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罰非罰
“啪!”
雲舟連将《孟子》往地上一扔, 她用力搓揉了幾下臉頰,驚呼道:“這本書讀不得了!對, 讀不得了!我換本!換本!”
她走到了書案邊, 随手拿起了一本《詩經》,翻開第一頁便是——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窈窕淑女……”雲舟念了一句,腦海之中再次浮現起謝南煙的笑臉。
“啪!”
雲舟慌亂地将《詩經》合上了,嘆道:“完了, 完了。”
“什麽完了?”
謝南煙背着雙手踱步走入, 笑吟吟地看着雲舟, 明知故問。
雲舟哪裏敢與她對眼, 她佯作鎮靜地坐到了書案邊, “我是說這首詩讀完了。”
“哦?那一首?”謝南煙來了興致,坐到了坐榻上,斜眼一瞥,便瞄見了雲舟昨夜繡補的小虎頭肚兜。
“煙煙, 不如你來幫我背書吧?”雲舟暗叫不妙, 昨夜謝南煙說的是今日算賬的。
“慢,書可以慢慢背, 這賬必須趁早算。”謝南煙将肚兜兒拿了起來,觸手處再無那些咯手的線頭,她嘴角微抿,“阿舟, 過來。”
雲舟賠笑道:“我還是背書吧,這一寸光陰一寸金呢。”
“也是啊。”謝南煙站了起來。
雲舟暗舒了一口氣,今日的女魔頭感覺很好說話。
“這可是你自個兒選的。”謝南煙搬了一個小竹凳子過來,坐到了雲舟身邊,将肚兜捧到了雲舟面前,“你背你的,我問我的,背不得要罰,說錯話也要罰。”
《詩經》驀地從雲舟手中掉了下來。
雲舟瞪大了眼睛,“煙煙,罰輕點可成?”
“不成。”謝南煙的餘光瞥了一眼書名,問道,“第一個問題,你的膽兒何時變那麽大的?連我的肚兜都敢碰。”說着,她故意咬了一下下唇,眸光變得有些熾烈。
雲舟瞬間坐個端直,額上開始冒汗。
“我們都……一樣是……姑娘家……洗衣裳的時候發現這線頭咯手……我只想讓你穿得舒服一些……”說着,雲舟連忙指天盟誓,“我可以指天為誓,我沒有亂想!”
謝南煙杵着腦袋歪頭看她,笑而不語。
雲舟急了,“真的!我沒有亂想!”
謝南煙笑意深深,她點了下頭,“第二個問題,你方才說的讀完了,讀的是哪一首?”
雲舟低頭搓了搓手,猶豫要不要念出來。
謝南煙拿了毛筆起來,“阿舟,看來你是沒有背下來,所以,該罰。”
“啊!”
雲舟只覺額上閃過一抹涼意,謝南煙便在雲舟的額上畫了一筆橫線。
原來只是畫花臉,雲舟小時候跟桑娘不知玩過多少次了?
雲舟如釋重負,“我領罰!”
謝南煙眉角一挑,“阿舟,你這樣可就不好玩了。”
雲舟笑道:“那……我就專心看書了?”好不容易逮到了謝南煙的話頭,雲舟趕緊順勢而下,“我保證,我晚上一定可以背好!”
“好。”謝南煙放下了毛筆,站了起來。
雲舟以為這女魔頭是真的不鬧了,哪知道謝南煙将房門掩上後,竟忽地将衣帶扯開了。
“你要做什麽?”雲舟急問道。
謝南煙不急不慢地将外裳脫了下來,又拉開了內裳的衣帶,她說得極為自然,“難得有人幫我補衣裳,自然得試試看,補得合不合身?”
雲舟發誓,她是真的沒來得及轉過身去,就看見謝南煙将內裳褪落下來。
火紅色的肚兜被白嫩的肌膚襯得格外鮮紅,雲舟此時沒有馬上閉眼,是因為看見了謝南煙纏在肋間的裹傷布——楊嬷嬷說的那道傷疤雖然只能看見一點點,可從虬曲的疤痕來看,那一刀是真的入肉很深。
“還不轉過去!”謝南煙原以為這丫頭定會害羞轉過去,哪知她竟一動不動地看着自己,她算錯了一次,便覺得羞澀了起來。
只見她順手抓了榻上的線球,朝着雲舟的頭砸了過去。
雲舟哪裏敢躲?她挨了一下後,便轉過了身去,一顆心噗通噗通地跳個不停。
“我不是故意的……”雲舟小聲解釋,可一顆心已經被小鹿亂撞得幾乎跳出胸膛來,“下回你要換衣裳,你先說一句,我保證馬上背過身去。”
“哦?你還想有下次?還想讓我與你同室換衣裳?”謝南煙忍笑,羞澀依舊,可逗弄雲舟的小心思卻冒了上來。
她早已料定都是姑娘家,雲舟這丫頭也不敢做出什麽過分的事來。
“不敢,不敢。”雲舟的耳朵根都被羞紅了。
謝南煙将小虎頭肚兜在身上比了比,發覺竟一分不差,她笑問道:“你倒是熟悉,繡補得與原來一模一樣。”
話中有話,這次雲舟倒是聽明白了。
“我只是沿着原來的線痕縫補,自然一模一樣……”雲舟還沒說完,卻被謝南煙從後面抱住了。
雲舟像是一支紮入靶心的箭矢,瞬間站了個筆直。
“咚!”
謝南煙敲了一下雲舟的胸膛,雲舟驚呼道:“煙煙,別鬧。”
“跟你一比,我倒是粗心了些,這輕甲還是大了些,改日給你換個小一點的。”謝南煙故作認真地說完,便松開了雲舟的身子。
她的離開,對雲舟而言,帶來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失落心緒。
雲舟只覺懊惱,卻分不清楚到底是因為自己想歪了懊惱,還是因為謝南煙的離開懊惱。
一切驀地安靜了下來。
一陣穿衣的窸窣聲後,謝南煙再次走近雲舟,她看着雲舟通紅的耳根,忍不住湊上前去,涼涼地吹了一口氣。
雲舟不禁一個激靈,她側臉定定地看着謝南煙。
若說之前只是覺得謝南煙好看,昨夜覺得有那麽一絲心疼,那現下的雲舟就再也說不清楚到底胸臆間流動的是什麽樣的情愫?
她想多看謝南煙幾眼,偏又害怕謝南煙看穿她的小心思。
謝南煙挨得實在是太近,她身上的淡淡香味兒沁入雲舟胸臆之間,雲舟慌亂地移開了視線,輕咳了兩聲。
謝南煙竊笑一聲,聽見了屋外楊嬷嬷的腳步聲,她故意把聲音沉了下來,“你可聞到什麽香味兒了?”
雲舟張口結舌,“什麽……香味兒?”
她若如實回答,可會被謝南煙坐實她一個“輕薄”之名?
“你再聞聞看?”謝南煙故意靠雲舟更近了些。
雲舟鼻翼微動,她知道答案,卻不敢回答。
“我這兒的青竹很多,我若是削竹成條,打一下可是很疼的。”謝南煙佯作磨牙的樣子說這句話,“有的人皮嫩得很,一下打下去,說不定馬上就見紅了。”
雲舟倒吸了一口氣,死就死了!
“有!我聞到了!”雲舟鼓足了勇氣回答,“每個姑娘家身上都有淡淡的體香,我方才聞到了你的!”
“啧啧。”謝南煙卻斂了笑意,拿了《詩經》起來,打了一下雲舟的腦袋,“你怎的跟那些纨绔公子一樣的,我明明讓你聞的是粥香!”說完,她斜眼看向了關上的房門,“嬷嬷可以把粥端進來了。”
“是,姑娘。”楊嬷嬷低着腦袋将煮好的粥端了進來,一碗放了兩個雞蛋,一碗放了兩片鮮筍子。
雲舟噤聲立在一旁,又羞又惱的。
分明謝南煙要她講的就是體香,到了最後竟又着了她的道,反倒是她孟浪無禮了!
楊嬷嬷眼尖兒,看見謝南煙的領口沒有拉整齊,似是才穿上的衣裳。想到方才這小竹屋房門是掩上的,楊嬷嬷悄然一嘆,自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姑娘……還是小心些吧。”楊嬷嬷放下兩碗粥後,低聲提醒了兩句。
即便是楊嬷嬷說得很小聲,雲舟也是聽見了的,她不懂楊嬷嬷是讓謝南煙提防她什麽?
“曉得的。”謝南煙故意意味深長地應了一聲。
楊嬷嬷便只有同情地回頭看了看雲舟,仿佛在說四個字——自求多福。
雲舟想問楊嬷嬷到底怎麽了,可楊嬷嬷卻快步走出了小竹屋。
謝南煙悠然坐了下來,拿起了小勺子,含笑瞄了一眼兩碗粥,“奇怪了,嬷嬷為何多給你放了兩個雞蛋?”
說到這個,雲舟瞬間明白了過來,她苦聲道:“嬷嬷誤會了,她以為你跟我昨晚……”她的話說到一半便忍住了,這讓她如何說得出口?
“昨晚?”謝南煙莞爾看她,忽然恍然道,“完了!昨夜我好像是面朝你睡的。”
“是啊!完……了……”雲舟急然點頭,可很快她就發現這個動作似乎更不雅了——謝南煙枕在她的雙腿上,又面朝裏面,嬷嬷定是瞧見了,這如何不讓她亂想?
雲舟越想越羞,她悄悄地揪了揪謝南煙的衣袖,“要不……你告訴嬷嬷我是個姑娘家吧……不然……”
“你覺得嬷嬷會信麽?”謝南煙勾唇一笑。
雲舟認真地道:“她一定會信的。”
“是啊,把你剝光了瞧瞧,比我說一百遍你是姑娘更可信。”
“還是……還是不要了。”
雲舟無奈地搖了搖頭,只能這樣被誤會着了。
就在這時,謝南煙站了起來,捏住了雲舟的下巴,“別動。”她的聲音很酥,酥得雲舟的整顆心都在亂跳。
只見謝南煙捏起衣角,溫柔地将雲舟額上的細汗與墨汁一并擦去了,她笑問道:“阿舟,你很熱麽?”
“嗯……”雲舟沉聲應她。
“下次可不要讓嬷嬷瞧見你這滿頭大汗的模樣……”謝南煙對着她眨了下眼睛,“否則,她一定會給你做一碗鹿血羹的。”
雲舟點點頭,“我一定注意……啊!”她還沒說完,謝南煙便飛快地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你……你又來!”
“畫花臉懲罰不到你,我又懶得去砍竹子,只好勉強用這個法子了,誰讓我知道你最怕這個呢?”謝南煙得意地笑了笑,舀起了一勺熱粥,美滋滋地吃了起來。
“……”雲舟絕望地一嘆,癟了癟嘴坐了下來,靜靜地将一勺雞蛋粥舀了起來。
謝南煙忽地湊了過來。
雲舟以為她還要親她,便急道:“別!”
謝南煙忍笑吹了吹勺子中的雞蛋粥,她慵懶地道了一句,“小心,燙。”
她眸光若水,清亮明澈,雲舟在她的瞳光中瞧見自己通紅的臉,她恍然了悟,她這回輸的可不止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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