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宮中有喜
這句提醒自然不是空口白話,因為在賀卿經歷過的上一世裏,皇帝身邊的确有個女官有了身孕,只是月份尚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真正發現時,賀垣都已經在乾光宮住了一月有餘,說什麽都遲了。
賀卿出嫁之前,這孩子已經出生,是個大胖小子。
只是她雖未親見,但對于這麽一個骨鲠在喉的存在,賀垣會是什麽态度可想而知。而在那個自稱穿越女的家夥學過的歷史中,這個命薄的遺腹子,不到三歲就夭折了。
沒趕上做亡國奴,也不知究竟算不算是他的福氣。
但是現在,無論是對賀卿還是林太後而言,這無疑是個更好的選擇。
有大行皇帝的血脈在,自然比從宗室之中遴選合适的人上位更好,至少他們能更主動的去掌控眼前的局面,而不是讓另一個人做主。
這提議雖然有些異想天開,但不知怎麽,林太後看着賀卿的模樣,就鄭重将之記載了心裏。第二日召見重臣議事時,便先沒有提新君人選的事,而是召了太醫過來。
衆人以為是她身體不适,因而紛紛開口詢問。林太後只含糊應對,等太醫院所有太醫都被請過來了,這才一擺手,讓侍立在自己身後的一行女子上前,“請諸位太醫給她們瞧瞧脈象。”
能站在這裏的人,一顆心恨不得長十個心眼,見此情景,已經明白了五六分,紛紛沉默着,等待診脈的結果。
太後如此興師動衆,不論是宗室重臣還是太醫們心裏多少有了一點數。
但即便如此,但太移門整修其中一位張侍長果然已經有了近兩月的身孕時,衆人還是免不了有些震驚。
尤其是之前因為新君的人選打得不可開交的宗室和重臣。
早知如此,他們還費這個功夫幹什麽?
如今從龍之功肯定沒有了,還惹得太後不喜,可以想見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太好過了。也許一時半會兒太後不會做什麽,但提名過其他宗室的他們,必然會被上位者忌憚。
每個人的心情都相當複雜。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翻盤的可能。這孩子畢竟還在娘胎裏,能不能生出來、生了之後又是男是女,都還不好确定。
萬一立不住或者是個公主,便又是他們的機會了。
到時候,還是會繞回現在的問題。
所以衆人相互對視,都保持了沉默,聽着太醫長篇大論的恭喜張侍長和太後。
林太後卻是樂的合不攏嘴,語氣柔和的安撫了一番張侍長,就叫她暫且跟自己一起住在這坤華宮中,又着邱姑姑多多的安排人伺候。等邱姑姑把人領走,太醫們也起身告退之後,她才正了臉色,對站了一地的人道,“天可憐見,給我大楚江山留了後。之前的事不必再議,一切都等這孩子生出來再說。”
“是。”衆人均無異議。
陛下留下了一個遺腹子的事,當天就傳遍了整個京城。原本議立新君的事自然不了了之,國事暫且還是交由政事堂的幾位先生費心,太後垂簾聽政輔佐,倒也沒出什麽大亂子。
只是那些本來有機會更進一步的皇室宗親們,心裏各有滋味。
……
薛知道回到自己的府邸時,情緒着實不高。政事堂裏五個人,兩位平章,三位參政,按理說并無高低之別,但通常而言,還是會以進入政事堂的先後順序進行排位,只有禦座上的天子足夠強勢時,才會按皇帝的倚重程度來排。
如今這幾位相公之中,薛知道是入政事堂最早,資歷最老的那一個,因而衆人之中,也以他為首。
選立新君的事,就是他第一個站出來提的。國不可一日無君,在這種事情上,薛知道也一向認為自己應該承擔起責任。所以他并不後悔自己開了這個口。因為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
但是現在結果與自己設想的不同,就是他的考慮之中有了疏忽。經此事之後,太後心中只怕對他已經生了嫌隙,若張侍長肚子裏果真是個龍子,承襲大位,他的生身之母做了太後,也必然對自己心懷芥蒂。
在這種局勢下,薛知道很清楚,自己繼續留在朝中的希望不大。
到他這個份上,很多事都能事先預見,從容應對。與其等着被趕下臺,倒不如自己主動求去,彼此都留個體面,不用徹底鬧翻。所以,今日的事情一過,薛知道就開始謀劃離開的事了。
只是這些年來,皇帝不理政事,朝政便都落在了他們這些臣子身上,其實已經生出亂象了。
他這一走,若是朝中沒個能穩住局面的人,只怕會出大事。
大部分文人心裏,多少都有點家國天下的念頭,何況薛知道在政事堂多年,是這個已經漸漸現出日薄西山之相的大楚帝國實際上的掌權人,自然想要在自己離開之後,也留下一個穩妥的班子。
他在自己的書房沉默端坐了一整晚,将朝中那麽多人來來去去的過了一遍,最後發現,還是唯有那麽一個人最為合适。
老天爺有時候早有安排。
薛知道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擡頭一看時辰,才發現已是夜闌人靜。他磨了磨,提筆寫下一封信,着自己最心腹的家人夤夜将之送了出去。然後才對着燈,開始琢磨起自己祈求致仕的折子來。
接下來的日子風平浪靜,一是因為宮中最大的那個問題已經暫時得到了解決,二來為了葬禮的事大家忙得不可開交,也疲憊得提不起別的興致。
轉眼來到天順三年三月,大行皇帝的一應葬儀都已完畢,梓宮移送至城郊的皇陵。
所有人都漸漸從這一場喪事之中回複了生氣,開始考慮起其他事情的安排來。龍子還在母腹之中,這身份怎麽定,就是個十分棘手的問題。要安定朝堂,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誰也沒有貿然開口提這些事,畢竟稍有不慎很有可能不但沒有功勞,反而會把自己給折進去。就算此刻站對了隊,萬一将來生出來的不是龍子,也是枉然。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封奏折打破了這種隐秘的平衡與僵持。
翰林院掌院學士顧铮上書,請加封林太後為太皇太後,張侍長為皇太後,張侍長腹中的孩子則暫為太子,先定下名分大義。待太子出生之後,再行登基典禮。
如此,名分既定,天下百姓也可安心了。
林太後自然千肯萬肯。
別的不說,坐實了這太皇太後的身份,便是将來當真生出個女孩,或是萬一……再選立新君時,也改不了她的這個身份。不至于像賀卿揣測的那樣,因為新君要加封自己的親生父母,使得她處境尴尬。
但朝臣們卻有不同的意見。
這若真的是個皇子,自然沒有問題,但若是皇女,如今就定下儲君名分,将來卻不好收場。
此時大朝已經重開,顧铮當着那麽多人的面上書,顯然并沒有半點退縮之意,而且準備周全。面對許多人的駁斥與反對,他侃侃而談,引經據典,認為定下的并不是帝王身份,而是儲君,便是有了轉圜的餘地。而更重要的是如今,帝王駕崩,天下不安,及早定下名分,使官民各歸其所才是最重要的。
林太後端坐簾後,聽着這一番合心意的進言,不由仔細觀察了一番顧铮。
他看起來還很年輕,生得儀容俊美、姿态端方,只在唇邊留了一圈胡子,使得整個人添了幾分穩重。言行舉止頗有大家風度,被衆人攻讦而不忙不亂,進退有據,從他說的話來看,本人的才具也是十足的。
太後娘娘打量完了,不由低聲問立在身側的入內內侍省都知黃修,“這顧铮倒是個人才,怎麽哀家從前不大聽見他的名字?”
黃修作為內侍大總管,掌機密實封奏牍及中外往來之事,對于朝中大臣自然十分熟悉,聞言微微躬身,湊到太後耳邊道,“他是明嘉年間的進士,少有才名。九歲就取中童生,是有名的神童才子,中進士時年方十七,靈帝爺十分愛重。只是年輕氣盛,不久之後就出京了。因治理地方有功還朝,薛相公說他年少,得壓一壓,因此入了翰林院。先帝爺登基之後,愛他才名,點做翰林院掌院學士,今年才二十八歲。”
“是太年輕了些。”林太後聞言也不由微微皺眉。
她是看重這顧铮機變,又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想要用他,如此朝中也有自己的人了,往後方不至于事事掣肘。
只是這年紀怕是難以服衆。
二十八歲的掌院學士尚可接受,畢竟翰林院裏雖然號稱儲相,要入政事堂,卻還嫌太早了些,須得再熬許多年。如今就要提拔他,朝臣們恐有非議。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出場,這配置是不是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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