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這人是不是傻啊
洛城的繁華遠不是出身鄉野,從未離開過村子的兩個孩子可以想象的。
張二叔來洛城的次數多,對洛城果然是熟悉的,三人剛進了城他便領着兩個小的找了一處水井。一桶水打上來,三人咕嚕咕嚕喝了個夠,張大力也不想着薄荷水了,這清涼的井水便足以解渴,一口氣喝了個半飽,人卻是精神了起來。
鐘韶提着裝兔子的木籠,看着張二叔往裝水的竹筒裏灌水,又扭頭看了看洛城寬敞的街道,忍不住問道:「張二叔,我的兔子要去哪裏賣啊?」
洛城和楊柳村明顯不同,即使他們剛進城沒走幾步,也可初窺此地的繁盛。不說街道兩邊的屋子都是青磚的看着就氣派,就連地上的路都是青石板鋪就,平坦又幹淨。
在這樣陌生的環境裏,鐘韶有些生怯,但不知為何,心底卻又有另一個聲音在說:這并沒有什麽了不得的,不必害怕,甚至不必放在心裏。
張二叔灌好了水,一邊往腰上的系扣挂,一邊想了想說道:「你這兔子不夠肥,酒肆之類的地方可能不會要,只能在街邊賣了。」說完又将柴擔了起來:「走吧,我與你一起。」
鐘韶聽了,頓時眉開眼笑:「謝謝張二叔。」
張二叔是個老實人,老實到了甚至不會變通的地步。他經年累月的砍了柴來洛城賣,但直到現在為止,他的柴基本還是散賣的,沒什麽相熟的客人,更沒與哪家酒肆飯館之類的定下買賣。換句話說,即便不陪着鐘韶一起在街邊等賣,他也只能擔着柴滿城轉悠。
三人很快到了集市所在的街道,也不拘地方,張二叔找到個空位便将柴放了下來。然後他也不吆喝,坐在柴擔子後面就等着客人上門,但街上行人來來去去,卻沒有幾個人往這邊看上一眼的。
鐘韶就跟在張二叔身邊,她把裝兔子的木籠放在了柴擔子旁邊,然後人蹲坐在了一截臺階上。想了想,怕別人不知道她賣什麽,便幹脆從籠子裏拎了只兔子出來抱在了懷裏,一邊摸着兔子柔軟的毛,一邊眼巴巴的看着來往的行人,希望有人能看上了她的兔子過來問價。
可惜,鐘韶從山上逮來的兔子都是半大的,确實如張二叔說的那樣不夠肥,也沒什麽人問津。
張大力和鐘韶并肩坐着,卻不如鐘韶那樣坐得住。他如今喝飽了水又啃了半個他爹帶來的胡餅,有了精神看什麽都覺得新鮮,心中又沒有事,一時間左顧右盼的,仿佛一雙眼睛都不夠用一般。
就這樣足等了小半個時辰,終于有人走到了鐘韶面前。那是一個挎着菜籃子的中年婦人,她看了兩眼鐘韶抱在懷裏的兔子,問她:「這兔子怎麽賣?」
鐘韶想了想,小心的報出一個數字:「八十文一只。」
婦人扭頭就走了,連價也沒還。
八十文一只兔子其實不算貴,哪怕鐘韶逮的這兩只兔子不夠肥,但也是肉。這年頭,剛太平下來沒幾年,吃的都貴,尤其是肉。
鐘韶被那婦人的态度弄得心裏很是沒底,她抱着兔子看着那婦人遠去的背影,多少有些無措。等人走得遠到看不見了,她才扭頭去問張二叔,有些小心翼翼的:「張二叔,我是不是賣太貴了?」
張二叔想了想,覺得鐘韶報出的價其實挺公道的,但話到了嘴邊他還是說道:「要不,你再便宜點吧。」
鐘韶看着兩只兔子有些拿不準主意,遲疑了一會兒之後還是點了頭。
又等了好一會兒,一個老太太停在了鐘韶的面前,問價:「兔子咋賣?」
鐘韶看了看老太太,自覺降價:「七十五文一只。」
老太太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兔子,也沒有還價,邁着慢悠悠的步子走了。
鐘韶沮喪了起來,她來洛城之前其實找人問過,山上的野兔在洛城可以賣到一百文的。不過她自覺兔子不夠肥,這才喊了八十文,誰知人家連價都不還就走了,如今降到七十五文也沒人買。
她不自覺的扭頭去看張二叔,張二叔張了張嘴,最後只道:「等等,等等吧。」
是啊,除了繼續等,也沒什麽辦法了,畢竟家裏的米缸都已經見底了。
之後陸陸續續又來了幾個人問價,鐘韶無奈之下已經将價降到了七十文,可依然沒有人買走她那兩只兔子。這時候別說入城前答應張大力請他喝的薄荷水了,鐘韶都開始為下一頓飯發愁了。
有人來問張二叔買柴了,一擔柴的價格例來都是那樣,沒什麽好講價的,買柴的人看張二叔的柴木夠幹夠好,便很快定下了。不過這柴是需要張二叔擔着送上門去的,于是在與買柴的人說定之後,張二叔又回頭看了看兩個小的,有些猶豫要不要叫上他們一起走這一趟。
「阿韶,大力,你們……」張二叔的話還沒說完,便見着一個錦衣華服的公子哥突然走了過來。
這條街是洛城的一個小集市所在,賣的卻只是最基本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來來往往要麽是擺攤賣東西的小販,要麽是挎着籃子挑選東西的婦人姑娘,偶爾還有幾個閑漢在街上晃悠,但無論怎麽說,這地方也不像那些富家公子哥會來的地方。
一個穿着錦衣華服的公子哥突然出現在這種地方,很奇怪,很紮眼,而更奇怪紮眼的是他帶着一臉如沐春風的笑,目标明确的徑直走到了鐘韶面前。
鐘韶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明知道看這人的穿着打扮定是非富即貴,心裏卻莫名的平靜。倒是一旁的張二叔和張大力,看着公子哥靠近,都有些不自在,或者說本能的有些畏懼怯懦。
不過鐘韶到底是張二叔帶進城的,他捏了捏衣擺上前一步,正準備開口詢問,便聽那公子哥拿着一副好聽的嗓音問道:「你這兔子怎麽賣?」
竟然是來買兔子的嗎?!
張二叔有些懵,一旁等着送柴的買柴人也有些懵,連帶着張大力都呆呆的一起看向了那公子哥。
公子哥穿着錦衣華服,長得更是一表人才,想來身份定然不俗。面對幾人的目光他絲毫不為所動,依舊笑得燦爛溫和,只目光專注的看着鐘韶,似是要将她整個人看透一般。
鐘韶不太喜歡這樣的目光,不過見人問價還是回道:「七十文一只。」
公子哥一聽,便幹脆的說道:「你有幾只,都給我吧。」
鐘韶雖然本能的不怎麽喜歡這個人,但聽到他說要把自己的兔子都買去,還是高興了起來。她當即站起身來,一邊将懷裏的兔子放進木籠,一邊說道:「這裏有兩只,一共一百四十文。」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鐘韶直接将裝着兔子的木籠遞了過去,那公子哥遞過來的卻不是鐘韶以為的銅錢,而是一錠雪亮雪亮的銀錠。
張二叔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大的銀錠,已經愣在了當場,旁邊的買柴人和張大力同樣如此。
鐘韶家原本富裕,她小時候倒是見過銀錠子的,目光往那雪亮的銀錠上一掃,估摸着這一錠得有五十兩。她并沒有驚慌失措,只是有些為難的說道:「公子,你這銀子太多,我……找不開的。」
公子哥不以為意,硬是将那銀錠塞到了鐘韶的手裏,笑道:「我觀小友可親,想與你交個朋友,銀錢不過是些身外之物,這點銀子不必放在心上。」
鐘韶呆呆的看着被硬塞到手裏的銀錠,又擡頭看了看面前依舊笑得如沐春風的公子哥,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這人,是不是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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