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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六點十分,姜火着急忙慌從床上爬起來穿鞋穿衣沖進練習室時,練習生們早已在大廳裏排練,他抓了抓頭發,沖伸來的攝影機勾起個虛弱又讨好的笑。
穿過一組組排練隊伍,姜火的不安像只飛速充氣的氣球脹得厲害,直至找到自己隊伍,柴原轉過身送了他冷冷的一瞥,姜火心頭的氣球嘭得一聲炸了,冷汗順着脊背瀑布似的淌下來。
“睡遲了睡遲了,對不住!”
沉浸于研究舞蹈動作的何畏聽見姜火的聲音,別過頭來,“你剛到?”
柴原冷淡的目光橫掃姜火一眼,“現在我們排走位。九點聲樂課,十點半舞蹈課,我們盡量出成品。”
姜火不知為何莫名有點怕繃起臉的柴原,他從後面繞到何畏身邊,假意攀談躲開柴原的目光暴擊。
“你昨晚哪兒去了?”
“練舞。”
“哪兒練舞?”
何畏指了指停車場方向,姜火不依不饒問個沒完,他也都一一回答。說到柴原來找時,姜火邊點頭不疊,邊暗自嘀咕,自己昨天反應過度不曉得會不會給他留下什麽不好的印象。
這家夥看起來沒煙火氣,不茍言笑還沒朋友,一看就不是寬容大量型人才。只要不記仇,姜火就算謝天謝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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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像大哥架着設備面無表情在練習室走動,當謝婉敲門進來時,大家的第一反應是錯愕的沉默,然後是一陣掀翻屋頂的歡呼。
謝婉,國內第一女團隊員,十五歲正式出道,門面與主唱雙擔,但凡團隊歌曲中的高音部分全部由她承擔,個人電子專輯銷量記錄位列女團主唱ep首位,記錄至今無人打破。
她笑眯眯地踩着高跟鞋走進來,梨渦甜得像盛了一碗蜜糖,她利落地鞠了個躬,直起身把發絲別到耳後,“大家好,我叫謝婉,這兩個月我在《淩霄計劃》中擔任你們的聲樂導師。”
大家激動鼓掌,她眨眨眼,“是不是沒想到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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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上期節目我看過,我對你們真的非常好奇,希望你們別讓我失望。”謝婉環視一圈,“時間有限,現在就開始吧。第一組做準備,三分鐘後開始試唱。”她低頭看了看名單,“柴原組。”
隊員們快步集中,柴原讓何畏站到側邊去,卻被謝婉笑着拖回來,讓兩人站在中間。
一曲終了,組內隊員忐忑地把目光依附在謝婉身上,她托着下巴思考片刻。
“整體有點虛。分開唱,兩個主唱先來。”
柴原扭頭看何畏,後者往前站了一步,臉上帶着強壓下的隐隐不安。
清唱完畢,謝婉稍稍收斂笑意,讓他們再唱一遍。
又一次結束。
謝婉擺擺手,讓柴原停下,她微笑着朝何畏比了個請的手勢。
“你唱。”
何畏稍稍振作,直起腰板大聲唱起來,“公公他偏頭痛,公公他偏頭痛……”
靜悄悄的練習室裏只有何畏在扯開嗓子唱歌,語調裏帶着慫人走夜路式的自我鼓勵和視死如歸的蒼涼。姜火在一旁沒忍住,捂嘴笑起來。
何畏擡頭與謝婉對視,在她的眼裏分明看到了愛惜與憐憫。
“怎麽回事?”
“我沒發揮好。”
謝婉擡手示意他再唱一次。
“公公他偏頭痛,公公他偏頭痛……”
柴原的太陽穴跟着何畏混亂的節奏也開始一陣陣突突地跳動。何主唱的一小段清唱,勾得隊友們的偏頭痛也發作起來,想笑又覺得唇亡齒寒,一根繩上的螞蚱,一個人重心不穩,全隊都撈不着好處。
“你們主唱是隊員選的嗎?”
何畏點頭,謝婉啞然看着他。
沉默給尴尬的氛圍劃出一片留白,她抿唇一笑,“先這樣吧,全結束了你再試試。”
全隊如同等待絞刑的罪犯,惶惶然退下去,何畏被姜火一拽衣領,扭頭看他。
“這首歌你到底學了沒有?”
“學了,但我緊張。”
姜火哦了一聲,松開何畏,轉念一想又焦躁起來,拍拍他的肩頭,“舞蹈你會吧?我早上還看你在練。”
何畏實話實說,“會了一半。”
姜火不敢置信地抓着頭發,“才會一半?”
邊上隊員紛紛投來意義不明的目光,何畏低頭避開。坐在左邊柴原收錄了對話,面無表情地坐着沒動。
謝婉聽完了一組,看着名單列表,“下一個,裘奇組。”
何畏聞言擡起頭來,一個身影大步流星走到前排,隊員零零散散集聚在他身側。
謝婉盯了他幾秒,抿唇笑起來,“開始吧。”
一曲結束,練習室裏自發地響起掌聲。
謝婉也鼓起掌來,直至掌聲漸歇,她才微笑開口,“完整性和流暢性都很好,表現很不錯。只是,還有一些小問題。”
她翻了一頁手中的歌譜,貼着隊長站着,塗着淺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歌譜上輕而緩慢地畫着圈,像在攪拌一碗冒着脂粉香氣的迷魂湯。
她的語氣很輕,帶着暧昧的氣音,“這裏的處理,要有強弱對比,前面舒緩,這裏就要高亢一點……”
隊長擡手讓隊員挨近,聽謝婉說了些看法後,才散去。謝婉低頭看名單,“下一組……”
焦灼地等待了半小時,總算完成一次循環。
橫也是一刀豎也是一刀,第二次面對試唱,何畏反倒有種壯士赴死的悲壯感。方才一鼓作氣時的初生牛犢精神,在大多數隊伍的良好表現下消磨殆盡,第二次往前走時,産生了些許畏縮。
謝婉喝了口水,輕輕問,“你要不要試試唱別的段?”
何畏搖頭,“我是主唱。”
柴原擡頭看何畏一眼,謝婉撲哧笑了,“那你唱吧。”
天底下的奇跡發生的頻率如果在半個小時,那麽奇跡也不足以被稱之為奇跡。何畏的演唱效果在一鼓作氣之後直線跳水,節奏亂了不說,調子也跑成彎彎繞繞的浏陽河。
何畏唱得雖然大聲,語調裏卻帶着掩耳盜鈴式的徒勞,抑揚頓挫的說唱生生被他唱成街邊買頭痛藥的叫賣。
“公公他偏頭痛,公公他偏頭痛……”
歌聲裏是明明白白的“誰來救救我”,姜火不忍卒聽,痛苦地低下頭去。
謝婉轉身用眼神示意工作人員到場,編導跑來和她談了話,她擡手理了理卷發,微微點頭。
何畏的歌聲實在評無可評,謝婉發表了一番曲線救國式的簡短評價,讓隊友好好幫助有困難的選手。
姜火在後面點頭如啄米。
謝婉臉上化開笑容,“今天的課程到這兒,祝你們好運,明天見!”
掌聲雷動,謝婉轉身離開。
原本緊繃着的興奮感淡去,練習室裏氣氛稍稍活絡。
何畏周身還凝着低氣壓,眉宇間的愁,濃得能掐出500ml水。柴原起身走向他,“何畏……”
玻璃門再次被推開,來者板着臉,摘下帽子環視一圈,小幅度地鞠了個躬。
“大家好,我是彭樂,你們的編舞老師。時間不多,我們現在開始。”
柴原默默縮回手,領着隊伍到大廳中央。前奏響起時,他用餘光瞥見何畏視死如歸地咽了口唾沫。
熟悉的旋律響起,何畏手忙腳亂完成第一小節,走位時和隊友一撞,趔趄着向後竄。隊友目露驚恐,聳着肩膀堪堪避開,柴原面前的彭樂倏地把眉頭一皺。
伴奏已經推向副歌,何畏像躲地雷似的繞過隊友,一邊左伸胳膊右探腿,僵硬生疏地邊唱邊跳,柴原在一旁忍受着他喪失了靈魂的念唱,走位時和姜火換了個位置。
到了B段,對動作不甚了解的何畏徹底像突發腦血栓,表情僵硬腳下慌亂,幾位隊友越跳臉上越是悲壯——彭樂站在面前,黑臉足有鍋底那麽厚。
ending pose出現時,何畏總算把握住節拍,完成定格。
糟了。
真是糟透了。
隊友們不敢吭氣,何畏的心理建設還沒做全,彭樂已抱着手臂面無表情地走過來,陰沉的目光鎖在何畏身上。
“何畏。”
何畏不敢與他對視,仰着脖子,“到!”
彭樂擡起帽檐,理了理頭發又戴上,“舞蹈動作用心記了嗎?”
“用心記了!”
“那怎麽跳成這樣?”
何畏稍稍擡高聲音,“後面還沒來得及練習。”
彭樂把眉頭一皺,“別人怎麽來得及?”
何畏低聲,“我底子不好。”
“什麽?”彭樂沒聽清,走近一些,柴原清清嗓,“他說他舞蹈基礎薄弱。”
彭樂裝作聽不見,“你早上幾點來的?”
“六點。”
“最早的幾點?”
底下練習生們開始彼此詢問,從角落裏飄出一句無關痛癢的“五點”來。六點十多分來的姜火默默調整了站姿,裝出一副乖巧樣。
彭樂目光鎖在何畏面上,“你想出道嗎?”
何畏緊咬下颌,輕輕點頭。
“你這樣,”彭樂上下打量何畏,像打量一只嶙峋瘦骨哀哀叫喚的落水貓,“怎麽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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