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再美的景色也終究有逝去的一天,荞英湖上的管弦絲竹響徹了整整一個日夜,而當夜幕卸去、東曦既駕之時,那繁華的仙境卻好似一個破碎了的泡泡,伴随着美夢一起消散了個幹淨。

人們雖然在經過荞英湖的時候還難免帶着些許的感嘆,但那般模樣的盛景人生見得一次就已經極為不易,對于适應了恬靜溫婉荞英湖的潮州人來說,他們到底還是更加習慣于這樣明淨柔和的湖泊。

在湖邊靜靜垂釣的人又多了起來,偶爾也能夠聽到小販們的三兩聲叫賣,人們又重新操持着自己的生計,雖然生活的平淡,但好歹也幸福安樂、合家圓滿。

然而這幾天長公主府上這幾天的氣氛卻是有幾分凝重,長公主府中的幾位高手卻都發現府外若有若無地有人監視打探!

若是旁人,他們早就将人抓了起來,嚴刑拷問,可那幾人根本沒有刻意影藏自己的蹤跡不說,路數更是一看便十分明了——京中暗衛。他們乃是皇帝手下最為堅韌的一把刀,不是皇帝的命令,又有什麽能夠讓他們随意出動?

這一下,誰都不敢貿然動手。

皇帝和長公主近年來頗有間隙,多年來不曾如何來往,甚至連表面功夫都不屑再做。君是君、臣是臣,身為屬下,他們固然是心疼長公主,卻也不好對這兩人的行徑多說什麽。

然而生疏是生疏,監視是監視!

前者不過是漠然相對,後者卻是審視和懷疑。他們的長公主殿下明明為大秦立下如此大的功勞,可多年以來蟄居于這潮州寸步不出,不說如今竟然還要受到如此監視——寒的不是身,而是心啊!

堂堂五尺大漢,竟是看着長公主不自禁地紅了眼眶,“他與殿下分明是同胞姐弟,殿下多年來更是多番忍讓,甘願自囚于潮州,可即便是如此,陛下都不願意信殿下,容不下殿下嗎!”

他們大多都是被長公主一手提拔上來的,更是有不少老人在塞北的時候就已經跟着長公主,一跟便是十多年。思及長公主這些年的多番苦楚,更是熱淚盈眶!

還有些脾氣卻暴躁的忍不住握拳喝道,“殿下您多年苦心,他們卻不知曉,如今是派人在府外監視,日後指不定又要怎麽削弱咱們的勢力呢!若是有朝一日…有朝一日備下容不下咱們……”

“住嘴!”年輕的小将話還未說完,一邊就有老人厲聲呵斥。小将雖然是霎時沉默,但看他憤憤臉色到底還是心有不平。

“他說的也不錯,”另一個從剛才就沒有說話的将領冷然開口。

“陳将軍,您怎麽也這麽糊塗!?”一邊的人忍不住驚聲叫到。

“是我糊塗嗎?!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終究是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練兵不過是為自保,若是陛下沒有想過拿咱們開刀,自然是皆大歡喜,可若是真的……難道還平白要将腦袋湊上去給他們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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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此行徑,在陛下的眼裏又會是何等情形?不過是反迎幹戈,徒惹陛下反感罷了。”

長公主麾下的謀士武将們此時赫然是分成了兩方意見,有提出練兵自強以此震懾京中的,也有反對分裂,自找麻煩的,一時之間,這不小的正堂裏面吵的不可開交,明明都是鎮守一方的大将名士,此刻卻一個個都是面紅耳赤。

長公主本來也就不是好脾氣的人,聽見他們如此不成體統,更是直接摔了手中的杯子,上好的青花瓷器在地上摔成了片片殘骸,清脆的聲音震地底下所有人頓時再不敢說話。

長公主一雙鳳眸之中皆是冷厲,看向衆人的眸中也滿是失望,“你們都是我手下心腹,可看看你們如今的樣子,不過是幾個暗閣的小崽子就讓你們亂成了這幅模樣?暗閣又如何,影門當年不也在潮州長派人手!?本殿下行事問心無愧,他們難道還有這個膽子欺上瞞下、在皇帝面前嚼舌根不成?”

她雖然乃是一階女流,但是這整個大梁自她之後就再無人膽敢輕視女流!此刻一怒,頓時無人再敢在她面前放肆,皆是垂首斂眸,面露愧疚神色。

一直坐在上首未曾出聲的驸馬輕輕嘆了一聲,看着神色不安的衆人微微笑了笑,終于溫聲開口,“諸位暫且下去吧,此事容竹會與長公主再行商議。”

衛逸容身為驸馬,卻更是長公主的第一謀士,除了長公主之外就屬他在衆人心中的威信最高,此刻見他開口,都是松了一口氣,向驸馬行了禮後悄然退下。驸馬見衆人将門帶上,也不和長公主說話,只是蹲下身子親自去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長公主就算是心緒再亂、再生氣,卻也無法将怒意遷怒到驸馬的身上, “你別碰這些,待會兒叫人來收拾就是了。”

“誰收拾不是收拾?”驸馬不在意地笑了笑,“早些弄幹淨了,免得待會兒劃破了腳。”

長公主出生皇家,就算是年少的時候再不受寵,也底也是皇家的人,多年以來修煉武功功法,又怎麽會被這些小東西給傷到,但驸馬的心意終究是讓她深感慰帖,不再一味地維持臉上的冷厲神色,也親自蹲下來幫他收拾。

兩人一起,很快就将地上打掃幹淨,驸馬攏了攏袖子,沖着長公主溫柔地笑笑。長公主對他最是沒轍,到底也下意識地勾了唇。

“不生氣了嗎?”

“怕了你了。”

驸馬只笑而不語,仔細地淨了手,見長公主喝了他泡的茶,才終于開口,“這事,你是怎麽想的?”

“我能怎麽想?”長公主放下茶盞,嘲諷一笑,“弟弟長大了,心思自然是多了,對我這個阿姐放不下心總是難免。”

驸馬卻聽出了她口不對心的難過,到底是微微搖頭,“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之前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呵,或許是想要從此以後和我這個阿姐徹底撇清幹系。”

驸馬最是知道長公主嘴硬的人,到底是無奈一笑,從寬大的衣袖裏面拿出了一個棉布的小口袋,輕聲向長公主解釋,“這是我昨天在被送來的木匣子隔層下面發現的,當時所有人都被那些金光閃閃的金子引去了目光,後來反倒是嫌棄金子乃物俗,再沒人再去仔細看這匣子,倒是被我撿了漏。”

“這是什麽?”長公主的神色有些疑惑,下意識問了驸馬,驸馬卻又是一副笑而不語的模樣,只是将這小口袋放到了長公主的手上,讓她自己去看。

袋子不大,膨膨鼓鼓的,長公主本以為裏面是塞了棉花一類柔軟的東西,入手卻發現并不像表面看起來一般柔軟,或者說得更詳細一些,是袋子的中央塞了某種有棱有角的硬物。分量不重、模樣小巧,摸起來……倒像是昨天那三個小巧的小金人一樣的觸感。

長公主頓時一愣,急忙将袋子打開,竟然是從裏面找出了兩個小木雕,一如之前金子雕刻的人物形象,只是論起手工并不完美,甚至說得不客氣些的話,雕工十分生疏。

但即便是這樣,長公主卻将那兩個小巧的木雕緊緊地攥在手心裏,她的喉間難得有些梗塞,尖銳的指甲近乎都要戳進了肉裏去。

“我當初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才五歲,都不知道有我這個阿姐,倒是我陰差陽錯救了他這嬌貴的小命,後來也不知道怎麽,竟然就黏上我了。先皇大壽,我身份尴尬沒資格入座,只在遠處偷偷看上了一眼,倒是正巧被這小子看見了,還說,以後等她長大了,也要送一場華麗盛大的宴會給我慶生,說之後都要和我永遠在一起。”長公主的聲音早已經沙啞地不成了樣子,“十年,我去塞北整整十年,十年之後他也早就成為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我還以為……他早就忘記了。”

長公主雖然是趙如徽的同胞長姐,但她的處境和趙如徽這個長在蜜罐子裏的皇子可是天壤之別。

當年先皇并未立後,太後也只是安妃,周圍嫔妃各個都是好顏色,安妃卻極有手段得到了先皇的喜愛,成功在衆多妃子之中第一個懷有了身孕。對于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先皇也曾經懷有很大的希望,甚至當衆陳諾安妃,只要能夠平安把孩子生下來,不管是公主還是皇子都一定大大有賞。

安妃本就是有手段的人,平日行事也十分謹慎,懷胎十月期間一直都安然無恙,唯有盛産的時候險些血崩遭遇大難,好不容易母女平安,卻發現長公主的背後竟有一塊恐怖胎記,形狀猙獰宛若惡鬼,不為先皇所喜!安妃非但沒有能夠更近一步,反而是被貶了嫔位,徒徒惹人嗤笑。

如此一喜一驚、起起落落,安妃大病一場,險些沒有能夠熬過去。這位剛剛誕生的小公主更徹底被冠上了天剎孤星的名聲,為親父親母所厭棄。在皇宮這樣的大染缸裏面,處處都是勢利到了極點的人,這樣一個不被承認的公主的處境自然是不必再多說。

驸馬雖然在年少的時候沒有能夠陪長公主共受難,但塞北十年,他絕對是最最理解長公主多年苦處之人,眼下見向來強硬堅強的長公主露出這等神色,更是心下疼惜,伸手輕柔地抱住了長公主,給予她無聲的安慰。

長公主閉眸在他懷裏沉默站立了許久,将翻湧的前塵往事盡數重掩到心間。再張開眼睛的時候,她的美豔勾人的鳳眸之中已經沒有了之前半點的脆弱恍然,微微勾唇、英姿飒爽,眉宇之間都沾染上了幾分指點江山的瑰麗氣魄。

“能讓我這個弟弟如此費盡心思拐彎抹角,定然是不小的麻煩,我這個做阿姐的,自然是要配合的。”

驸馬她如此,也是暢快一笑,“我這就去通知陳陽,這幾日勤加練兵,另外将之前府裏派出去的幾位客卿也全都找回來吧。”

長公主府的變化第一時間就被暗衛傳報給了趙如徽,趙如徽一聽卻反倒是如釋重負地笑笑,原本神色之中的沉默嚴肅瞬間消散了不少。

趙如徽叫來了暗一,終于發布了他來到潮州以後的第二個命令。

“你們去把潮州那兩個駐守在這裏的影衛給綁了,孤可是要用他們給長公主遞投名狀的。”

輕描淡寫的語氣,天崩地裂的內容——依舊是如此熟悉的配方!

作者有話要說: 賀知舟:……這麽順理成章地綁我的人,你眼裏怕是根本沒有我這個首席

您的好友賀知舟正馬不停蹄地在趕來的路上。

ps:這兩張長公主描述不少,然而她确實是有很重要的作用要做好鋪墊!

順便有沒有發現我文裏的女配都是狠角色!?一人撐起整片天那種!2333

——

謝謝茨木童子,4234247,月下微岚,24263454扔的地雷~

特別感謝土豪奎周大大扔的1個深水魚雷!!!

各位小天使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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