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躁亂

他又夢到她了。

她出現在他的夢裏,說喜歡他,就像他在石室做的夢一樣。只是這次他碰到了她溫暖的唇瓣,她嬌笑着引他深鑿,默許他為所欲為。

之後便是燈影搖曳,予取予求,沉溺其中。

這讓他萬分煩躁,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是他昨日喝多了酒,嫌她說得煩了,堵着她的嘴帶來的後患?

他從未做過舉止這麽超過的夢,甚至在夢醒後還保持着燥熱和慌亂。

他現在也沒想明白,他可以推開的,怎麽就由着她親了回來,還被她舔了一下。濕濡溫熱的觸感,帶着缱绻的情意,那是她的真心嗎?

他在想些什麽?

對他說過喜歡的女子不少,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分明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話,卻第一次做了這樣子的夢。

難以啓齒的、欲望彌漫的、不想醒過來的夢。

荒唐,大手蓋住半張臉,無聲訴說着他的羞愧。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酒,對他來說,是壞東西。

想到一會還要和她共乘一車便覺得太陽穴處扯着疼。

她比他到得要早,見他上了馬車,捧着臉笑吟吟地道:“藺孤清,早。”

換了胭脂,發簪也換了,難得地戴上了手镯。

奇了怪了,他怎麽看了一眼就知道了。

最後目光落在朱唇上,又是一陣燥熱,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到書卷上,不再看她。他知道自己從來不是個耽于美色的人,就連喜歡沈蓮白,也是發乎情,止乎禮,到了她這裏,怎麽……

“為什麽又不理我了?”尾音懶懶散散,略帶撒嬌意味,然後不輕不重道:“你嘴巴疼不疼?”

即使有和她多次對話的經驗,藺孤清此時還是對她的直接不習慣,怎麽分明是她被輕薄了,反倒弄得像她輕薄了他一樣,還問着這種不知羞的問題,好不容易平靜下去的心神因為她一句話又躁亂起來。

墨染被乜了一眼,心道,又說錯話了?總不會是藺孤清昨晚上喝多了喝斷片了吧?

她重新組織着言語,這次有些磕巴了,“就是,就昨天喝酒,在酒窖……”

昨天發生的事情他應該負上大部分責任,潛意識裏又覺得這是墨染在給他下套,不能讓她得逞,薄唇吐出絕情的話語:“昨天?昨天怎麽了?”

“算了,沒什麽……”墨染看着緋紅在他白皙的面上蔓延,感覺自己再說下去像個污了別人清白的流氓,也就不說了,“我就是看你嘴巴破了問一下。”

墨染收回視線,絞着手指。

這就不問了?她順從得讓他有些生氣,對她來說昨天的事情是可以這樣随便糊弄過去的嗎?

“疼。”狠狠剜了她一眼。

墨染不懂他怎麽生氣了,她這不是順着他的話說下去了麽,他害羞了,她也就不提了,這也要生氣?

“那……那我給你上藥?”她出門前特地拿了藥粉,不是多好的藥,總也比沒有強。她本來以為用不上的,只是以防萬一拿着了。

藺孤清看着她拿出一盒藥粉,手指點着就傾着身子靠攏過來,她沒有染蔻丹,白玉一樣的手指一晃就到了他眼前。

“不然你自己來?我手髒。”手指在距離他嘴唇寸許的位置停下,懸在了那裏,另一只手遞上了藥粉盒。

醉了讓她碰了是一回事,現在又是另一回事,她總歸是照顧他感受的。

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就讓他抓了去,指腹親上了他嘴角的創口,她登時心跳如雷,都快跳到了喉嚨,昨日喝醉了反而沒多少實感,現在是實打實的臊得慌。

他的手有薄繭,體溫比她要低那麽一點,碰到的地方涼涼的。輕輕撫摩着将藥粉塗勻,創口邊緣不平整的觸感從手指傳遞過去,細密地紮進了她心裏,又癢又麻。

臉在發燒,她頭都快暈了,藺孤清對她殺傷力太大了。

“擦好了……”手再不抽回來,她要心率過速挂掉了。

藺孤清聞言松了手,就看她飛快将手收回去,藥盒塞了回去,人也往旁邊退了,三個動作一氣呵成,與他拉開了距離。

他也說不清為什麽拉了她的手,一句“我手髒”撩撥着他的神經,又會想起先前在石室的事情,她發現了他想藏起來的敏感脆弱。給自己的行為正當化就是把問題歸咎于她蠱惑人心,長得紅顏禍水,在他面前偏像個小白兔,言語大膽又直接,現在碰個手比昨天親了她還害羞。

躁得慌,行為偏離了想法。

兩人皆是一時無話,他在約束自己的行為,她在胡思亂想着藺孤清是不是喜歡她了,想問又問不出口。

表白對她來說不是件太難的事情,至少比确認藺孤清的心意來得簡單,只要他沒有說出不喜歡,她就可以把他的一連串行為都當作喜歡,來讓她靠近他的小小勇氣得以存續。

還是先不要知道了,她不想經受大起大落,對心髒不好。

只要她不去搭話,藺孤清就不說話了,于是兩人之間的微妙氣氛持續到了學堂。

墨染剛一進課室,看到的一幕便是葉斐站在衛安沁桌前,手裏拿着幾張宣紙。滿屋子的注意力全聚焦在這,她走過去斜了一眼便看見宣紙上的朱批全是葉斐的字跡,而黑色的字跡是衛安沁的。

昨日休沐日,藺家三夫人生産,她沒去補習,看來葉斐和衛安沁兩個人還是學習了整日,衛安沁還把功課落在了葉斐那裏。衛安沁的手接在了宣紙邊緣,底下紛紛竊竊私語了起來,惡意揣測着二人的關系,有些難聽的話真是不堪入耳。

“休沐日他們在一起啊。”

“庶子也敢肖想衛家嫡小姐?”

“衛将軍家家風有損啰。”

實在聽不下去,換成尋常公子小姐,他們哪來這麽多P話,還不是才子佳人,又是一段佳話。本就是民風開放的背景,偏生就是看不起葉斐的地位。

“我落的直接給我就是了。”走過去把兩人手中的宣紙扯了過去,“不用托人轉交給我。”

墨染将宣紙往案上一放,道:“還好沒丢,否則夫子又要罰我留堂了。”

葉斐頂着同窗的注目禮回到自己的桌子開始看書,無視掉不懷好意的目光。大家對于葉斐指導墨染策論已經在學堂見過太多次,早已見怪不怪,有了先前衛安沁的對比,反而覺得對象是墨染更符合情理,議論了幾句也就無甚意思。

是呀,他們在原書裏面在一起也沒驚起多大波浪,不過是在普通不過的一場婚事,哪裏有階級差別容易惹人閑言碎語了去。

藺孤清在一邊聽了這話,胸中的躁亂平息了下去。昨日她做的事情還不少了,白天去找葉斐,下午去找他,她挺忙的啊,兩頭不耽誤。

玩弄人心的騙子,葉斐親她的話,她也不會躲吧,她是嫁過葉斐的,他之前真傻啊,連不喜歡的人都能嫁了,被不喜歡的人親了,對她來說也該是小菜一碟,他在那邊胡思亂想個什麽勁,像個傻子一樣。

他就是傻子,那種人哪來的真心給他。

她那句話是說對了,他眼光不好,他又差點看錯了人。

不能再被她擾亂了,他給出去的信任,最終只會讓他自己反受其害。

墨染完全沒想到藺孤清會誤會她,她以為自己只是尋常地幫好友解圍。

“墨染,謝謝你。”衛安沁在旁邊小聲說着。

“你別聽那些人胡言亂語。”墨染腦子裏突然就出現了“莫欺少年窮”,“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她大概小說看多了。

“我……旁人看不起他,我不會。”衛安沁口氣堅定。

可是她在接宣紙的時候還是軟弱了,聽着周遭的話語,她沒能大大方方承認一切,她的名譽可以不要,但是衛家的聲譽不容有損。只是如果她有勇氣一些,是不是葉斐也會有勇氣一些?

衛安沁低喃了一句:“如果我也有你這樣的勇氣就好了。”

“要什麽勇,你們好好在一起便好了。”她還想繼續嗑二位的狗糧。

雖千萬人吾往矣。她的不是什麽大勇,她只是毫無後顧之憂,奮不顧身罷了。

不幸的是,她今日一語成谶,夫子還是罰她留堂了,果然她自己寫功課就是特別菜。之前藺孤清說過等她一次,現在一次已經過了,但是她也沒想到,他也就真的沒等她!等她出學堂的時候,正趕上看夕陽西下,虧她今天還覺得兩個人暧昧拉滿了,生出了好些不該有的期待。

現在這搞得像什麽,地下情?

之後藺孤清開始躲着她,來回學堂的馬車上從來都是書卷掩面,她想找點話題,他就會把食指放到嘴邊做個噤聲的手勢,一來二去,她也就不開腔了。她會想,是不是藺孤清有些改變劇情的要事要做,沒工夫抽時間理她,她總是能把事情往好一點的方面想。

她也沒能煩惱太久,很快就有別的事情占據了她的思緒。

宮裏來了消息,駱驚羽邀她賞梅,就她一個人。

什麽鬼劇情?她不還衣服怎麽還觸發了女主劇情?

作者:墨染:我昨天難道不是一天都在府裏?

藺孤清:我怎麽知道你在哪裏?

吃了信息不對稱的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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