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小把戲
謝南煙沿着雲舟的視線望了過去, 笑問道:“你要砍哪棵?”
雲舟走到了窗口,指了指最高的那棵, “那棵!”
“等着。”謝南煙從窗口掠了出去, 落在院牆之外,吓了院外值守的兵士一跳。
兵士恭敬地對着謝南煙一拜,可謝南煙已抽出了他的佩劍,猛地削向了一步外的青竹——劍風呼嘯,一擊斷竹。
兵士們驚呆了雙眼,只見謝南煙把佩劍扔了回來, 踢了一腳倒在地上的青竹, “扛進來。”
“諾!”
兵士們哪裏敢怠慢, 上前把竹子扛進了後院之中。
謝南煙跟着走了進來, 對着雲舟笑道:“竹子我給你砍了, 若還是無趣,你說我該如何收拾你?”
雲舟從窗口探出了腦袋來,眯眼笑道:“煙煙你這回一定收拾不了我。”
“嗯?”謝南煙斂了笑意,她挑了挑眉, 提醒雲舟喊錯了。
雲舟這次偏不聽她的, “天下姓謝的将軍要多少就有多少,一點不都稀奇!”說着, 她感覺身後有陣涼風吹來。
她下意識地回過了頭去,原是年思寧按劍走了進來。
謝南煙肅聲提醒道:“年思寧!她可是師父看重的人!”
年思寧聞聲停下了腳步,他站在原處靜靜地盯看了雲舟良久,忽地嘴角噙起一抹冷笑來, “末将只是來瞧瞧,雲公子可是想用竹子做梯子逃走?”
謝南煙冷聲道:“此處有本将軍在,她哪裏也去不得。”
“那就好,那就好。”年思寧的笑容突然濃郁了起來,他再次恭敬地對着謝南煙一拜,便退出了小竹屋,離開了小院。
雲舟只覺得背心都涼透了,原是方才悄悄地冒了一層冷汗。
謝南煙走近了窗口,捏着雲舟的下巴,将她的臉轉了過來,淡淡笑道:“這回怕了?”
雲舟呆呆地看着謝南煙的雙眸,喃喃道:“這種被人時刻盯着的滋味,真的一點也不好受。”
謝南煙松開了手,澀然笑道:“所以,還敢喚我煙煙?”
“煙煙。”雲舟還是喚出了這個名字,“可我知道,只要有你在,我就是安全的。”
謝南煙怔了怔,她勾唇笑道:“你不怕我這個女魔頭了?”
雲舟搖頭,嘟囔道:“其實也不能說是怕你……”
“那是什麽?”謝南煙笑問道。
雲舟輕咳了兩聲,指着後院中的青竹道:“不說了,不說了,我們還是先找點好玩的事做吧。”
“你若是考不入三甲,我也保不住你。”謝南煙正色提醒她。
雲舟擺了擺手,釋然笑道:“所以,我就當我還可以再活幾個月。”說着,她提着衣擺,從窗口爬了出來,牽住了謝南煙的手,一起走到了青竹邊,拉着謝南煙一起蹲了下來。
謝南煙側臉望着她的笑臉,她知道雲舟多少是害怕的,可不知為何,今日的雲舟寧願故作坦然,也不似前幾日那樣膽怯求饒。
“既然注定活不了,那我便做點我想做的事。”雲舟咧嘴笑了笑,單純而無邪,“煙煙,我需要一把可以削竹子的匕首。”
謝南煙很是好奇,雲舟到底想做什麽?她轉眸對着候在一旁的兵士道:“把短刃給我,你們繼續去外面守着。”
“諾。”兵士将短刃遞給了謝南煙,便魚貫走出了小院。
“奇怪……”兵士走出小院之後,他拐了一下身邊的同袍,低聲道,“我記憶中的謝将軍,待人可不會這樣和顏悅色的。”
“你不瞧瞧她身邊的是誰?”另一個兵士提醒,“那可是連大将軍都看重的人,謝将軍怎麽都要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好像不太對……”
“哪裏不太對?”
“謝将軍看雲公子的眼神太溫柔了,不像她。”
“你是說……謝将軍對雲公子有意?”
“噌!”
突然聽見一聲長劍出鞘的聲音響起,年思寧充滿殺意地眸光狠狠一瞪,吓得幾人趕緊噤聲跑往小院後。
年思寧将長劍重新收回鞘中,他眸光沉郁地望着小院內,即便是這兒根本看不見謝南煙。
“煙煙……”
年思寧無聲地喚了一聲,悄然握緊了雙拳。
後院之中。
雲舟接過了短刃,便認真地從那棵青竹的尖兒開始往下,一節一節地将伸出的枝節都削了下來。
謝南煙忍不住問道:“你想用竹子做什麽?”
雲舟眯眼笑道:“暫時不能說。”
“那我做什麽呢?”謝南煙又問道。
雲舟想了想,她擡眼看了看天色,指了指小竹屋的檐下,“一會兒便是正午了,這兒會曬得慌,你就去那兒坐着歇息。”
“不去。”謝南煙索性在雲舟邊上坐了下來,不悅地道:“看你砍竹子,實在是無趣。”
雲舟慌聲道:“這竹枝削好需要一段時間,下一步便要你幫手了啊。”
“削個竹子要很久麽?”謝南煙伸個懶腰,惑然問道。
雲舟點頭,“是啊……啊!”
謝南煙不等她說話,便站起身來,從雲舟手中劈手拿過了短刃,她得意地對着雲舟眨了下眼睛,“看好了!”話音剛落,手中的短刃竟似活了似的,“噌噌噌”幾十下,便将這顆青竹的側枝削了個幹幹淨淨。
雲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看見的。
這女魔頭看來是個殺人的老手,這幾十下若是招呼到活人身上,不知被削下多少片肉了?
謝南煙知道是吓到她了,她将短刃猝然戳入了腳下的泥中,笑道:“阿舟,你可以說下一步咱們做什麽了?”
雲舟回過了神來,強笑道:“我們……先回屋。”
謝南煙點頭,忍笑跟着雲舟回到了小竹屋中。
雲舟定了定神,書案上的書籍都一并抱了下來,又将小凳挪了挪,放在了椅子邊上。
“煙煙,你坐這兒。”雲舟指了指她平日坐的椅子。
謝南煙過來坐下,雲舟卻将毛筆遞給了她,忙着将白紙平展開來,笑道:“我們今日玩個小把戲。”
謝南煙捏着毛筆,“你不是要我畫畫吧?”
“這把戲是舅舅教我的,今日,我也教教你。”雲舟指了指白紙中央,“煙煙你在這張白紙上畫三筆,剩下的交給我。”
“随意三筆?”謝南煙似是明白怎麽回事了?
雲舟點頭。
謝南煙很快便在白紙上畫了三個圓圈。
雲舟蹙眉仔細想了想,提起了另一支毛筆,沾了沾黑墨,在三個圓圈上畫了三個漩渦,數十筆之後,這三個平平無奇的圓圈便畫作了湧動的三團海浪。
“有點意思。”謝南煙莞爾贊了一聲,她看着雲舟認真的臉,不由自主地凝了眸。
雲舟沒有覺察到謝南煙的眸光變化,她一邊畫着,一邊說道:“你是不知道,當初舅舅為了讓我練好用筆,非要讓我在晃來晃去的小舟上習畫。我好不容易才畫了一幅可以見人的,好不容易第一次點正了眉間的朱砂痣,結果就……”
“遇到我這個女魔頭了。”謝南煙饒有深意地幫她把話說完。
雲舟愕了下,她對上了謝南煙的眸光,又慌亂地避開了,她低聲道:“你最近……其實也沒有那麽女魔頭了……”
謝南煙湊近了些,咬了咬下唇,“你這是怪我?”
“不怪,不怪!”雲舟擡眼解釋,哪知謝南煙又湊得更近了些。
雲舟瞬間一動不動地木立在了原地,“煙煙……我還沒畫完呢……”
“我知道。”謝南煙眼底漾滿了笑意,“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沒有在說謊。”說着,她的手掌按在了雲舟的心口,即便是隔着軟甲,還是能清楚的感覺到雲舟狂烈跳動的心。
她啞然輕笑,坐回了原位,又忍不住笑了一聲。
雲舟悄悄地舒了一口氣,渾然不覺自己也忍不住嘴角淺淺地上揚了三分。
謝南煙瞧她呆在了原地,便悄然用足尖蹭了一下雲舟的小腿,“小把戲還玩麽?”
不知她是故意,還是無心,這輕蹭的力度像極了小貓兒輕撓,癢癢地讓雲舟沒來由地心頭一酥。
“玩……玩。”雲舟猛點頭,将畫好的海浪圖放在一邊,擱下筆後,又給謝南煙鋪好了一張白紙。
謝南煙早将她的小失态看了個清清楚楚,她笑吟吟地想了想,又在白紙上畫了三個一模一樣的圓圈。
雲舟皺眉看了看謝南煙,又看了看白紙上的三個圓圈,她想了想,最後想定了要畫什麽,便提了筆起來。
“慢……”謝南煙懶懶地喚了一聲,她沒有去按她握筆的手,卻故技重施,用足尖輕輕地蹭着她的小腿,“我可以一直畫圈圈,你不可以一直畫海浪。”
“不畫……不畫海浪……”雲舟強忍酥意,說完之後,便飛快地在圓圈上暈開了墨汁,數十筆勾勒之後,便畫出了半個若隐若現的荷塘蓮葉。
這次是謝南煙将蓮葉圖移到了一邊,她又在另外的白紙上畫了三個圓圈。
眉角微挑,謝南煙滿臉笑容,“我倒要看看,你還能畫出什麽來?”
“煙煙,別鬧。”雲舟被她蹭的滿臉通紅,她忍不住出聲提醒她不安分的足尖。
謝南煙故意挑釁,“我就喜歡這樣鬧了,你咬我麽?”
換做過去,謝南煙從不覺得這樣的小把戲有意思。可是今日,因為與她一起玩的是雲舟,謝南煙突然覺得,被困在這方寸之地的日子,也不是全然無味的。
雲舟方才說——“只要有你在,我就是安全的。”
其實謝南煙也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你一笑,我有些人也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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