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日三省吾“聲”
穿過三折回廊,橫塘煙柳深處,是千裏山莊的前廳,省心樓。
雲舟惴惴不安地踏了進去,身後的墨兒對着廳中的兩名黑衣婦人恭敬地一拜,便默然退出了前廳。
雲舟快速打量了一圈,并不見謝南煙的蹤影。
兩名黑衣婦人忽地站了起來,一前一後地将雲舟給圍住了,一邊上下打量,一邊又嘀咕琢磨着什麽。
雲舟一句話都沒聽明白,她忍不住開口問道:“二位先生……這是在做什麽?”
其中一名黑衣婦人突然站直了身子,捏住了她的下巴,狠狠地往上一托,說時遲,那時快,不知從哪裏摸出了一枚銀針,便紮入了雲舟的喉間。
雲舟痛得欲哭出來,奈何身後另一名黑衣婦人将她給反手擒住了,順勢在她肩上點了一下,她再次感覺到了什麽是“軟透無力”,竟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不就是考科舉麽!
大不了她裝啞巴就是了啊,為何要遭這樣的罪啊?
眼淚從眼角委屈地流了下來,雲舟絕望地閉上了雙眸,只求最後還能留下一條小命。
“如何了?”
謝南煙的聲音在樓外響了起來,候在門口的墨兒忍笑對着謝南煙一拜。
“墨兒,端盤花生來,再給我泡壺茶。”
“諾。”
這個時候竟還有心情喝茶吃花生?!
雲舟怒然睜眼,紅着眼眶狠狠地瞪着謝南煙走了進來,死死盯着她,只恨不得咬她一口,解一解這心頭之恨!
銀針緩緩地在她喉間攪了一下,雲舟直疼得倒吸氣。
謝南煙心安理得地坐了下來,墨兒很快便将花生與熱茶端上,再次退了出去。
似是覺察到了雲舟眼底的恨意,謝南煙坦然對上了她的雙眸,故意眨眼輕輕一笑,得意地拿起一顆花生米,抛入了口中,美滋滋地嚼了起來。
謝!南!煙!
雲舟咬牙切齒,只恨不得将她給生嚼了!
銀針驟然離開喉嚨,身後的黑衣婦人終是松開了她的雙臂,雲舟只覺得肩頭再被那人敲了一下,失去的力氣漸漸又恢複了過來。
雲舟怒喝道:“謝南煙!你……”話才罵了半句,她便愣住了,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聲音。
謝南煙忍不住大笑道:“小舟子,你這樣的聲音可不成啊。”說實話,雲舟此時的聲音與宮中的太監實在是太像了。
雲舟身後的黑衣婦人恭敬地對着謝南煙一拜,“将軍,除非用刀開嗓,要麽就讓她吞炭毀嗓……”
“你還是人麽?”雲舟又驚又怕,“你就不怕我在考場試卷上寫幾句反詩,拉你們一起死麽?”
黑衣婦人狠厲的眸光猛地一瞪。
雲舟現在是橫了心了,哪裏還怕她,“你們再這樣待我,我……我……就……”本想硬着頭皮說句狠話,卻發現自己不過是人家砧板上的五花肉,又怎能威脅到她們?
謝南煙饒有興致地笑望着她,“如何呢?小舟子。”
“女魔頭!”雲舟覺得說什麽都是蒼白無力的,她左右看了看,看準了其中一個柱子,“我今日就撞死在這兒!”說完,便頭也不回地朝着柱子沖了過去。
謝南煙倒也不攔不拉,兩名黑衣婦人也是一動不動。
可就在這時候,地上不知是誰丢了一顆珠子,不偏不倚,剛好扔在了雲舟的腳下。
雲舟只覺得腳下一滑,就在離柱子三步之外的地方,往前一個“餓狗吃食”,撲倒在了柱子面前。
謝南煙起身走到了雲舟面前,她蹲下了身子,一手捏住雲舟的下巴,另一只手輕柔地擦了擦雲舟臉頰上的淚痕,微笑着道:“這三個月,你只要聽話,我保證對你好一點。”
聲音好似貓兒的小爪子,撓得心髒酥酥的。
雲舟差點就信了她的話,她扭過了臉去,“鬼才信你的話!”
“你想做鬼啊?”謝南煙看了一眼腰上的佩劍,手指沿着雲舟的下巴輕輕地在她喉嚨上橫着抹了一下,“我不答應,閻王也不敢收,你信不信?”
“你再傷害我,我就絕食!”這已經是雲舟最後可以想到的威脅了。
謝南煙的眼珠子往邊上一瞟,“看看那邊。”
雲舟看了過去,牛頭怪木阿剛好帶兵巡邏經過。
心,不由得一涼,她知道謝南煙一定又在盤算什麽陰險之事了。
謝南煙笑了笑,溫柔地将雲舟扶了起來,湊近了她的耳垂,低聲道:“對付不吃飯的囚犯,木阿會先敲碎那人的牙齒,然後拿個竹筒插喉嚨裏,把飯灌進去。”
“……”雲舟聽得臉色霎時變得蒼白。
“不過你不一樣……”謝南煙的聲音更柔了幾分,“他會對你溫柔的……就是把飯嚼好了……嘴對嘴的喂你……”
雲舟瞪大了雙眼,“他想都別想!”
有誰願意被牛親啊!
謝南煙滿意地點了下頭,“張嘴。”
雲舟愕了一下,突然謝南煙來這一下,她反倒是不知道怎麽反應了。
“我只是瞧瞧,你方才吼那麽多句話,裏面有沒有出血?”謝南煙輕描淡寫地說着,“免得真要開嗓收拾了。”
“啊!”雲舟聽到“開嗓”兩字,不禁打了一個哆嗦,趕緊乖乖地張開了嘴巴。
謝南煙瞥了一眼,低頭摸出了一枚藥丸,扔入了雲舟嘴巴中。
雲舟下意識地想吐出來,可那藥丸實在是清涼,原本隐隐作痛的嗓子這會兒竟舒服了不少。她含着藥丸,不知該吐出來,還是該咽下去。
“咽下去。”
謝南煙淡淡說完,指了指矮幾上的茶盞,“茶是給你備的,若是不夠,可以讓墨兒再泡幾盞。”
雲舟受寵若驚地看着謝南煙。
謝南煙促狹輕笑,“我要是你,就乖一點,少受些罪。不是有句話叫做,既來之,則安之麽?”說完,不等雲舟回話,她便負手慢慢踱步走出了省心樓。
路過墨兒的時候,謝南煙又停了下來,小聲說了幾句話,終是漸漸走遠。
墨兒會心輕笑,覺察了雲舟狐疑的目光,她含笑對着樓中的兩名黑衣婦人一拜,“将軍交代,二位先生嚴厲可以,但是不可傷了公子。”
還算她有點良心。
雲舟小聲嘀咕。
“這個自然。”捏針的婦人開了口,哪裏是普通婦人的聲音,分明是中年男子的聲音。
雲舟被吓了一跳,“你……你不是女人?”
還沒等捏針婦人回答,雲舟就覺得後腦被誰彈了一下。
“臭丫頭!聞笙先生是貨真價實的女人,你好大的膽子!”說完,身後的黑衣婦人走到了捏針婦人身邊,介紹道,“她可變嗓發聲,還可模仿林中鳥獸聲音,你若能學到她的一成,便可在外間開堂教人了。”
“是……是我唐突了……”雲舟趕緊認錯,“還請先生恕罪。”
聞笙先生淺淺一笑,換了種嬌媚女子之聲,“無妨,本姑娘不與你計較。”
雲舟聽得驚奇,一邊暗暗地舒了一口氣,一邊又來了興致。
“所以先生你方才刺我那下,就是為了教我變嗓發聲?”
“還好,不是蠢材。”黑衣婦人打趣地看着雲舟,“方才瞧你那尋死覓活的樣子,還真以為是個教不了的。”
雲舟連忙拱手對着黑衣婦人一拜,“是我莽撞,先生對不起。不知日後,如何稱呼先生?”
這黑衣婦人點頭道:“日後你的舉止言行,皆由我來教,你可以稱我聞道先生。”
“那……科舉的內容又是誰來教?”雲舟想到了關鍵的地方。
聞道先生看了一眼聞笙先生,慢條斯理地道:“讀書之事,自該你自己來。”
“什麽?!”
聞笙先生猛地敲了一下雲舟的腦門,“你先說話不像個太監再說!”
雲舟捂着自己的腦門,小聲問道:“那……我該怎麽練?”
“把這個讀熟了。”聞笙先生把一本書遞了過去。
雲舟接了過來,打開之後,便怔愣在了原處,為難地問道:“真……真要念這個?”
聞笙先生點頭,問道先生也點頭。
雲舟試圖把第一句念出來,“桃兒的桃兒的桃兒,濤兒的濤兒的濤兒,萄兒的萄兒的萄兒……”念到最後,她已經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念什麽了?
“樣子不對!”
聞道先生不知從那兒尋來了一個柳條,在雲舟捧書的手背上打了一下。
火辣辣的疼意讓雲舟停下了念書,“什麽樣子不對?”
“繼續念!”聞笙先生撚起了一顆花生,對準了雲舟的腦門,又彈了她一下。
雲舟苦澀地笑了笑,只好繼續念那幾句話。
聞道先生拿着柳條繞着雲舟走了一圈,忽地又敲了一下雲舟的腰,“挺胸擡頭,書生念書之時,當是神采飛揚的。”
可這不是念書啊,再這樣念下去,只怕她的舌頭都要打結了!
還有,她被裹胸布勒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還挺胸,這不折騰人麽?
雲舟實在是想哭,這裏死又死不掉,想想還有三個月那麽久,她突然後悔答應女魔頭考科舉了。
是!
她必須毀諾!今晚定要尋個機會,悄悄地溜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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