,他們有一搭沒一搭聊着。

船開了,渡輪航行在不平靜的海面上,在海上畫出一條白線,景致很美,但陶嘉樂被灌進衣領的海風冷到說不出話來,牙齒直打顫。

「喏,拿去。」一個被搓暖的暖暖包塞進了她手中。

陶嘉樂側頭看去,只見段正淳望着她,表情柔和。

「謝謝。」陶嘉樂将暖暖包放在掌心,臉有些紅。

其實暖暖包的溫度根本不夠怕冷的她禦寒,暖了她的,是段正淳的體貼。

他有這麽溫柔嗎?真令人吃驚。

「怎麽會想去澳門賭場?」段正淳開口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這麽巧,跟你遇上了。」

其實不是碰巧,他是聽見陶嘉樂告訴許倍文,今天沒事,她會來見在澳門賭場工作的老朋友,才決定跟來的。

他盯着陶嘉樂的行動,制造不期而遇的機會,就是想見見她口中的那個朋友到底是男是女。

「大學學長在那裏工作,很久沒見面了,他知道我在香港,叫我有空一定要去見他。」

竟然是男的!段正淳心中的酸意不住冒出來,他捏拳,告訴自己要冷靜,別擺出醋意橫生的幼稚嘴臉。

沉默加上呼呼的海風聲,讓兩人之間的氣氛怪異。

陶嘉樂不喜歡這樣的氛圍,所以她開了口。

「你為什麽跟前女友分手?」

一開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明明有很多話題可以當開場白,比如心容昨晚傳LINE給她,說她生日快到了想要跟她一起慶祝,或者公事也可以,可偏偏一開口,就是問他為什麽前女友分手……

陶嘉樂,你是白癡!

「我告訴你原因,你願意跟我說為什麽你出門前,一定要對着鏡子罵自己嗎?」段正淳并未生氣,他挑了挑眉,從容的反問。

陶嘉樂無法控制的露出震驚表情。「你都聽見了!」

段正淳聳了聳肩。「那時看你很難過的樣子,想你應該不會想讓別人看見,我就裝沒看見了。」

「我第一份工作,被要好的同事出賣。」陶嘉樂的确不想讓人看見她脆弱的模樣,也不願意把受過的傷告訴別人,但如果是他,她莫名覺得可以放心傾訴。「平時姊妹情深的樣子,什麽都一起做,她不會的,我教、我做,最後功勞卻全部都她被搶走了,最讓我生氣的是,她在背後笑我都出社會了,還在玩朋友游戲。

「所以我想,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要交朋友吧,可我的性格就是這樣,學長都說我蠢,容易心軟相信別人,要我裝作無情、冷血,否則會一直受傷,所以出門前,我都會準備面具。」她看着大海,神情茫然。

那面具,就是每天對着自己說,她是一個沒心沒肺的家夥,像是這樣就可以真正成為一個沒血沒淚的人。

她話說得很簡單,聽在段正淳耳中卻是滿滿的心疼。

「唉。」他嘆了好大一口氣。

「咦?為什麽嘆氣。」

「你真的很想知道我跟前女友分手的原因呢,連這種傷心事都肯說,怎麽?在意我?」段正淳邪笑,有些壞壞的問。

沒想到那個冷淡疏離,總頂着一張屎臉的段正淳會有這樣的表情,陶嘉樂看傻之餘,也臉紅了。

天哪,好誘人……難怪他前女友會想跟他說話,制造複合的契機了!

那天那名女郎表現出來的企圖,瞎子都看得出來,想到這,她心裏又是一陣不舒坦。

「你真是虧大了呢,用這麽大的秘密來跟我交換,其實我的原因也沒有什麽——不過是她嫌棄我家境只是小康,又拒絕大公司聘書,沒有辦法給她她想要的生活,加上厭惡心容和正義的惡作劇,所以我被甩了。」段正淳的回答十分簡單,而且語氣也沒有傷感的樣子。「她沒多久就嫁給了一個富二代,不過聽說沒幾年就離婚了。」

聽起來很簡單,但是女友嫌貧愛富,覺得兩人沒有未來,無法互相扶持,支持自己的夢想,這樣的痛楚怎麽可能像他說的那樣輕描淡寫?

所以才為了她單身十二年嗎?其實……他很愛那個女人吧?所以才寄情工作,沒有談感情。

不知為何,聽見他的故事,她內心驀地刺痛。

「啊!」段正淳突然叫了一聲。

「怎麽了?」陶嘉樂被他的大叫吓了一跳。

「回臺灣找個時間去家樂福買些東西吧,家裏缺洗碗精那些有的沒的,一起去?」段正淳問的語氣十分正常,像是他們本來就應該一起去大賣場采購東西。

「喔,好啊。」陶嘉樂直接應答,想想好像不對,他們一起去買東西,如果遇到熟人怎辦?要怎麽解釋他們一起買東西呀?!

「等等——」開口要拒絕,段正淳兩只手卻左右夾住她臉,讓她對着自己,看着他的眼睛。

「你幹麽?」她臉被擠來擠去,非常醜。

「你出生就會走路?會跑會跳?」段正淳語氣正經到不行。「每個人都是跌着摔着長大,摔久了才知道怎樣不會受傷,你有自保能力,你可以保護自己,不用逼自己去扮演一個連你自己都讨厭的人。」

不用逼自己去扮演一個連你自己都讨厭的人……

這句話,瞬間逼出了陶嘉樂的眼淚。

看着她控制不住落下的眼淚,段正淳語氣一緩。「你會累垮的。」

陶嘉樂沒有想到自己會哭泣,還是在段正淳面前哭出來,而他竟也沒有嘲笑她,反而用手背抹去她臉上的眼淚,非常溫柔有耐性。

這……是一般男人會對女生做的舉動嗎?

而她讓他擦眼淚,沒有躲開的行為是正常的嗎?

很久很久沒有戀愛的陶嘉樂覺得這下糟糕了……

***

十天後,新店。

平常日營業到午夜十二點的家樂福,過了晚上十點後,空曠的賣場幾乎沒有人,可以舒适的閑晃,不必人擠人。

一輛堆滿零食的推車停在生活用品區的走道上,一個踩着高跟鞋的女人,把手伸得高高的,要拿擺在高處的清潔劑,可惜不足的身高讓她行動困難,即便穿着高跟鞋也構不到高處的清潔劑。

這時一只屬于男性的大手越過女人頭頂,輕松取下架子上的清潔劑。

「你要這個?」男人揚了揚手上的東西詢問。「還是要旁邊的牌子?」

被黑影籠罩,陶嘉樂回頭,看見比自己高一個頭的段正淳,有些楞。

「不,就是這個。」陶嘉樂回神,嫉妒的看着他,她構半天也構不着,他輕輕松松就構到了,這讓她不禁想起,通常他要逼她去洗臉刷牙的時候,也會故意把做好的食物舉高到她構不着的地方,充分利用身高的優勢。

看着他帶笑的臉龐,不知為何突然有點生氣,于是用搶的搶走他手上的清潔劑,丢進推車裏。

段正淳被她的舉動搞得莫名,看了看推車中的東西,除了零食之外,還有幾包衛生棉,理解的一點頭。

「原來你不舒服?早知你身體不适,我不會拖你跟我來賣場。」段正淳表達歉意。「要不我買個巧克力給你賠罪?或者煮個紅豆湯什麽的,別生氣了。」

陶嘉樂看他雲淡風輕的說出她MC來了,還要幫她煮紅豆湯,當場倒吸一口氣。

「你為什麽知道我、我……」臉紅。一個男人注意女性的生理期很正常嗎?難道他也……不,什麽也!沒有也!

「我可不是在注意你喔。」段正淳挑了挑眉,神色正經的道:「獨居太久,我沒有想到女孩子使用衛生紙的量是如此驚人。」

他說得非常含蓄,但陶嘉樂一想就明白了。

兩人共同居住的地方,清潔是她在負責,垃圾是段正淳在倒的,即使分別使用兩間浴室,收垃圾的時候兩層樓集中起來,數量就很驚人了……不對,她不是要跟他說這個!

「我沒有經前症候群,我生氣的是,你為什麽不為自己辯駁,任由別人抹黑你?」陶嘉樂瞪他,氣勢洶洶的質問。

「喔,你說的是那個啊。」段正淳笑笑,一臉無所謂的模樣,伸手挑了常用的紙拖把補充包,放進購物車裏。

無論怎樣的工作環境,哪一個行業,只要有利益關系的地方,就會有流言。

他們這一行就是這樣,從聖誕節到跨年是生意的旺季,酒業主要的客戶來自于餐飲業、娛樂業,那些單價不高、質量不錯的酒品訂單量大,可以帶來不錯的利潤。

可通常一家餐廳不會只向一家公司進酒,各家公司都會争取多一些訂單。

這次的事件是起因于一名餐飲界女王,她旗下的餐飲集團有着非常穩定而且持續成長的客群,是多家酒商争取的客戶。

但那名年過五十的餐飲女王并不好讨好,陶嘉樂親自跟她會晤過,很清楚那名女性業主絕不摻水的做事方式。

「你們竟然敢拿這種質量的東西來糊弄我,還要我進你們你推薦的這支酒,你們當我的客人沒有味覺,還是我的舌頭壞死了?」這是她最常削那些采購們的話。

四方酒業不求大單,只求質量,只提供這位女王中高價的特殊酒品,因此能有一年四季穩定的訂單。

可段正淳卻從女王手上拿到了每個月的進貨單,而且接下來将主推他代理的數款紅酒,龐大的利潤讓同業眼紅,因此有了不少難聽的傳聞。

「連我們Boss親自跟女王談都沒有用,段正淳才進這行多久,女王怎麽會買他帳?對了女王不是單身十幾年了?該不會……」有人暧昧的、隐晦的暗示。

「搞不好喔,你們想想,之前一家飯店的老板也是塊鐵板,可段正淳就是拿走比別人更多的訂單,八成是提供了特別的服務吧?」

聽見這些流言,陶嘉樂十分憤怒,因為她知道段正淳為了要打進餐飲市場付多了多大的心血,深夜的越洋電話是家常便飯,更不用說跟女王電話聯絡的時候,被吼更是常有的事。

這些要不是同住在一個屋檐下,陶嘉樂也不會看見,不會明白他能擁有今天在灑業中的一席之地,絕對不是靠幸運或下流手段。

她不喜歡那種眼紅別人成果的酸言酸語,更讨厭說這些話的人是自己同公司的人,陶嘉樂覺得那是恥辱!

「如果賣屁股就可以拿那麽大筆訂單,你可以去賣呀!怎麽,我說錯了?瞪我幹麽?啊,原來你已經試過你的屁股賣不掉?」刻薄的言詞就這樣從她嘴裏吐出來。

「人家說胳臂不會往外彎,陶嘉樂,你到底是哪裏的人呀?你不幫自己同事就算了,還幫着別人欺負自己人喔?」被削了一頓的男性員工跟她吵起來。

「你什麽鳥問題?我是誰的人?我當然是Boss的人。」陶嘉樂冷笑一聲。「正因為Boss在業界名聲很好、人緣佳,我才要告訴你們,少在那裏胡說八道,傳出去說四方的人這樣批評同業,眼紅沒風度,要Boss臉往哪裏擺?也想要外人傳Boss的好名聲都是裝出來的?」

陶嘉樂跟同事吵架的全數內容,正好被許倍文帶進四方的段正淳聽見了。

他的出現,讓辦公室氣氛一陣冷凝,沒有人敢擡頭看他,除了陶嘉樂。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一點也不回避,臉上的表情像在逼他站出來,為自己說話。

可他什麽也沒說。

許倍文瞪了嚼舌根的員工們一眼,笑咪咪的請段正淳進自己辦公室,當做什麽事都沒有。

段正淳淡淡掃了衆人一眼,視線最後停在陶嘉樂臉上——她瞪到眼睛都要突出來,看來十分意外他沒有發怒,也沒有為自己說任何一句話。

想到那畫面,段正淳還覺得有點好笑。

「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勉強當一個連自己都讨厭的人,你啊,被說的當事人都不火大了,你倒是比我還要火大呢。」他笑咪咪的将購物車裏的零食、泡面一一取出來放回架上。「怎麽?心疼我?」略略偏頭,他似玩笑似認真的問。

那雙映出自己倒影的黑眸,就在她眼前,令陶嘉樂無所适從,怪異的感覺更讓她手足無措。

「誰、誰心疼你了?你為什麽要拿走我的零食和泡面!那是我的精神糧食耶!還給我!」陶嘉樂藉由搶回零食的動作,來掩飾心中泛起的慌亂,因為如果不這麽做,就會一直看着他的眼睛,那麽她就會不自覺的臉紅……

「精神糧食是擺在那裏不會去動的東西,這些垃圾全部都會進你的肚子吧!」

段正淳跟她搶着玩,看她的反應,他不禁微笑。

看着慌亂的陶嘉樂,即使穿着上班的女鬥士裝束,也無法再僞裝嚴肅,這讓他覺得十分愉悅。

嗯,好吧,他承認他有點讨人厭,越喜歡的對象,越喜歡看對方手足無措,慌慌張張無處可逃的模樣。

那感覺嘛,就像是她逃不出自己掌心,雖未明說,但他很肯定這個女人對自己的好感十分強烈,沒有為什麽,這是男人的直覺。

「零食都被你拿光了,好歹讓我留着泡面吧!不然我假日要吃什麽?!」陶嘉樂見他強勢将她選購的零食全數搬出購物車,她不住哀嚎,抱住最愛的滿漢大餐,苦求讓她留着泡面,誰教當苦力拎東西還有開車的人都是他呢?

「有我在,你假日還要吃泡面?」段正淳忍不住提醒這個女人,多少個不出門的假日,她都吃着他準備的午晚餐?

什麽叫「有我在」?這是男人對女人拍胸保證可以依靠的意思嗎?

同居兩個月以來的點點滴滴,在陶嘉樂眼前快轉——他們什麽時候這麽接近彼此的?

從一開始的相看兩相厭,巴不得能早點撇清關系,到現在聽見他被人說閑話時,她居然會氣憤維護他。

對呀,不過被人傳他跟業主私底下有不可告人的關系,有什麽大不了的?她也被傳跟Boss有染,Boss才這麽疼她,但她從來都不把那些人的八卦當一回事,也不是第一次聽見他們讨論段正淳,可為什麽她會生氣呢?

她是不是跟這個男人離得太近,以至于喜歡上了?

冒出頭來的危機意識讓陶嘉樂松開了手,不再糾結泡面,她有些慌亂的倒退,快速遠離他。

「不、不用了……」她在說什麽?什麽不用了?是泡面不用了還是他的午晚餐不用了?

「別退,你要撞到東西了。」段正淳不明白她為何突然往後退,看着她腳步踉跄撞倒了擺在貨架轉角處的洗衣粉塔。

「小心!」他眼捷手快的上前,拉住她的手,順勢将她拉近懷裏。

砰砰砰,洗衣粉塔落地的聲音引起些許騷動,但很快就恢複平靜。

陶嘉樂心跳超快,臉不能抑制的紅了,她掩着臉,想掩住自己臉上的紅潮,以及差點洩出唇瓣的嘆息。

還是淪陷了啊……

「你在做什麽?穿高跟鞋要小心點吧?這麽細的鞋跟,你想跌死嗎?」段正淳眉心皺成M字,語氣慌亂,差點被她吓死。

這是段正淳?那個說話語調冷冰冰,沒有高低起伏,一點情緒都沒有的男人,現在對她說話的口氣是關心嗎?

鼻尖充斥着他的氣息,他明明在酒堆裏打滾,也每天都要喝各種紅酒,但身上一點也沒有酒味,而是淡淡的肥皂香氣,好好聞,她不讨厭他身上的氣息,不會急着想推開他,怎麽辦?她不能思考了……

「鈴——」是段正淳的手機聲,陶嘉樂清醒,她不着痕跡的轉出段正淳胸前,到一旁去醒醒腦,收拾自己紛亂的心情。

段正淳則咒罵在緊要時刻打電話來的人,深覺可惜,剛才他有機會吻她的,以至于接起電話時門氣不佳,有遷怒的意味。「有事?」

可聽見電話那頭的聲音,以及傳達的訊息時,他臉黑了。

「怎麽了?」陶嘉樂也發現了段正淳表情怪怪的,沒有剛才的調笑,以恐怖度來說,應該是屬于殺人魔的等級。

「剛才心容哭着打電話給我,說她人剛到臺北車站,要我去接她——她抓到男朋友劈腿,那男的惱羞成怒打她。」段正淳的語氣十分淡然。「走吧,去接我妹。」他淡淡丢下這句話,結束賣場采買。

***

段正淳高大的身形走在前方,從背影看上去很平靜,可是陶嘉樂知道,他現在應該很想去剁了段心容的男朋友!

***

穿着寬大T恤的女孩坐在床上,頭發濕濕的,剛剛才洗完澡,全身還在發抖,小小的嗚咽聲從罩在頭上的大浴巾底下傳出。

陶嘉樂輕輕嘆息,坐在女孩身旁,輕柔的為她擦試頭發。

「頭發不擦幹會感冒,姊姊幫你吹頭發,太熱要說喔。」她取來吹風機,打開開關,轟隆隆的聲音回蕩在房間裏。「吹風機聲音很大,你大哥在樓下,只會聽見吹風機的聲音。」

段心容耳邊聽着陶嘉樂輕柔的聲音,感覺到那雙撥動她頭發的手是這麽的溫柔,相比在她臉上造成巴掌印和黑眼圈的男朋友,她難受的哭出來。

「嗚嗚嗚嗚嗚……」她垂着頭,哭得傷心。

乒乓!樓下傳來細微聲響,陶嘉樂聽見了,判斷那是玻璃碎掉的聲音,應該是段正淳氣到打破什麽東西,她頓時覺得有些頭大。

一到車站,小女生看見陶嘉樂便筆直走來抱住她,不在乎被人指點,在人來人往的車站嚎啕大哭。

陶嘉樂安撫着她,一同坐上段正淳車後座,聽見開車的段正淳用着冷然的口吻說:「我從來沒見我妹妹這種哭法。心容,我現在送你回臺中,把事情處理一下。」

「別!」陶嘉樂立刻反對。「心容現在一定不想回臺中,先帶她回家吧,讓她心情平複一點再說,而且也要知道發生什麽事吧?心容你說呢?」

「我不要回臺中……哇!」段心容再次大哭。

幸好,段正淳被她以及妹妹的眼淚說服了,不然她還真怕發生什麽事情,比如有個男大生因為劈腿被抓包,惱羞成怒對女友動手,結果被盛怒的女友兄長宰了之類的社會新聞。

段心容頭發很快的的吹幹了,崩潰的情緒也止住,眼淚停了,陶嘉樂看她眼睛都哭腫了,很是心疼。

「正義怎麽沒有陪你坐車上來?一個女生這麽晚乘車,很危險的。」她沒直接問發生什麽事,反而問起了跟段心容形影不離的段正義。

「二哥不知道,我沒告訴他。」段心容吸了吸鼻子,讓陶嘉樂幫她梳頭發。

「告訴他的話,那個男人應該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一發生這件事情我就吓傻了,根本不敢回家,二哥一定會看出來我哭過,可是我真的很傷心,所以就跑來找大哥。」

「告訴段正淳會比較好嗎?」陶嘉樂一點也不這麽覺得。

「不會。」她當然了解告訴大哥不會比較好。「但起碼大哥住比較遠,不會立刻找到人算賬。我只想找個地方傷心,然後忘記那個人。」

段心容細細的說,原本哥哥兇兇的問她對方是什麽人,發生什麽事情時,她都只是哭,如今那些說不出口的話,全部都告訴了陶嘉樂。

那時她心血來潮到男友住處找他,想在那裏等他下課,給他一個驚喜,卻發現男友正跟同班的女同學在床上做那件事。

她當下氣炸了,質問男友為什麽騙她,結果惱羞成怒的男友就對她動了手。

「嘉樂姊姊,我跟他其實沒有『那個』過。」她扭扭捏捏的道。「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了,才兩個月,我跟他不同系,課又滿,平常見面時間就不多,加上覺得這種事情不必急,慢慢來就好,沒想到他居然說是因為我不跟他做才找別人,說我不知道在裝什麽聖女……我很慶幸我沒有喜歡這個人喜歡到把自己交給他的程度。

「他喜歡上別人無所謂,我難過的是他的欺騙,愛上別人就愛上別人吧,想跟別人在一起也直說吧,不要欺騙呀……至于不告訴大哥和二哥是不希望他們為了這種會騙人的家夥髒了手,要是他發神經告哥哥們怎麽辦?好不值得!」

「嗯,我懂。」陶嘉樂溫柔的道。「我很慶幸。」

「慶幸?」段心容不解地眨眼睛,她被男友打,為什麽嘉樂姊姊要很慶幸?

「慶幸你沒有很愛那個男生,慶幸你很自愛,慶幸你為自己的家人着想,慶幸你很快就會從這段情傷走出來,因為你知道求救,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

陶嘉樂一連串的慶幸,讓才止住淚的段心容又忍不住哭了出來。

「嘉樂姊姊,你真好!」她反手抱住陶嘉樂。「你沒有笑我,還支持我!姊姊你這麽疼我,那可以不可以去幫我跟大哥說,叫他不要生氣了,我真的沒事……」

那小媳婦般的口吻讓陶嘉樂笑出來。

「心容,你很喜歡你大哥?」她不禁問。

明明每回看見他們兄妹三人,都是段正淳責備教訓他們的畫面居多,還有回她看見他把段正義揍了一頓,段心容也被打屁股,但感情依舊非常好。

「嗯,很喜歡。」段心容用力點頭,提到大哥,她眼睛都亮了,沒有剛才哭得斷腸的模樣。「二哥也是喔,我們最喜歡大哥了。」

「你們是被虐狂?」陶嘉樂不能理解。「他對你們那麽嚴格,又兇得要命,比你們爸媽還要兇吧。」

「哥以前才不是這樣的!哥以前很開朗,常常帶我們出去玩,比二哥還會鬧,我們愛惡作劇還不都是她的關系,我跟二哥最讨厭她了!要不是因為她,哥才不會變成這樣呢!現在無論我跟二哥怎麽鬧,大哥都不會跟我們一起玩了……還是你好,你比她好多了,想到大哥竟然為了她單身十二年,就覺得讨厭死了!」

會惡作劇、鬧人的段正淳?不,這太難想象了!可是慢着,段心容講了好多個「她」。

「她是誰?」陶嘉樂忍不住好奇的問。「是你哥的前女友,大學時期交往的那個?」

「你怎麽知道?」段心容驚訝的看着陶嘉樂。「哥跟你說的?」

「我見過她。」陶嘉樂說出更震撼的答案。

段心容聞言,直覺罵道:「她是不是很讨厭?哥跟她分手後就沒有交女朋友了,我跟二哥讨厭死她了——」

「咳。」門邊響起了段正淳的輕咳。

段心容立刻住了嘴,心虛的看向臉色沒有很好看的大哥,她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

「心容,你要睡這裏?」段正淳眼神幽暗,一手曲起靠在門框上,語調穩重低沈的詢問,聽不出來他的憤怒,也感覺不出他的情緒起伏。

「不了,嘉樂姊姊明天還要上班,跟她睡我會忍不住想跟她聊天。」段心容下了床,回頭,用着小動物般的眼神看着陶嘉樂問道「嘉樂姊姊,我放假再來找你好不好?到時候我們一起睡。」

「當然好呀。」陶嘉樂微笑點頭。

段心容帶着笑容走向大哥,段正淳看向陶嘉樂,朝她說了兩個字,「謝謝。」

「不會。」陶嘉樂看着那對兄妹離開的身影,當只剩她一個人之後,臉色立刻垮了下來。

「以現代人的愛情觀來說,單身十二年是一個非常不可思議的概念……」她喃喃自語,想着那名風情萬種的女郎。「不只為了她性情大變,還單身十二年,是有多愛呀?!」最後那一句,她發現自己語氣充滿了酸味。

「喔可惡——」為自己莫名其妙的反應,她把臉埋進枕頭,對着枕頭發出無力的響喊。「我不想這樣啊……」不想越來越在意段正淳,那不是她的本意。

可似乎已經為時已晚了……

***

随着大哥下樓,段心容內心惴惴不安,想着大哥剛才聽到了多少?會不會責備她多嘴?

「喔喔喔喔喔——」樓上傳來悶悶的吶喊,段心容吓了一跳,想着嘉樂姊姊怎麽了,是不是要去看一下?

「大哥,嘉樂姊姊她……」才想問大哥,結果竟看見大哥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段心容吓到呆掉,大哥這笑容她可從來沒有看過。

發現到妹妹的目光,段正淳回頭,看着神情不安的妹妹,低聲問:「真不在意了?一點也不想報複?」

「才不要,我過得好,才是對他最好的報複。」段心容用力搖頭。「大哥,二哥個性很沖動,我們還沒畢業,能不能瞞着他?我突然上臺北找你的理由,就說我分手了,來找你說說話就好,好不好?其他都別說了。」

段正淳眼神一暗。「你不擔心你前男友把你們的事情傳出去?」

「他不敢。」段心容口吻篤定。「第一,他知道我有兩個護短的哥哥,而且有一個離得很近,在學校人緣很好。第二,動手打女人很丢臉,他會被口水淹死,他應該也沒有臉對別人說,況且雖然是他先動手,可他也被我踢了一腳。大哥你講過的,沒有白目被人打的道理,一定要打回來!」

聞言,段正淳眼神充滿笑意。

這大概是妹妹長這麽大,頭一回望着他的眼睛,堅定說出自己想法的時刻,心容真的長大了呀。

「你踢他哪裏?」段正淳順口一問。

段心容眼神閃了閃,甜笑,「當然哪裏最痛就踢哪裏。」男人什麽部分最脆弱?這個不用多說。

段正淳笑出來,滿意的點頭。「做得好,我沒有白教你。」

被兄長贊美的段心容心情飛揚,好久沒有被大哥贊美,真開心。

尾随大哥到了廚房,喝了大哥倒給她的水,段心容道了晚安後要回房間,臨走前被大哥叫住。

「心容。」

段心容疑惑的回頭,接着聽到她大哥問了令人非常驚訝的問題——

「你真的覺得,嘉樂比她好?」

不,驚訝已經無法形容她的心情了,段心容呆楞的看着大哥一秒鐘,才嗯了一聲。

「為什麽?」

「因為嘉樂姊姊不會用瞧不起的眼光看我和二哥,好像我們做的事情都很蠢,也不會要你做你不喜歡的事情,想要改變你。」

段正淳又笑了。「你有多喜歡嘉樂?」

「喜歡到……不想喊姊姊,想喊大嫂。」就像一開始見到她的時候起哄喊的那樣。「我跟二哥都這樣覺得,不是因為嘉樂姊姊說要送二哥很貴的計算機的關系,而是因為她好有耐性,都會好好跟我們說話,教我們爸媽不會教我們的道理,我們想要這樣的大嫂。」

「這樣啊。」段正淳笑意更深。「心容,哥哥答應你會達成你跟正義的願望,你們也要幫大哥的忙喔。」

段心容消化了大哥說的話之後,興奮的猛點頭,「一定一定一定,哥,你好好喔,我馬上忘掉被劈腿失戀的傷痛了!」她沖上去撒嬌的摟着大哥手臂。

段正淳慈愛地看着妹妹,伸手在她頭上輕拍,趕她去客房睡,自己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想着樓上那個女人現在在做什麽呢?

有沒有想着他呢?經過香港的相處,以及稍早在大賣場的插曲,有沒有讓粗神經的陶嘉樂有那麽一點想通了?

如果有的話,依她的性格,應該是煩惱到睡不着吧?

想到她會為了他輾轉反側,段正淳內心湧上了滿滿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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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滿十八歲的時候,我師父跟我叨叨,“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至于幹咱劊鬼匠人這一行的,既要無情,也要無義。”
劊鬼匠人,赤腳野醫,麻衣相爺,野江撈屍人......
這些陰九行的行當,你沒聽說,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活人禁忌

活人禁忌

九歲那年,百鬼圍家宅,只為來要我的命!
爺爺為了救我,硬是給我找了一個女鬼當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