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歪打正着
“将軍, 給。”
夜幕降臨,值守在外的兵士給年思寧遞上了兩個包子。
楊嬷嬷将做好的包子用竹簍子裝着送了出來, 分發給了外面的兵士們。
年思寧接過包子, 他試探地問道:“那個雲公子平日裏就這樣胡鬧的?”
“将軍這是什麽意思?”楊嬷嬷留了個心眼。
年思寧解釋道:“大将軍的意思,是讓雲公子在這兒好生讀書,可不是——”他說着,眸光忍不住瞥了一眼小竹屋的屋檐下,那兒整整齊齊地挂了數十盞小燈籠,每個燈籠上畫的風景各不相同。
楊嬷嬷幹咳了兩聲, “一直讀書也不成啊, 這讀成了書呆子, 還怎麽考呢?”
年思寧若有所思地沉吟不語。
楊嬷嬷不想再與他多話, 行了個禮, 便拎着空空的竹簍子走回了小院,又将門給關上了。不知怎的,她隐隐覺得年思寧有些危險,這人眼中透出的涼意, 即便是笑着, 也能讓人覺察到。
“嬷嬷,瞧瞧, 挂得一樣高麽?”這時候的雲舟高舉着長木叉子,挂上了一個燈籠。
楊嬷嬷擡眼瞧了瞧,點頭道:“一樣。”
“好了,我繼續挂另外個燈籠去。”雲舟笑吟吟地說完, 便又将一個燈籠點亮,懸在了屋檐下。
楊嬷嬷瞧雲舟與姑娘已經忙活了大半日了,她們在屋裏畫完畫後,便開始用劈好的竹片編織燈籠的骨架子。
如今這兒的燈籠越挂越多,這個幽靜的小院忽地多了些許熱鬧與溫暖。
楊嬷嬷順着燈籠的融融光影瞧去,謝南煙坐在門檻上,靜靜地看着雲舟一個一個地将燈籠挂起來。
她嘴角含笑,笑得溫柔。
楊嬷嬷已經許久沒有瞧見姑娘這樣的笑容了,她再望向此時的雲舟,雖然身子骨瘦弱了些,可眉眼清秀,眸光清澈。
楊嬷嬷還是頭一次瞧見這樣幹淨的少年。
或許,這就是姑娘喜歡公子之處吧。
楊嬷嬷啞然失笑,不覺想到了墨兒,若是她也能遇到這樣一個幹淨的少年郎,那她這輩子也就沒有任何遺憾了。
“嬷嬷,來幫我看看,這個有沒有挂歪?”雲舟的聲音再次響起,将楊嬷嬷拉回了現實。
楊嬷嬷凝眸看了看,還未及開口,便瞧見謝南煙站了起來。
雲舟半晌聽不見楊嬷嬷的回答,她剛一轉身,謝南煙便順勢将她攏在了懷中,柔聲笑問道:“阿舟,這燈籠還要挂多久呢?”說着,她給楊嬷嬷遞了個眼色。
雲舟面上一紅,低聲提醒,“嬷嬷還在呢。”
“是麽?我怎麽沒有瞧見?”謝南煙話音剛落,雲舟瞧向了楊嬷嬷站的地方,哪裏還有楊嬷嬷啊?
“外面……還有人呢……”雲舟又提醒。
謝南煙點頭,“我知道。”
“萬一被他們誤會了,以後你就更難找人家了。”雲舟認真地道。
謝南煙握住了她的手,與她一起将燈籠挂上去後,慵懶地道:“女魔頭怎會有人要呢?”
“怎麽不會?”雲舟反駁她,“他們是沒看見你的好,若是看見了,定會争着搶着的要你做媳婦!”
謝南煙輕笑一聲,問道:“你這話我就不信了。”
雲舟篤定地道:“我說的是真的!”
“你說,我這幾日待你如何?”謝南煙故意不看她,蹲下點燃了一盞燈籠的燈芯,繼續道,“也不見某些人來搶的。”
雲舟驀地噤了聲。
謝南煙提着點亮的燈籠望了過來,燈影從下襯出了她絕美的面龐,她促狹地笑了笑,“反倒是你,我都藏着掖着了,你瞧瞧,多少人在外面護着,又有多少人在外面盯着,就為了搶你。”
雲舟苦笑道:“我也不想這樣的。”
“既然不想這樣,那你想如何呢?”謝南煙從雲舟手中接過了長木叉子,親手挂了一盞燈籠上去。
雲舟呆呆地看着她的側臉,不知是因為燈影,還是因為月影,她依稀瞧見了謝南煙臉頰上的一抹淡淡紅暈。
“我……”雲舟話到嘴邊,竟都忘了個幹幹淨淨。
謝南煙驀地刮了一下雲舟的鼻尖,笑問道:“還有一盞燈籠就挂好了,有趣在何處?”
雲舟連忙道:“很快你便知道了。”說完,便拿過了長木叉子,将最後一盞燈籠點亮,挂好。
月色融融,燈影迷離。
雲舟指了指小竹屋的屋頂,“我們上去看!啊!”
只見謝南煙摟住了她的腰杆,足尖一點,掠上了小竹屋頂,拉着雲舟一起坐了下來。
年思寧一瞬不瞬地望着小竹屋頂,他眸光沉郁,不知在想什麽?
謝南煙環顧四周,“有趣在哪裏?”
雲舟驀地倒在了屋頂上,指着星幕萬裏,“煙煙,你像我一樣的,望那裏——”
謝南煙将信将疑地躺了下去。
此時,星河璀璨,月光千裏皎皎。
檐下燈籠的燈光恰到好處地輝映在餘光之中,分明這兒只是尋常屋頂,可從這兒望向天幕,幾枝竹枝随風搖曳,竟不知是星河在流淌,還是枕着的屋頂在天地間悠然漂流,另有一番渺然的滋味萦繞心頭。
“我第一次随桑娘采珠的時候,我便枕在采珠船上這樣躺着仰望天空。七八條漁船的燈影落在海上,我當時就覺得,這是人間最美的風景了。”雲舟一邊回味着當初的景象,一邊沉醉在當下的美景之中。
謝南煙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壯麗星空,越看越覺得心湖靜谧,原先在意的那些事,都如同塵埃一樣,悄悄落下了。
“你看這個!”雲舟忽地坐了起來,從衣袖中摸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小燈籠——燈籠一共三個面,每個面都畫着一個幾筆勾勒的小人兒。
謝南煙坐了起來,她到底是何時畫的,謝南煙竟一無所知。
仔細想了想,只怕是午間趁着她換傷藥的空隙,偷偷制成的。
雲舟吹亮了火折子,點燃了裏面的小蠟燭,将小燈籠舉了起來。
燈影溫暖,襯得燈籠上小人兒的笑臉很是喜悅。
“你瞧,這個是我。”雲舟放下了火折子,指着這一面的彎眉小人兒介紹完,便扭到了另外一面,“這個是你,平時笑起來是這樣的。”
這小人兒嘴角歪歪的笑,像極了謝南煙平時“欺負”雲舟時的得意笑臉。
謝南煙忍笑道:“那後面那個呢?”
雲舟的笑容溫柔了許多,她将那一面轉了過來,這小人兒并沒有畫五官,可另外兩面的笑臉一起映了過來,這小人兒竟笑得比另外兩個都要歡喜。
“誰教你做這種小玩意的?”謝南煙心情是暢快了許多,她忍不住問道。
雲舟有些小得意,“這可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旁人還瞧不見呢!”
“所以,我不是旁人了。”謝南煙逮住了一個關鍵的字眼,她嫣然輕笑,一動不動地看着雲舟。
“哈?”雲舟愕了愕。
謝南煙倒不急着問下去,她再次躺倒在屋頂上,倦然合眼,回味着雲舟方才說的每一句話。
雲舟縮回了手來,呆呆地看着掌心中的小燈籠,映入眼簾中的那一面不是別人的,正是謝南煙。
她啞然失笑,不知從何時開始,謝南煙這個笑容已經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底。
“你偷笑什麽?”謝南煙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發現了雲舟的啞笑。
雲舟連忙繃緊了臉,“我沒有!”
謝南煙挑了挑眉,“是麽?你這膽兒是越來越肥了啊。”
雲舟覺得氣氛變得好像不太對勁,“我明明什麽都沒做啊。”
“我容着你胡鬧了一日,你就折騰出這些個無趣的把戲?”謝南煙分明還在笑着,可話卻說得極重,不等雲舟反駁,便帶着雲舟從屋檐上翻身落下,扯入了小竹屋中。
“啪!”
小竹屋的房門突然被狠狠關上了,發出了一聲重響。
“今夜若背不好這半本《孟子》,我明早就削了你的手指!”
“啊?煙煙你這是……”
“閉嘴!以後還是得對你來硬的!”
“疼!”
莫說是楊嬷嬷,就連院外的一幹兵士們都被吓了一跳。
這才是謝南煙該有的模樣!
年思寧按劍的手終是松了三分力度,他背過了身去冷嗤了一聲。
其實,小竹屋中,兩人正在竊竊私語——
雲舟吃痛地揉着耳垂,方才謝南煙咬那一下,實在是太快太狠,這會兒還火辣辣地疼着呢。
謝南煙笑盈盈地望着她,壓低了聲音柔聲問道:“可是咬痛了?”
雲舟委屈地回道:“你說呢?”說完,瞄了一眼手中的小燈籠,還好她拿得穩,沒讓裏面的燭火把小燈籠燒起來。
“不過是個燈籠……”謝南煙故意淡淡道。
雲舟正色道:“不一樣!唔!”
謝南煙猝然在她嘴角親了一口,讓雲舟瞬間呆在了原地。
“我自然知道不一樣。”她得逞地壞笑着,從雲舟掌心把小燈籠拿了過來,她故意欺身貼近了雲舟,酥聲道:“我今日高興,便也還你一個獎勵。”
雲舟捂着唇角,怔然看着她,“你……你不是罰我才親的麽?”
謝南煙搖頭笑道:“我改變主意了,以後你哄我高興了,我就給你個小獎勵。”
“……”若有一面鏡子,此時定能看見雲舟通紅的雙頰。
謝南煙繼續道:“若是讓我不高興了,我就……”她故意灼灼地瞄了一眼雲舟的紅潤唇瓣,“不會親歪了。”
“我……我……”雲舟似乎有些激動,她說話卻還如同往日一樣地緊張。
謝南煙故意挑釁道:“怎的?你還敢報複我?”
“我……怎的不敢?”雲舟鼓起了勇氣反問,便作勢去親謝南煙的臉側。
哪知謝南煙眼底的笑意一深,當雲舟發覺不對勁之時,已經為時晚矣。只見謝南煙微微側臉,不偏不倚,雲舟正好吻在了謝南煙的唇瓣上。
卷三 傀儡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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