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窺窗戲

“奇怪……”墨兒反複碎碎念着這兩個字,她越想越不對勁,便忍不住拐了一下木阿,“皇後娘娘未嫁之時,也曾送過你我禮物,将軍也沒有說你我受賄啊。”

木阿翻了個白眼,“可不是嘛!最近幾日将軍的脾氣是出奇的好,我還沒見她對誰這樣耐心的!”

“有問題。”

“确實,有問題。”

兩人好像意識到了什麽?

墨兒停下了腳步,左右瞄了瞄,她墊起腳來,用力勾住了木阿的頸子,讓他壓低了身子,小聲附耳道:“咱們兩個以後還是對公子好一點。”

木阿無奈地點點頭,“将軍的态度轉變那麽多,說不定另有深意,咱們跟着将軍來就是,以後我會對那丫頭好點。”

“我的意思是……”墨兒的話欲言又止,突然感覺到身後刮來了一陣涼飕飕的寒風。

“怪不得蛇信子能放那麽多蛇進來,瞧瞧你們兩個都在做什麽?”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昨夜威風凜凜的小将軍明寄北,他不悅地瞪了兩人一眼,“你們若是看對眼了,我直接跟南煙姐姐說一聲便是,免得你們兩個又這樣悄悄幽會。”

“幽會?”墨兒的臉頰一紅,正色道,“明将軍可別亂說,我跟木阿可沒有半點私情。”

木阿瞪大了眼睛,肅聲道:“明将軍,你可別亂說,墨兒是姑娘家,傳出去對她不好!”

明寄北哪裏肯聽他們解釋,“那也是你們兩人之事,此時木阿你該去巡莊吧,墨兒你也該去休養身子吧,都杵在這兒做什麽?”

木阿還想再說什麽,墨兒輕輕地揪了揪他的衣袖,讓木阿忍下了話,兩人互遞了個眼色,便對着明寄北一拜,一個朝一邊走遠了。

明寄北冷冷一哼,昨夜若不是他快馬加鞭率領三百弓騎提前趕到這兒,只怕今夜他就要看見南煙姐姐的屍首了。

他忍不住心頭一涼——南煙姐姐這裏的下屬那麽不靠譜,這守莊之事,還是得他來才行。

想到這兒,明寄北便不敢再在這裏逗留一刻,他必須快速布置好山莊內的守備,以防今夜再有人來偷襲。

忙了整整一日,直到傍晚時分,明寄北才把山莊的暗哨重新布置好,他興沖沖地快步趕向謝南煙的小閣,想着今日還來得及與謝南煙吃頓晚飯。

哪知他才踏入謝南煙的小院,便發現那兒房門緊閉,值守在小院門前的兩名兵士恭敬地對着明寄北抱拳一拜。

“南煙姐姐呢?”明寄北惑聲問道。

其中一名兵士搖頭道:“将軍說想出去走走,我等也不知将軍去了何處?”

“她還傷着!你們就這樣由着她亂來麽?”明寄北越看越覺得謝南煙的這些下屬簡直是沒心沒肺的,他知道這兩人肯定也問不出什麽來,當下便快步離開了這兒,準備在這山莊中找找謝南煙。

就算是拖,也要把她拖回來好好休息。

明寄北只知道師父給他的燕翎令是不惜任何代價,力保謝南煙與另一個姑娘周全,另一個姑娘怎麽樣,他不在乎,他只在乎她的南煙姐姐如何。

不過,這千裏山莊本來就是謝南煙的私莊,平日她在軍營待得乏了,便會來這兒小住上幾日。

要想在謝南煙的山莊中找到她,其實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為謝南煙不會窩在哪個庭院中一直喝茶賞景,她只會掠到哪個檐頭上,或雙手枕在腦後小憩,或提壺小酒獨酌。

她喜歡的就是一個人的安靜。

此時,她提了一壺尚未開封的桃兒酒坐在檐邊,只要一擡眼,便能望見遠處的日落,很是惬意。

晚風微涼,偶爾吹起幾縷青絲,染上斜陽的金色。

她的雙腿空懸在檐下,白色的小官靴輕輕搖蕩,仿佛是坐在橋邊垂釣的漁者,靜待魚兒的上鈎。

這丫頭到底在做什麽禮物?

只是那條魚兒似乎呆了點,她在這檐上坐了半個時辰,那小窗中的人兒根本就沒有發現她一直在窺看她的一舉一動。

沿着謝南煙的視線瞧去——

雲舟幾乎是畫了半日,這樣安靜的她,還是謝南煙從未瞧過的。

房中的光線漸漸地暗了下來,雲舟擱下了毛筆,起身點亮了蠟燭。

她深吸了幾口氣,隔着衣裳揪了揪胸口的裹胸布,突然自言自語道:“委屈你們了……若是讓女魔頭知道我今日沒綁裹胸布,說不定你們更受罪。忍忍啊,等我把禮物做好了送給她,哄她高興了,說不定你們可以舒服幾天。”說完,她輕嘆了一聲,便又坐了起來,提筆繼續在畫紙上勾畫着。

謝南煙的嘴角微微地翹了起來,喃喃道:“還敢叫我女魔頭?”

瑩黃色的燭光映照在雲舟的臉上,勾勒出了她秀氣的輪廓,即便是穿着書生衣裳,還是能從她的眉眼間瞧出屬于姑娘家的溫婉。

若是換個性子,也許已經自盡了,也許天天哈腰讨好她謝南煙。

哪還有心思這樣認真地做禮物?

即便是心裏把她當做女魔頭,這禮物也沒有半點敷衍的意思。

或許,這就是雲舟的可愛之處。

謝南煙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幾分,當夜色越濃,雲舟的側顏就看得越是清晰。

終于,雲舟擱下了毛筆,終是畫完了。

她将畫紙收拾到了一旁,整齊地鋪展開來,俯身一張一張地吹了吹,忽地像是喘不過氣來,便挺直了身子深呼吸了幾口,等緩了過來,她又扯了扯裹胸的布,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謝南煙将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了眼底,眉心漸漸地蹙了起來。

雲舟突然蹲了下去,在書案下不知在弄什麽?

謝南煙看不見雲舟的身子,她探頭望了望,發現還是看不見,便索性從檐邊跳了下去,不偏不倚,剛好落在了窗外的飛檐上。

“咣當!”

瓦片發出一聲脆響,當即便碎了一塊。

“什麽人?!”

巡防的将士話音才出口便後悔了,趕緊對着謝南煙點頭示歉。

謝南煙揮手示意他們繼續巡防,便一步踏上了窗臺,欺身跳入了房中,一擡眼便瞧見了抱着竹條驚恐萬分的雲舟。

“你……你怎麽有門不走,偏偏要爬窗戶啊?”

謝南煙皺了皺鼻子,昂着腦袋,“我高興,怎的?反正這千裏山莊都是我的,我想去哪兒便去哪兒,想怎麽進屋就怎麽進屋。”

雲舟知道說不過她,也不想跟她鬥嘴,她緩了過來,沉聲道:“你還有傷,別撕到傷口又賴我……”說着,她忽地意識到了什麽,連忙放下了竹條,快速将平鋪在案上的六張圖紙收了起來,藏在了身後,“我還沒做好,你還不能看!”

“站好。”

謝南煙臉上的笑意突然消失得幹幹淨淨,她将酒壺放在了一邊,走近了雲舟。

雲舟下意識地往後一退,背心已貼上了牆壁,退無可退。

還能怎麽辦?只有站好了。

謝南煙終是停了下來,離雲舟只有一步之遙,她的目光沿着雲舟的下巴往下看去,最後落在了雲舟的胸口。

“南煙姐姐……你也有的……”雲舟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她小聲提醒。

謝南煙仿佛沒有聽見似的,側臉過去,瞧了一眼這支毛筆筆尖沾的是朱紅,便提起了毛筆,再次警告道:“別動,否則,我便讓木阿來伺候你了。”

雲舟的心跳驀地跳快了一拍,紅暈從耳根漸漸蔓延上了雙頰,一張小臉瞬間燒得通紅。

謝南煙的筆尖來到了她的胸口,在她的衣裳上畫了五下,便眯眼笑道:“小舟子,瞧瞧,是不是比你方才那個五指印好看多了?”

原來。

雲舟懸起的心終是放了下來,原來她方才揪扯裹胸布的時候,根本沒有注意到手上沾染了墨汁,那五指印留在上面,若是被旁人瞧去了,只怕真要以為她被謝南煙襲了胸。

現下被謝南煙畫了個小花瓣點綴,那五指印瞧上去就更像隐約的樹枝。

“本姑娘可不想被人誤會。”謝南煙伸手拿起了酒壺,“小舟子,你可別多想。”說完,卻輕輕地在雲舟眉心點了一下。

筆尖越是冰涼,就越襯得雲舟的雙頰燒得滾燙——這女魔頭方才的舉動,是人都會亂想她想非禮于她!可偏生這女魔頭行事就是這樣滴水不漏,這下好了,反倒是她不對,亂想那些輕薄的畫面自己吓自己。

謝南煙放下了毛筆,竊笑着坐到了一旁的軟榻上,待轉過臉時,早已将笑容全部繃了起來,“本姑娘還等着禮物呢,你愣在那兒做什麽?”

雲舟這會兒哪裏還有心思做禮物,她往前走了一步,藏在身後的畫紙便悄然飄落了一張。

她沒有發覺,謝南煙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畫紙上畫着一個騎馬的女将軍,白色官服配着黑色長袍,迎風拉滿了長弓,那眉眼很是熟悉——

就是她!謝南煙!

“誰準你畫本将軍的?”謝南煙突然發問。

完了!完了!好像惹到女魔頭了!

似乎連蠟燭都被謝南煙吓了一跳,燭影搖曳了一下,整個房間驟然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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