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官字兩個口

“不敢了,哪裏還敢啊。”雲舟連連擺手,不管怎麽說,謝南煙受傷也與她有關系,雲舟心裏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木阿。”謝南煙給木阿遞了一個眼色。

木阿點頭,便與墨兒一起将雲舟帶了下去。

“南煙姐姐,你別告訴我,那個小太監就是師父要我們保護的人?”明寄北越看她越不順眼,“若是為了這個人,舍了姐姐你的命,我第一個砍了她的腦袋……”他的話說到一半,便發現謝南煙的眸光帶刺,吓得他連忙把話換做了另一句,“我這次連軍醫都帶着,走,南煙姐姐,我扶你去治傷。”

謝南煙由着他扶着,沉聲道:“你若留蛇信子一條命,我便不算白劃自己一劍。”

明寄北俊目疑惑地瞪着,“你為何好端端地劃自己一下呢?”

謝南煙嘆聲道:“今夜能來蛇信子探路,明日便能來其他高手,一個還好,若是來了一群,我這個千裏山莊就算是銅牆鐵壁,也會被咬破的。”頓了一下,她繼續道,“我這樣拼命殺他,只想讓他覺得脫逃不易,更确定我把人殺了,或是悄悄地送上京城了,莊裏也可以清靜幾天。”

“我知錯了。”明寄北心疼地小聲道,“要不,等姐姐的傷包好,我便一路快馬護送姐姐去京城?”

“……”謝南煙看着他不說話,手指卻悄然摸到了明寄北的臂上,突然狠狠一擰。

明寄北痛得求饒,“我又說錯什麽了?”

謝南煙瞧他這無辜的模樣,屈肘拐了他一下,便喚了其他兵士過來,扶着她往小閣中走去。

“姐姐,你倒是告訴我啊,我說錯什麽了?”明寄北的手臂還火辣辣地疼着,他快步追了上去。

“自己想。”謝南煙冷冷丢下一句話,便将話題轉到了另外一個,“你帶來的軍醫呢?再不來,我真的要去見閻王了!”

明寄北一時也想不明白,可當務之急,便是給謝南煙治傷。想到這兒,明寄北便賠了賠笑,快步跑出了小閣,去請軍醫來給謝南煙治傷。

謝南煙望着明寄北跑遠,眉心微微一蹙。

如今千裏山莊确實不宜久留,可萬萬不能今夜馬上走。否則只會引來那邊的人瘋狂追擊,到時候只會更加被動。

這走是一定要走,至于是何時走?

謝南煙忍痛細細思量着。

折騰了一整夜,千裏山莊又恢複了往昔的平靜。

天,蒙蒙地亮了起來。

雲舟沐浴更衣後躺在床上,卻一夜沒有睡着。

這麽多年來雲舟也算是習慣了舅舅的欲言又止,對于爹娘到底是什麽人,雲舟一直耐心等待着舅舅願意告訴她的那一天。

可經過今夜,雲舟心裏冒出了好多個疑問——為何謝南煙那樣的大将軍會願意舍命救她?為何那個叫蛇信子的恐怖老頭對她會有那麽多的執念?

她到底是什麽人?

能被朝廷與江湖兩道的人都如此惦記?

亦或者,她的爹娘到底是誰?

只要把她掌握手中,便能做成什麽大事似的。

“咯吱——”

房門不知被誰突然推開。

雲舟被吓了一跳,轉身防備地望着踏入房間的那個人——是墨兒!

“墨兒姐姐,你這是要吓死人啊?”雲舟嘟囔了一句,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後,瞧見了墨兒端着的熱水,她的聲音不禁柔了許多,“你昨夜傷了,打水洗臉什麽的,就讓我自己來吧。”

墨兒忍笑看着她,“誰說這水是打給你用的?”

雲舟怔了怔,“難道……不是麽?”

墨兒點頭,将水盆放到了盆架上,對着她招了招手,“過來。”

雲舟只好乖乖地走過去。

墨兒把帕子浸濕,擰好,遞給了雲舟,“拿着。”

雲舟接了過來,便瞧見墨兒把衣裳解開了。

她下意識地側過身去,望朝了別處。

“我被那老頭打了一掌,藥我是吃了,可這傷處需要熱水敷一敷,淤血才能早點消散。”墨兒一邊說着,一邊将滿是青紫的左肩露了出來,“公子,你幫幫我。”

雲舟不看還好,看這一眼,便開始了後怕。

這一掌那老頭到底是用了多少力氣,好端端的一個墨兒姑娘,就像遭了一頓重錘擊打,若換做傷的是雲舟,她絕對要疼得哼哼好幾日。

“疼麽?”雲舟将熱帕子輕輕地貼上了青紫之處,她試探地問道,“南煙姐姐的傷……怎麽樣了?”

墨兒促狹道:“你想知道?”

雲舟認真地點點頭,“想!”

“那你等天亮透了,便去瞧瞧将軍。”墨兒輕描淡寫地說完,急呼道:“往這邊點,那邊快燙熟我了。”

“對不起!”雲舟連忙将帕子往邊上挪了挪,腦子裏面想的都是見了謝南煙,該對她說些什麽?

墨兒舒服地舒了一口氣,若有所思地道:“說實話,我已經許久沒見将軍這般拼命了。”

雲舟愕了愕,“啊?”

墨兒知她不明白,她也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指了指水盆,“涼了,快浸下熱水。”

雲舟依着墨兒的話,重新弄好了帕子,溫柔地熨上她的青紫處。

墨兒聽她半晌不說話,惑聲問道:“在想什麽?”

“南煙姐姐可有什麽喜歡的東西?”雲舟喃喃問道。

墨兒仔細想想,她跟了謝南煙多年,确實沒有瞧見她對什麽特別上心的。

竟然沒有?

雲舟心想,畢竟是救命之恩,這種空着兩手去說一句“謝謝”,實在是太沒誠意了。

“又涼了……”墨兒的再次提醒讓雲舟回過了神來。

雲舟老老實實地繼續浸了熱水,擰了帕子給墨兒熱敷。

“墨兒姐姐,今日能不能幫我向兩位先生告個假?”雲舟突然小聲問道。

“為何?”墨兒覺得這丫頭又開始不老實了。

雲舟微笑着拿着帕子走到了墨兒正面,認真地道:“我給南煙姐姐做個謝禮,我送她之後,便好好向兩位先生學習。”

墨兒莞爾,“你要送什麽?”

“佛曰,不可說。”雲舟神秘地笑了笑。

墨兒想了想,便點了下頭。

這丫頭葫蘆裏面到底賣的什麽藥?墨兒也想瞧瞧,她能做出什麽謝禮來?

想到這裏,墨兒狡黠地笑了起來,“我昨夜也算是救了你,為何我也沒有?”

“都有!都有!連牛大哥都有!”雲舟趕緊點頭。

墨兒惑然,“牛大哥是誰?”

雲舟故意把雙眸瞪得極大,聲音卻說得極小,“他的眼睛實在是太大了……就像我家隔壁老劉養的水牛……”

“木阿若是知道你這樣說他,你瞧他怎麽打你腦袋!”墨兒忍俊不禁,嘴巴卻還是不準備繞過雲舟。

雲舟趕緊擺手道:“墨兒姐姐,我……我給你送雙份!”

“不夠。”

“三份!”

“嗯……”

“咚咚!”

房門突然被人叩響了,墨兒連忙把衣裳拉上,沉聲問道:“誰?”

“墨兒,将軍有請。”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木阿。

“喏。”墨兒将衣裳整理好後,便快步踏出了房間。

誰知她才擡眼,便瞧見了謝南煙正安逸地坐在太師椅上,悠閑地喝茶。

墨兒趕緊低頭走了過去。

雲舟往門口走了幾步,便也瞧見了坐在不遠處的謝南煙。

完了!

難道是來抓她去跟兩位先生學藝的麽?

正在雲舟擔憂今日這假是請不了之時,木阿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隔壁老劉養的水牛,有我這麽俊麽?”

“呵……沒有!絕對沒有!”雲舟趕緊賠笑哈腰,“牛大哥那麽高大威猛,普通水牛怎麽能比得上牛大哥你呢?”

“還敢叫我牛大哥?”木阿一臉鐵青,似是在憤怒的邊緣。

雲舟瞬間噤聲,對着他比了個“四”。

“什麽意思?”

“送你四份禮物……”

既然方才她與墨兒的對話已經讓木阿聽見了,唯一能讓他息怒的便是多給他送一份。

“小舟子,你這是公然行賄本将軍的下屬,你意欲何為呢?”

不等木阿給回複,那邊的謝南煙便當先開了口。

雲舟實在是不知怎麽收場了,只能哀求道:“将軍息怒,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本将軍昨夜為了你,可是見紅了的。”謝南煙話是說給雲舟聽的,可雙眸卻一動不動地盯着墨兒,“你獻殷勤,也得看清楚了,該獻給誰?”

墨兒連忙認錯,“将軍息怒,我只是想逗逗公子,沒有惡意的。”

“墨兒,你昨夜也傷得不輕,今日就與小舟子一樣,好好休息一日。”謝南煙說完,喝了一口熱茶,淡淡道,“木阿,去,知會兩位先生一聲。”

“喏。”

墨兒與木阿點頭,領命退了下去。

小院又只剩下了雲舟與謝南煙。

雲舟小心翼翼地道:“南煙姐姐,我真不是行賄。”

“嗯。”謝南煙随便應了聲。

雲舟一時摸不清楚她的脾氣,也不敢走近謝南煙,便像是一只瞧見了貓兒的小鼠,半藏在門邊,低聲道:“你的……傷如何了?”

“嗯?”謝南煙瞧她的模樣實在是滑稽,她強忍笑意,故作沒有聽清楚,低頭用茶蓋撥了撥浮在茶湯上的茶葉。

雲舟鼓起了勇氣,将聲音提大了些,“你的傷,沒事吧?”

“我若說有事呢?”謝南煙擡眼看她,繃緊了嘴角,生怕笑了出來。

雲舟擔心地看着她,“罪過!罪過!你……你要快些好起來才是……”

“軍醫說了,外傷最忌脾氣暴躁,這傷口一直隐隐作痛,我這心裏啊,實在是燥得厲害。”謝南煙将茶盞放到了一旁,“你方才不是說要送我謝禮麽?拿來我瞧瞧。”

雲舟苦笑,“我……我還沒做好呢。”

“那你還杵在那兒?”謝南煙不悅地微微昂頭。

雲舟苦聲道:“我怕你說我行賄你……”

“那又如何?我說不是行賄,你便不算行賄。官字兩個口,旁人能奈我何?”

“……”

以前聽村中人說這句話,雲舟還覺得是誇大了,如今親自領教了,她還能說什麽呢?

“我……我這就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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