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這一晚的巷子好像特別地空曠，陳十一沿着彎彎的巷子走回住處。

“唉！”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好像自己嘆氣的聲音都有回音一樣，他茫然地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突然想起那天他和離風一起在商場選家具的情景。他感覺口有些幹，喝完酒之後，總是覺得很口幹，他以前沒有喝水的習慣，現在有了，因為每天晚上從酒吧回來，都會有一個身影默默地倒一杯水給他。

這樣的習慣真的很不好。

現在他終于完成任務了，當初第一次見到離風的時候，只是因為師父的遺命，結果帶在身邊養了幾個月，結果還舍不得他離風了！陳十一走到了陽臺上，若有所失地看着陽臺上的盆栽。

“他走了，以後沒有人給你們澆水了。”陳十一說。

那些盆栽在月光下輕輕地搖擺。

陳十一拿出一根煙，叼在了嘴裏，倚在玻璃窗邊，看着路燈下的東堂斜巷，他還記得，早上，或者中午的時候，那個少年，背着背包，沿着這條彎彎的巷子，出去上課，有時，沿着這條彎彎的巷子，提着一籃菜回來，然後這個家裏就開始有炊火的人氣。

一支煙，燒到了最末端，陳十一輕輕把煙灰彈到了地上，這地也沒有人替他掃了！這一晚，陳十一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個晚上睡不着，離風那雙明晃晃的眼睛，一直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如鬼魅一般，陳十一感覺自己居然有些罪惡感。

煩躁之間，陳十一來到了離風的房間裏，好像推開門，那個少年就會在裏面等着他一樣。離風的房間還是那麽幹淨整潔，他的東西本來就很少，尤其是離風這次的離開，什麽都沒有帶走，看起來好像一切都沒變。

陳十一向來都是一覺睡到中午的，二十幾年來，可是這幾個月，被每天被離風準備的早餐給喚醒，結果今天早上，陳十一又莫名其妙地醒了過來。

二十幾年的習慣抵不過這幾個月的改變。他覺得有些餓，平時這時候，他的客廳裏已經有準備好的早餐了，可是現在一切都是空蕩的，陳十一來到了冰冷的廚房前面，他打開冰箱，冰箱裏還塞着滿滿的菜，陳十一無奈的把冰箱合上，他一點東西都不會弄，向來都是飯來張口。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77號酒吧照常營業，以前離風沒來的時候，酒吧裏就只有小叽喳和王二十在忙，自從離風來了，小叽喳的工作基本都交到了離風的身上。現在突然回來之前，小叽喳突然感覺自己忙不過來了，無論怎麽做，活好像都幹不完一樣，在擦着桌子的時候，小叽喳不禁埋怨道:“離風到底什麽時候回來，還會不會回來，我都想他了！”

王二十連忙給小叽喳使了一個眼色。“別讓老板聽到了，本來老板這幾天都已經很煩躁了！”

小叽喳看了吧臺一側的陳十一，陳十一依舊手中夾着香煙，捧着一杯酒。看起來和平時不一樣，雖然陳十一什麽都不說，但是小叽喳他們心裏都清楚，老板肯定是最想離風的人。

偶爾離風的同學會過來玩，他們都問起離風的下落，這個學期一過來，他們就發現離風已經停學了，過來酒吧找離風，發現離風也不在，陳十一說離風停學去處理一些事情了，等事情處理完了就會回來。但是這群小同學還是一直嚷嚷着想離風了！

小叽喳偶爾有空也會過來跟離風的小同學聊天。

這兩天，所有的新聞都在鋪天蓋地地報道這百年一遇的超級大月亮，這是上百年來，第一次月亮離地球這麽近，在這個周末，在帝都的北面，可以清晰地看到這個超級大月亮。

這可是一件盛事，月亮向來有愛情的蘊意，恰逢周末，所有的少男少女都躍躍欲試，紛紛尋找最适合看到這超級大月亮的地點。

這個超級大月亮與林氏一族的後人林野之前的星象推算所差無己，看來這個超級大月亮的表象之下，有很多波濤在暗湧。

月亮對于離風的意義，陳十一很清楚，這個超級大月亮的出現，會激起離風的狼性，離風的體內的狼魂就會趁機沖破封印，占據離風的身體。這個時期對離風來說是很重要的，能不能戰勝狼魂，就要靠他的師伯了，希望離風可以争氣一點。

但是陳十一還是忍不住為離風擔心！

而另一頭，離風一直被囚禁在閻真布置的陣法裏，雖然現在已經是春天，可是帝都的天氣還是有些幹冷，離風的身上和頭上卻全部都是汗，他在陣法中，閉着目，但是他的眼珠還是不斷地轉動着，看起來很煩躁的模樣。

閻真站在一旁，看着離風。“小孩，你一定要靜下心來，不要被心魔控制了你的思想，這個陣法是幫助你靜心的，可是如果你自己都心情煩躁的話，那麽什麽陣法都幫不了你。”

離風沒有說話，他沒有辦法靜下心來，能讓他靜下心來的人已經不在了！他永遠沒有一個屬于他的地方，他在這個世界上就是獨身一人，那個人，那個他以為可以依附的人，随便就可以把他抛棄！

可是他能責怪陳十一什麽呢？一直以來陳十一對他都是那麽好，比這個世間所有人都要對他好，他本來就是一無所有的人，可是陳十一給了他不一樣的情感體驗，不能因為陳十一無法回複他的真心，他就去責怪陳十一，他沒有任何的資格和立場！

陳十一本來就是因為師父遺命才代為照顧，而且陳十一給了他所有人的一切！

可是，可是他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不，他原本可以擁有這一切，他原本可以一直這樣生活下去，但是陳十一放棄了他，毫不留戀地放棄了他，他對于陳十一來說，什麽都是不是，什麽都不是。

那個男人，那個可以讓他捧出一切真心的男人，他對他這麽好，可是他對他而言卻什麽都不是，什麽都不是！只要他的師伯出現，他就可以随意把他丢棄，把他丢棄，就像丢掉一個不需要的垃圾，一件不需要的東西。他存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的意義，相對于任何人。相對任何事情，沒有任何的意義，他只是一個容器，一個封印的容器！

對于自己的命運，他從來沒有辦法主宰。他沒有親人，在他身邊的人只是監視着他，監視着他體內的狼麽，他沒有辦法逃避，還有其他的人，甚至不是人，想要得到他，都想把他丢棄。

離風感覺很怨恨，他派怨恨把他變成容器的人，怨恨這一代又一代看守着他的人，甚至，怨恨那個可以毫不留戀，就把他抛棄掉的陳十一。他突然想要報複，報複這個不公的世界，報複所有對他心懷不軌的人，報複所有抛棄他的人，天下人都負了他，他也要負天下人！

“你不能讓你的心魔控制了你，你也不能不讓狼性吞噬你的人性，你要冷靜下來。你要冷靜！”閻真一直在他的身旁，擔憂地看着離風。

離風現在的情緒很不穩定，随時都會被狼妖控制住，加上這幾日月亮離地球越來越近，離風的情緒越來越受月亮的影響！這孩子，是他們閻派欠他的，他就必須代表閻派還回去，這是一個債，他不能此生都背負着這個罪孽，而且就算這一世不還，下一世也要還的，但是他不能害了這孩子的這一世。

現在在孩子被心魔控制住很危險，陣法已經沒有辦法讓他的心冷靜下來，現在只有找陳十一了。如果陳十一能上昆侖山找到靈珠，用靈珠控制離風的心性，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否則這樣下去，離風遲早都會被心魔吞噬成為妖邪。

李亦非來到了酒吧，他看到正在喝酒的陳十一，确實是很頹廢，雖然陳十一一直以來都是這麽頹廢！

李亦非走了過去拍了一下陳十一的肩膀。

“師兄，你沒事吧，小叽喳跟我說你最近心情很不好，叫我過來陪下你喝酒。”

陳十一看了一眼李亦非，輕笑了一下“你這醫生不救死扶傷，還真的是浪費了，你這濟世為懷的心真的是讓世界充滿愛呀。”陳十一取笑着。

“我還不是關心你，我看你也沒什麽朋友，如果我不過來陪你喝一下酒。我看你就更加凄涼啦！”李亦非說。

“你就這麽把那孩子給送走了，我看這段時間，你跟他孩子相處的挺好的。”李亦非說。

“那又怎麽樣，離風他不屬于這裏，他遲早都是要離開的。”陳十一說。

“我看你還挺舍不得的，是吧。”李亦非說。

“确實是很舍不得，離風把我照顧的太好了，沒有他在的這段日子裏确實是很不習慣，感覺好像自己什麽都不會做的。”陳十一自嘲的笑了一下。

這時黑暗中飛出了一只千紙鶴，千紙鶴閃現在陳十一的面前，陳十一迅速把千紙鶴抓在了手中，李亦非看着突然出現了千紙鶴，詫異地說道，“這是我派的通訊之術？”

“是，應該是師伯有什麽事情要告訴我。”陳十一打開了千紙鶴，看了一下裏面的內容，神情有些凝重。

“怎麽了？”李亦非問。

陳十一說:“師伯讓我上昆侖山一趟找一顆靈珠，離風現在的情況很危險，我必須要找靈珠鎮住他的心性。”

李亦非說:“昆侖山的靈珠？那裏可是有守墓人在看着，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拿的，要不然這麽多年來靈珠早就被取走了，多少人在觊觎這靈珠的能力，你要上昆侖山，那不是找死嗎。”

陳十一說:“那也沒辦法，事不宜遲，我必須明天一早就動身去一趟昆侖山，找靈珠。”

“你要這麽想不開嗎？”李亦非說。

“如果換作是你，你怎麽做？”陳十一問的。

李亦非笑了一下，說:“那我也會不顧一切的去把靈珠找回來。”他嘆了一口氣，說:“所以我們是同一類人，我沒有資格勸你，只能跟你說一聲，萬事小心。”

“怎麽今天晚上這麽人齊呀。”雲笙從門口走了進來。她來到了二人中間坐了下來，“王二十，給我來一杯這裏最漂亮的酒。”雲笙笑着說。

她随意地撥弄了一下身後的卷發，看起來依舊風情萬種，尤其是一身火辣的打扮一走進來，立刻吸引住全場男士的目光。她的長腿微微一擡，坐在那凳子上，玲珑的曲線，讓所有的人都為之側目。

“雲笙姐姐，你家裏的事搞定了？”陳十一問。

“是啊，我搞定了，事情之後就馬不停蹄的趕過來了。”雲笙說。“最近我可是有留意新聞的那個超級大月亮，這兩天就會出現，相信那群異教徒也會有所行動，趁他們還沒開始祭月，我們先下手為強，扼殺在搖籃當中。”

扼殺在搖籃當中，快成了雲笙的口頭禪了，她看着陳十一說:“明天我們就行動，把這群異教徒一鍋端了，順便聯系上林家那小孩叫他一起過來。”

“不行。”陳十一說，“你家的事情搞定了，但是現在我有事情要辦。我明天抽不出時間。”

雲笙說:“有什麽要緊的事情比消滅他們更重要，到時候如果超級月亮出現了他們接觸着月亮的力量，我們就更加難以對付他們”

“我明天必須要去昆侖山一趟。”陳十一說。

“去昆侖山幹什麽？”雲笙問。

“找靈珠。”陳十一說。

聽到是找靈珠，雲笙就想到是怎麽回事了，“原來是為了你家那只小狼狗。”雲笙說。“那我可以理解了，但是，昆侖山。我怕你有去無回，朋友一場才給你忠告，靈珠不是任何人都能取的，多少人有去無回，昆侖山上占了多少白骨，你知道嗎？到時候你在昆侖山出了點什麽事，異教徒跟在你的身後，收起你的靈體。他們可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閻派人搞定了。”

“既然是這樣，那為什麽你們不祝我好運呢？”陳十一說着，舉起來他的酒杯看着李亦非和雲笙示意碰杯。

雲笙和李亦非有默契地笑了一下，他們舉起了酒杯。哐當，是杯子相碰的聲音。

“祝你好運。”雲笙和李亦非異口同聲的說。

“謝謝。”陳十一說。

這一晚陳十一回到住處，他從自己的房間，翻箱倒櫃，把所有他能用得上的道具全部都搬了出來。

等把所有的東西都裝好之後，陳十一來到了客廳，他拿出來三根清香來到了陽臺的前面。他拿出打火機把三支香給點上插在了陽臺上，對着他面前的盆栽說:“我這一次去兇多吉少，如果一個不小心回不來了，希望你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能夠輪回就快點去輪回，不要在這個人世間留戀了。找一處好人家，好好的生活。如果下輩子你們能看到我，就跟我打聲招呼，不過說不定我已經不記得你們了，以後你們自己照顧自己。陳十一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向來都很灑脫。

聽完他這番話陽臺上的盆栽，全部都動了起來，它們的葉子在劇烈的抖動着。陳十一看着這些盆栽說:“你們幹什麽，不用這樣，反正生離死別，你們都已經死過一次了，還看不開嗎？”

可是陳十一還沒說完，這些盆栽都微微發出了亮光一絲絲光芒，從這些盆栽的葉子裏散發了出來，一點一點的，突然一個小小的光芒，從盆栽裏飛了出來。其他的盆栽也漸漸地飛出來一個小亮光，看起來，就像一只小小的螢火蟲。它們慢慢的從盆栽上飛了起來，飛到了陳十一點面前，慢慢地飛舞着，有的甚至落在了陳十一的肩膀上，有的飛到了陳十一的耳朵旁，好像在跟陳十一說這些什麽。

陳十一說:“好啦，你們趕緊回到裏面吧，你們靈力不足，幻化成靈體是需要耗費靈氣的，你們這個樣子，不利于輪回，耗費太多靈氣的話，你們沒有力氣走完奈何橋的。”陳十一說完，關上了陽臺的門。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當初接下離風這個任務的時候會演變成今天這個模樣，他料想到的麻煩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巨大，最可怕的是，像他這樣向來讨厭麻煩的人，面對面前這些麻煩，他從來沒有想過逃避，甚至主動的擔起了，這一切，這是他之前從來都沒有想過的。如果早知道最近會這麽麻煩，也許在當初接受師父的遺命的時候，就應該拒絕。陳十一你變了，他自嘲地想着。

陳十一看着遠方的藍天，說着:“希望一切順利，師傅，你可要保佑我，這些都是你害我的。如果我不小心死了，我變成了鬼，不管你現在在哪裏，我都一定會找到你的師傅。陳十一在心裏威脅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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