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1)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醫療室裏只有一片寂靜。
艾麗莎蒼白的臉上帶着擔憂和震驚,有好幾次,她的嘴唇輕顫,但最終卻什麽都沒有說。
布萊斯猜想她大概還沒有找到合适的話語來打破這一刻的沉默。
氣氛有些僵硬,布萊斯知道這一點,但是他卻沒有辦法開口來挽回局面——他還需要一些時間來平複心情。
雖然說,他已經将大部分過去都如實地告訴了艾麗莎,但布萊斯很清楚,他還有很多東西都沒有說出來:比如說在科學展覽館中死亡的小妹妹,比如說在尋找林希的過程中瀕臨崩潰的家庭,比如說那在那一個月……還有之後的那幾個月,年幼的布萊斯是如何面對自己內心的驚恐與自責的。
哦,對了,還有林希回家之後的那些日子,他每天晚上在床上尖叫不已甚至差點兒導致失聲的噩夢。
他并不是想要隐瞞什麽,他只是不知道如何開口,那段極為黑暗的過去對于布萊斯還有整個家庭的創傷都是永恒的,而且那種恐懼與痛苦已經濃重到了無法用語言來概括的程度。
布萊斯唯一能夠做的就是把它徹底掩埋在記憶之下,假裝自己已經什麽都不記得了。
然而,哪怕在林希接受了催眠并且漸漸将生活拖回了正軌之後,哪怕已經過了這麽多年……
布萊斯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被那種無理由的不安所侵擾。
當他們野營時,布萊斯會強迫自己相信,林希不曾被任何蚊蟲叮咬只是體質的原因。
當林希笑着說他養的那些植株從來不曾有任何病蟲害時候,布萊斯會告訴自己,有的人就是比普通人更會擺弄花草。
當布萊斯發現,他們所居住的住宅附近昆蟲已經多到引起了專家的注意時,他會自我說服,這只是環境變化引起的生态問題……
布萊斯盡可能地把童年的那個噩夢抛之腦後。
林希就是一個普通人。
布萊斯不斷地對自己重複這句話,直到他自己都相信了。
“當初地球上,最為頂尖的科學家們研究林希研究了好幾個月,但他們什麽都沒有得到,這足夠證明林希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
他對艾麗莎說。
(但他待在蟲蛹裏的那個月,一定有什麽東西被改變了)
“這麽多年了,林希也從來沒有顯示出任何的異樣,他沒有從手腕中噴出蜘蛛絲在高樓大廈間跳來跳去,他沒有長出翅膀,他沒有變成超級英雄也沒有變成什麽擁有黑暗過去的反派……”
(可是他與蟲子的關系從來都不同尋常)
“索裏安和約翰,他們以為自己直到了一些別人隐藏起來的小秘密,他們只是看到了林希當初遭受到的那場悲劇,但現在……他們企圖讓林希成為太陽神號的祭品。是的,我們都知道這裏出問題了,只是有人願意面對這一切,而有的人,他們那脆弱的精神沒有辦法負荷這種壓力,他們不想接受現實那就是我們這些倒黴鬼可能會被永遠地留在這裏——所以他們一定要找出一個罪魁禍首出來,這樣一來,他們所有的恐懼和仇恨就能發洩出去,發洩在林希身上!他們覺得只要解決了他,一切都會變得安然無恙,我們也不會死,我們會找到回家的坐标——
布萊斯不由自主地越說越快,直到艾麗莎不得不提高嗓音打斷了他。
“布萊斯,不會的!”
“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我們現在是在太陽神號上,這是一艘太空飛船——而不是遠古時期用木頭和金屬拼出來的古董帆船。我們總會想辦法度過這一切的。”
艾麗莎打量着布萊斯,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然後輕聲地安撫道。
“……”
布萊斯擡起頭呆呆地凝視着艾麗莎蒼白的臉,幾秒鐘之後,他頹然地松下了肩膀,然後他捂住了自己的臉。
“抱歉,艾麗莎。”他說,“我最近……确實有些壓力太大了。而且,你知道的,我真的很擔心那些人對林希做些什麽,我害怕他們傷害到他……”
“我們會保護好他的,親愛的,我相信我們能做到。"
她走了過去,重新給了布萊斯一個擁抱。
盡管在她心底,她的那種直覺——或者說,她對未來的預感,正在她的腦海裏不停地尖叫。
厄運快要來了。
厄運……已經在這艘船上了。
……
幾天後——
溫室。
“砰——”
有東西砸在了玻璃上。
林希的手微微一抖,幾滴原液被寄了出來,試管裏的原本清澈透明的淡藍色瞬間變成了渾濁的黃褐色,而在反應完成之前,他手邊的儀器立刻就開始了報警,空氣栽培用的霧化營養液立顯示出配比失敗的紅燈。
“……”
林希盯着自己手頭的失敗作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他順手關掉了正在報警的儀器,冷笑着回過了頭。
“一號”就趴在培養槽的玻璃牆壁上,它沖着林希抖了抖翅膀,紅色的斑點顯示出它的怒氣,而它之前砸向玻璃的那顆小石頭就落在它的身體下方。
它一定是聽到了儀器的報警聲,在林希回過頭來的時候,它輕輕地顫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擺出了一幅若無其事的樣子。
“不要再這樣做了,我最後警告你一次,這一點都不有趣”
林希丢下了手中的活,重重地踩着步子來到了玻璃槽的前面,然後他看着“一號”,皺着眉頭嚴厲地說道。
那是一張有些猙獰的臉——好吧,哪怕是地球上那些無害的昆蟲的頭部,一旦放大到這種程度,看上去也會顯得格外的猙獰。
而星蝶本身也不是那種可愛的蟲子。
“我昨天已經跟你讨論過這個問題了——打攪我的工作對你來說一點好處都沒有!”
林希對着“一號”嚷嚷道。
這段時間,“一號”以一種驚人的速度長大了。
它現在的體長已經接近一米,身體表面覆蓋上了一層銀白色的,宛若珍珠一般夢幻而迷離的美妙虹光,它的觸須開始變得更加卷曲,頂端長出了細細的觸毛,而它的那對豆豆眼,也已經有了複眼發育痕跡。
甚至就連他身上的骨板也因為它的快速成長而脫落過一次了,那些脫落下來的碎屑被林希小心翼翼地收集起來并且存放在了特殊的盒子裏——星蝶是一種太過于罕見的生物,它身上脫落下來的所有東西都将會是珍貴的研究資料。
不過林希在經歷了慘痛的實際體驗後,才發現了一件事:無論他企圖對“一號”脫落下來的東西做什麽,他都必須小心一點,至少,他絕不能當着那只小蟲子的面收集這些脫落物。
不然的話,他就會在第二天走進那尊大型昆蟲培養槽時,被脫落下來的蟲蛻碎片砸到頭。那玩意簡直重到超乎常理,林希很懷疑自己沒有被砸到滿頭血已經耗盡了上帝對他的最後一點愛意。
哦,對了,接下來還得跟“一號”道謝,不然那它便會開始例行的鬧別扭。
林希發誓,自己在踏上太陽神號之前,哪怕是在最荒誕的設想中也不曾預料到自己會三天兩頭地與一只巨大的昆蟲吵架然後和好,緊接着再吵架。
人類永遠都不可能搞清楚一只外星蟲子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麽。每到這個時候,靈犀都會努力在心底寬慰着自己,
除了身形漸長之外,“一號”那對富有彈性且顏色千變萬化的翅膀更是已經寬大到足夠把一個成年男人包裹進去——林希知道這一點,自然是因為“一號”已經在他身上嘗試過這樣的行為。
這讓這只小蟲子得到了一個重重的拍打和嚴厲的呵斥。
“一號”對此顯得相當惱怒,但它的這些小脾氣,跟它與林希的最大矛盾比起來又不算什麽了。
“滋滋……滋……”
“一號”擡起頭,它的口器顫動着,然後發出了一長串含糊的嘟囔聲。
“不,不行。”
雖然并不明白“一號”究竟在說什麽,不過林希是可以敏銳地猜出“一號”的意思——那并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畢竟“一號”的情緒其實相當外露,而它的翅膀更是讓它所有的小心思都一覽無餘。
面對這只外星昆蟲的抱怨,林希挑了挑眉然後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你已經不是當初那只小蟲子了,看看你現在的體型,我的生活艙室裏可沒辦法容納下你。”
林希皺着眉頭對“一號”說道。
當然,他沒有說出口的是,就算“一號”還是當初的體型,他也不會允許這樣一只蟲子繼續逗留在他的生活艙室裏。
畢竟,太陽神號上現在已經有夠多關于他和蟲子的傳言了。
“滋滋……”
到第無數次完一致的回答後,“一號”始惱怒地拍打起了自己的翅膀。
而看到它的這幅模樣,林希開始像個看着自己哭鬧不休的孩子的單身父親那樣,控制不住地開始嘆氣。
沒錯,這就是這幾天以來他與“一號”之間的那個根本矛盾。
自從“一號”發現自己必須獨自呆在溫室裏的大型昆蟲培養槽之後,它就開始鬧起了脾氣想要回到林希原來的生活艙室中去。林希很懷疑,大概是因為“一號”是在那裏誕生的,所以它似乎把那裏當成了類似于巢穴的地方,不然的話,真的很難解釋“一號”對那個狹小逼仄空間的眷戀,要知道,在安藤教授留下來的筆記上明明記載着星蝶偏好的生存環境——寬闊,陰涼,幹燥,幽靜,以及堆滿珠寶或者金幣。
從最後這一點上來看,星蝶與地球上的西方龍确實有着相似之處。
而林希的生活艙室裏,所有的條件都與記載中的恰恰相反。
所以如今林希只在自己的艙室裏留下了那枚尚未完孵化掉所有蟲卵的卵鞘,而“一號”,他希望給它更好的生存環境。
“嘿,聽着,我知道你大概會覺得不安,因為你忽然之間被轉移到了一個新的環境,但是……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等回到地球之後,我想你會有一個完美的生存環境,那可能會讓你感覺放松一點……”
林希原本只是想要說服“一號”冷靜一點,但說着說着,他的聲音卻越來越小,最後他幹脆怔怔看着眼前的玻璃槽然後陷入了沉默。
回到地球。
他在腦海裏重複着這句話,然後心漸漸冰冷下去。
在最開始的時候,船上的人對于回到地球都抱有很大的希望,這是自然的——遷躍失敗是一個嚴重的事故,但既然他們的飛船沒有爆炸也沒有嚴重的人員傷亡,這個事故就不是致命的。
更何況太陽神號雖然老舊卻在秘密執行政府的任務,它的補給遠比那些扣扣索索的私人飛船寬裕得多。只要能夠重新算出坐标然後找到遷躍門,他們終究還是會得救的。
最開始的時候所有人都是這麽想的,飛船上的長官們也一直在引導船員們這麽想。
但現在,哪怕再愚蠢的人也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測量員夜以繼日地對比着星圖,放飛空間探測器,檢查從太空中傳回來地數據……但他們自始至終沒有找到他們降落的這顆星球的坐标,更不要說找到回去的遷躍門。
死亡的預感沉重地挂在每一個人的心頭,船上的氣氛也變得越來越惡劣。
林希一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但有的時候,恐慌和絕望并不是人類的理智可以控制的,更何況,因為布萊斯和艾麗莎的緣故,林希本來就知道得比普通船員更多……
異變。
蟲子。
還有已經逐漸開始的離奇死亡。
有的時候,林希都想學着那些越來越不像話的勘探隊員,肆無忌憚地攝取酒精和藥物,因為只有徹底麻痹掉自己的思緒之後,他才可以把那些令人窒息的事情抛之腦後……
“滋滋……滋?”
一陣細微的低鳴從玻璃槽的那一頭傳來,林希猛然回神,這才發現貼在幕牆另一面的“一號”一改之前發脾氣的模樣,反而變得溫順起來。它的翅膀重新變成了那種林夕喜歡的顏色,絢爛多彩而美妙,鑲嵌在那張猙獰蟲臉上的紅色的複眼一直在凝視着他,甚至可以看出一些類似于“擔憂”的情緒來。
“噠——”
“一號”擡起自己的前肢,輕輕地在玻璃的那一邊敲擊了一下。
它的紅眼睛緩慢地閃爍着。
林希不由微微一怔。
“一號”又敲了敲玻璃。
它的外形現在看上去是那樣恐怖,但是它的動作卻富有人性,甚至還有一點點莫名的熟悉感。
林希過了好久才意識到,“一號”正在模仿他之前的行為。
在“一號”還沒有變得如此龐大時,林希偶爾也會伸手輕輕撫摸它的頭部和背部,因為他發現自己的這個行為可以很好地安撫這只小蟲子的情緒。
而現在,“一號”也打算用同樣的行為來安慰他,只不過隔着厚厚的玻璃幕牆,“一號”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用自己那布滿細刺的前肢尖端輕輕地敲擊着玻璃。
林希知道,“一號”是察覺到了他的低落心情,因此才會忽然轉變态度。
這讓林希原本異常沉重的心情稍微輕松了那麽一點。
“謝謝。沒關系的,你不用擔心。”他隔着玻璃幕牆,在“一號”的頭部輕輕撫了撫,“……當然,如果你能夠更聽話一點,我會更開心的。”
他說。
林希倒是不知道“一號”有沒有聽懂他的這句話,但不管怎麽說,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的小蟲子确實表現得比以往安靜許多。
這幾乎都要讓林希感到不習慣了,有好幾次,他會在工作中不由自主地回過頭然後打量着“一號”,後者一直安安靜靜地栖息在樹枝上,一動不動地盯着林希看。
那種目光偶爾甚至會讓林希感到深沉,而且還充滿了探究。如果不是“一號”在大多數時候表現得就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安藤博士留下來那本筆記也明确表示了,星蝶雖然極其聰明,但它的聰明與高智商終究還是有一個極限。哪怕是最聰明的星蝶,它們也就是人類孩童水平的智商(畢竟以星蝶那過于強悍的身體來看,大自然也不需要它們耗費太多能量在智商),林希幾乎都要覺得,在“一號”身體裏居住着一個異常成熟聰慧的靈魂。
“滴——滴——滴——”
儀器又一次報警了。
林希打了一個激靈後回過神來,他挫敗地看着面前的試劑後罵了一句髒話。
他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麽了,竟然會這樣心神不寧,調配試劑已經失敗了許多次,根本就是在浪費原本就為庫存不多的原材料。
“算了!”
林希頹然地揉了揉鼻子,小聲對自己嘟囔了一聲。
緊接着他就開始收拾起東西,打算放棄今天的工作任務,回自己的房間裏好好休息一下。
就在他打算離開溫室時,林希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那麽……明天見。”
林希回過頭,望向背後的昆蟲玻璃槽說道。
“一號”沖着他揮動了一下翅膀,然後便安靜地從玻璃上飛到了那些豐容用的蘇努樹枝上,它開始默不作聲地繼續編織起自己那淡金色的巢穴。自從它的體型開始變大,他辛苦編織的巢穴就總是跟不上他的體型。
林希簡直都要不适應這樣的“一號”了,要知道,在今天之前,每次他離開溫室都是一場戰争。此時此刻他也把神經繃得很緊——得按照以往的經驗,每次他離開溫室就會迎來“一號”的大吵大鬧。
結果一直到林希離開,“一號”始終乖巧,沒有做出任何讓人頭痛的事情。
……這樣一來,反倒是林希自己覺得忐忑不安,心裏也很沒底了。
“一號”也許只是變成成熟了。
林希對自己說。
所以它才會變得那麽乖巧聽話。
可是,林希越是這麽安慰自己,心底就越是不安——他思考了很久也沒有發現那種不安的來源。
也正是因為林希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他完沒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跟上了幾個高大的年輕男人。
幾個男人穿着橘紅色的勘探服,證明了他們的身份,他們基本上都是勘探隊員,也有一兩名傭兵。
他們都很瘦,皮膚慘白,血管在淡青色的皮膚下面顯得異常明顯,他們的眼睛周圍有一圈類似于過敏似的紅斑,這跟攝入了過多酒精還有那種含有不明成分的食料袋有關。
而跟之前在餐廳裏把林希一行人吓得不輕那些已經開始變異了的同伴不一樣,這些男人的眼神并不渙散,反而像是野性十足的動物一樣,閃爍着詭異的精光。
而他們走動的時候,身上衣服的布料被墜得直直往下滑,輕微的金屬碰撞的聲音從他們的口袋裏傳了出來——那是他們帶在自己身上的武器。
他們的表情有一種病态的亢奮,看向林希的視線裏充滿了惡意。
如果馬克或者是索裏安在這裏,他們會很容易就辨認出,這些跟在林希背後的家夥,都是當初跟約翰·布朗森最為親密的幾個人。
畢竟,在遇到遷躍失敗這種級別的重大事故後,總有那麽幾個人會因為驚慌失措而把那些信誓旦旦的鬼話聽到心裏去——
就跟布萊斯跟艾麗莎說的那樣,他們企圖把這種無力感和恐慌完歸結到另外一個“有罪之人”的身上。
而現在,約翰·布朗森那恐怖而不明原因的死亡,将有些人內心的黑暗徹底催發了出來。
林希很快就意識到了身後那些人的存在,大概是因為那些家夥現在的精神狀态也很難做到隐藏自己腳步的緣故。
背對着那些人,林希仔細辨別着身後的動靜,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他有一種想要逃跑地沖動,但借由餘光打量了一下身後的那些人,林希很快就打消了那個念頭。
那些人就像是看見了兔子的野狗一樣,一旦他開始逃跑就表示了他的示弱,而那樣只會讓這些男人的瘋狂徹底燃燒起來。
所以林希只是保持着原有的步伐,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現地朝着布萊斯的醫療室的方向走過去。
只不過他并沒有如願跑到醫療室,他被那些人逼到了一條人煙稀少的死胡同裏,身後不遠處是已經被鎖死的氣閘房,非常吵鬧。
“嘿,林希博士,請等一等……”
他聽到了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來。
一滴冷汗順着林希的脖頸滑落,他有意無意地走到了一個l形狀的走廊轉彎處,這才緩慢地轉過身,同時,他也走廊的兩邊牆壁擋住了他的後頸和背部。
“你好,有什麽事情嗎?”
他擡起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看向那幾個人。
那些人呈扇形圍住了他。
“我們需要你替我們解釋一些事情。”
站在最前面并且說話的那個人倒不是勘探隊員而是一名傭兵。
他的個頭幾乎快要抵到走廊的頂部,胳膊上的肌肉塊塊鼓起,手指上滿是槍繭。
那是一個跟英俊這個詞相差甚遠的男人,當他說話的時候,他的臉部肌肉就像是神經失調了一樣總是在不停地輕微抽搐。
“解釋什麽?”
林希冷淡地問道。
“解釋約翰老頭的死。”
傭兵直勾勾地盯着林希然後說道。
“是你帶着蟲子殺了他對嗎?”
在他身旁,另外一個男人激動地嚷嚷了起來。
“我不明白你們究竟在說什麽……約翰·布朗森的死因不是還沒有查出來嗎?”
林希說。
他的心跳有些快,掌心微微潮濕。
他當然是害怕的,因為他從面前這些人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理性——這證明他根本沒法跟他們用道理來溝通——更糟糕的是,這些人身上彌漫着一股暴虐的情緒。
他們只是在找借口進行一些血腥而暴力的事,林希在看到他們的一瞬間就發現了這一點。
“檢查的人是你最親愛的哥哥……在這艘船上作威作福的人則是你哥哥的女朋友……”
對方怨毒地對着林希說道。
“不會有答案的,所有人都知道。”
另外一個人口齒不清地附和。
“一定是你,之前約翰老頭就說過,他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你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那你們希望我說些什麽呢?既然你們已經在心底為我定了罪。”
林希冷冷地說道。
在假裝平靜的與這些人糾纏的同時,他的手輕輕的朝着自己的手腕碰觸過去幾處按下通訊鍵,
他還沒有來得及聯系上布萊斯,那名傭兵就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想着耍花樣,你這只惡魔。”
傭兵的聲音提高了。
在那一瞬間,林希就知道自己犯錯了,事态一下子就變得糟糕了起來。
“不要讓他反抗,說不定他會殺了我們,就像是他殺了老約翰那樣!”
有幾個人亢奮而恐懼地大叫起來——
在他們的心裏,林希确實就像是那名老人之前說的那樣,不再是人類,而是把所有厄運帶給太陽神號的魔鬼。
老約翰用他自己的死亡證明了這一點。
“放手!”
林希掙紮了起來,他努力睜開了最開始抓住他的傭兵,然後朝着之前就看好的間隙沖了出去,但圍繞着他的人實在太多了,而且他們都有着一股古怪的怪力。
林希只沖出去幾米遠就被那些人強行拉了回去。
“不——”
林希叫了起來,但有人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濃郁的酒臭和食料袋的怪味瞬間填滿了林希的整個鼻腔,他差點兒喘不過氣來。
“我們得殺了他。”
他聽到有人在他身邊與同伴亢奮地交談。
“約翰老頭說過,只有殺了他我們才能活下來——”
“我們應該在哪裏動手?我覺得我們動作得快點,不然他可能會想辦法招來那些蟲子,他會殺了我們就像是他之前殺了喬一樣。我親眼看見他把那些蟲子放進那兩個可憐鬼的身體裏……”
林希不敢置信地往一邊扭過頭去,他差點因此而弄傷自己的脖子。
他狠狠地瞪着那些人,而且他可以肯定,在蟲子襲擊飛船時,這幾個家夥絕沒有在醫療室內。
這些人已經徹底的瘋了。
林希想。
那些食料袋也許不僅僅是改變了他們的身體,也降低了他們的智商。
這些白癡們很可能真的為了約翰·布朗森之前放出來的那些流言直接殺了自己。
“唔唔……唔……”
林希恐慌極了。
他的身體被好幾個人按在了地上,口鼻都被牢牢捂住,而劇烈的掙紮讓他身體有些缺氧。
恍惚中,眼前的場景似乎與記憶最深處的某些畫面重複了起來。
林希的神智一下子就變得模糊了起來。
而那名傭兵在發現林希掙紮一下子減弱之後,立刻就騎在了林希的身上,他的一只手卡在林希的脖子上,另外一只手高高的舉起,手中拿着一把匕首。
林希劇烈地喘息着,冷汗和生理性地眼淚滲入他的眼睛,讓他完看不清面前男人的面目。
他等待着即将到來地劇痛。
但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秒,傭兵手中的匕首卻始終沒有落下來。
“這是……什麽味道……”
傭兵聞到了一股味道。
他這輩子也沒有聞過如此美妙的香味。
仿佛連腦子也要融化一般的香氣就是從他身體下方那個“魔鬼”的身上傳來的。
哦,老約翰确實沒有說錯。
傭兵盯着林希的臉然後想道。
這種味道絕不是人類的味道,他——
男人的思維在這一刻倏然開始潰散。
一個念頭随着灌入他鼻腔的香氣變得清晰起來。
這是屬于我的
在人類那飛快的閃念中,圍繞在傭兵周圍的一切都變得緩慢而扭曲。
他可以聽見自己劇烈到心跳還有他的同伴們的呼喝。
他可以看到那些壓制在“祂”身上的那些手。
他聞到了人類的汗味,輕微的血液的味道,還有那種特殊的“物質”的味道。
周邊所有細微的信息都在同一時間彙集在他的腦海裏。
而那些聲音,那些味道……都讓傭兵想要發瘋。
這是屬于我的
那個念頭又開始在他的思維中跳躍。
那是一場清晰而明确的指令,傭兵完沒有辦法抵抗。
這是屬于我的這是屬于我的這是屬于我的——
而且很快,他的腦子裏再也剩不下別的任何東西了。
“薩姆,你在猶豫什麽?殺了這個惡魔!然後我們就都可以回去了!”
“如果你害怕的可以我來……”
“薩姆,動手!”
……
其他人在看到名為薩姆的傭兵那短暫凝滞之後,立刻就變得焦躁起來。
食料袋裏的某些成分确實讓他們變得如同野狗般容易亢奮。
但同樣的,他們那日漸降低的智商也讓他們難以對薩姆做出來的事情做出敏銳的反應。
“砰——”
是拳頭碰觸到肉體時發出的沉悶的聲音。
“啊啊啊啊啊啊——”
然後才是那種類似于野獸一般的聲音,從傭兵的喉嚨裏低沉地擠了出來。
他從林希的身上跳了起來,用手抓住身邊最近的那個人的頭發,他拽着那個人的頭顱撞到了牆上,金屬的牆面上頓時出現了一塊血痕。
薩姆抓住的那個男人一聲不吭就暈了過去。
在就第一名受害者的身體還沒有來得及碰觸到地面,薩姆已經輕松地抓住了自己的第二名受害者。
他用力地用拳頭撞擊着那個倒黴蛋的太陽穴,直到對方的身體也因為昏迷而癱軟下去才松手。
暗紅色的鮮血順着他手中那名勘探隊員的鼻孔與嘴角緩緩流了下來。
之前還簇擁在林希身邊的勘探隊員們一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了不對勁,他們帶着那種做夢一樣的表情看着薩姆。
“你幹什麽……薩姆……你幹了什麽……”
有人喊道。
“是我的……”
傭兵喃喃地重複着這句話。
他朝着那些人走了過去。
沒有花多少時間,幾乎所有的人都倒下了——他們大部分都已經昏迷了過去,小部分雖然保持着神智,卻都被暴力相對,揍得不輕,完失去了行動力,只能蜷縮在地板上小聲嗚咽個不停。
“嗬……嗬嗬……好……好乖……聽……話……”
做完這一切之後,薩姆才含糊地嘟囔着,慢吞吞地轉過身來望向林希。
林希早在事情發生的一開始便已經從地上掙紮着爬了起來,此時他正緊緊地靠着牆角的金屬牆壁,臉色慘白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切。
薩姆朝着他走過來。
“我……好……”
他的嘴唇翕合,口齒不清地對林希說道。他伸出手,緩慢地撫摸着林希的臉頰。
然後他慢慢地朝着林希俯身過來,鼻翼抽動着,深深地吸着氣。
只差一點,他甚至就要碰到林希了——而從他如今的狀态來看,那對于林希來說絕不是什麽愉快的體驗。
林希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他從身後抽出手。
一把維修用的艙外多功能錘被他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中,然後用力地敲向男人的後頸。
錘子落在那個人身上時候甚至都沒有發出什麽聲音。
薩姆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在幾分鐘前還如同野獸一般對其他人暴力相對的男人,如今壓根就沒有多做反抗,立刻倒在了地上。
林希在原地呆滞了好一會兒,才強忍着驚恐,用腳尖踢了踢薩姆。
男人的身體沒有任何反應——他确實已經失去了意識。
一直到這個時候,林希才緊緊地抱着錘子,踉跄了一下往後退去。他依靠着冰涼的牆壁,身體控制不住地慢慢下滑。
那把錘子是林希在第一名受害者倒下之後,手忙腳亂從對方的工具袋裏拿出來的。
而現在,也只有它能夠讓林希冷靜一點。
也許是因為之前被掐住脖子無法呼吸帶來的後遺症,林希只覺得自己的脖子火辣辣的疼,喉嚨似乎已經腫了起來,這讓他呼吸變得格外困難,做動作時候也顫抖得像是一名帕金森病人深呼吸。
好像已經過了一個世紀,林希用自己抖個不停的手指艱難地按下了通訊器。
“嘿,布萊斯——”他睜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哥哥,視野有點兒模糊,“有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個?”
“林希?”
通訊投影中的布萊斯在看到林希如今的模樣後瞬間就跳了起來。
“發生了什麽?”
林希強迫自己擠出了一個笑容,雖然他自己也知道,這個笑容大概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壞消息是,剛才有人想要襲擊我。”林希渾渾噩噩地說了下去,他的視線始終停留在那個已經昏迷的傭兵身上,“好消息是,這些人現在都失去了意識,而我還活着。”
“什麽——”
真糟糕。
林希在心裏想。
他已經盡力了,但布萊斯看上去還是快要被吓瘋了。
而且……
“抱歉,布萊斯……我……”
我可能要暈倒了。
林希抱着那把錘子,沒有來得及說完這句話,便直接閉上了眼睛,暈厥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好多人都在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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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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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