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裘奇之前給何畏上過兩個月的舞蹈課,除了韌帶開以外,沒啥過人之處。四肢不協調,動作也不太能記得住。勝在努力用功,教起來沒那麽多怨言。

裘奇對何畏印象很深。

裘奇的舞蹈課叫價很高,比尋常舞蹈機構要高三倍有餘。何畏打電話預約時,一口氣訂了兩年的課程。

前臺讓本人到場,先試一節模拟課再交學費,何畏在那頭含含糊糊地說,裘奇比賽視頻和舞蹈教學視頻他在網上看過,只要裘奇有空,學費不是問題。

前臺客氣笑道,“謝謝您對裘老師的認可,但這是規定,必須走流程……”

裘奇恰巧經過前臺,瞥見前臺紙上的預留信息,又見前臺一臉為難,擺手示意讓自己接電話。

“您好,我是裘奇。”

那頭沉默幾秒,“裘,裘老師本人嗎?”

“是我。你什麽時候有空來上模拟課?”

那頭匆匆翻開書本,嘩啦啦一陣響動。

“我可能沒時間……”

裘奇不說話,那頭沉默着,翻書頁的動靜再次響起,像在茫茫日程裏尋找那麽幾個小時的空閑。

裘奇在這頭悠哉地聽着那頭慌張的動靜,不一會兒,翻頁聲停了。

“下周三十八點,行不行?”

“可以。”

模拟課那天,市中心某交通樞紐超乎尋常地擁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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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奇帶着方框細邊鏡,手握方向盤,一邊用手指打節奏,一邊扭頭看車窗外穿行的路人。

雨天發亮的皮鞋,濡濕的肉色絲襪,從傘檐滴落的雨簾,背着書包穿着雨衣,在水窪前跳來跳去的小學生。

嘀嘀嘀。

後面傳來惡氣滿盈的喇叭聲,裘奇收回視線,繼續行駛。

停車,鎖門。

他撐着傘邁開步子,在便利店買了兩杯牛奶後,才進大門上電梯。

裘奇緩緩收攏雨傘,放進舞蹈房外的收納桶。推門進去時,一陣下課鈴響起,他低頭看表。

19點整。

他擡起頭來,和何畏對視。

何畏穿着黑T休閑褲,腳上蹬了雙舊運動鞋,藕一般的細白胳膊在袖口晃蕩,無端端生出菟絲花般的纖弱感。

他笑起來倒是明朗,“裘老師,我是何畏。”

裘奇眼鏡後的眼睛一彎,“你好。”

握手。

裘奇的手冰冷,何畏的掌心滾燙。

裘奇勾起提着的塑料袋,讓何畏拿裏面的牛奶,“給你買了一盒。”

何畏道了句謝,伸手接過握在手裏看了看。

全脂甜奶。

“還溫的,你先喝。我去換衣服。”

何畏點頭稱是,裘奇轉身時,見到他正對着鏡子發呆,像只吃夠了蘿蔔曬太陽的白兔子。

————————————————

“腿再開一點。”

何畏咬緊了下颌,額頭上的汗像開了龍頭似的涔涔滾落,兩條細腿抵着牆面,不受控制地抖動不停。

“往前壓。”

裆部的壓力讓他沒法再往前,裘奇不由分說擡腿抵住他的背,何畏嗷了一聲,兩條腿電光火石間嗖地縮回緊緊并攏,身體一歪,倒在地上蜷縮在一起。

血色從嘴唇褪去爬上耳根,何畏擰着眉,眼角還有依稀的淚。

“傷着了?”

何畏說不出話,點頭不疊。

“傷哪兒了?說話。”

何畏艱難地,“可能傷着子孫袋了……”

他聲音很輕,裘奇沒聽清,微微弓下身,“什麽?”

何畏只道他聽不明白,斟酌片刻,“扯着蛋了。”

裘奇一怔,臉上忽然升起古怪的表情,他抱着手臂轉過去,低頭不語。

老半天,他才幽幽地說:“你緩緩,我控制一下情緒。”

———————————————

這段還有疑問嗎?

沒了。

來,你唱一遍。

摸不到的顏色是否叫彩虹,看不到的擁抱是否叫做清風……

不對,是微風。

哦,微風。

……

午休時間像擦過的火柴,瞬息而過。

不知不覺裏,何畏在裘奇的逐字逐句正音正調下完成了整首歌,裘奇收起歌譜,笑眯眯對着他,“回去記得再練練。”

何畏點頭不疊,跟着裘奇前後腳出了練習室。穿過小道繞過回廊,遙遙看見柴原背對大場地窗口和隊友說話,何畏耷拉下眼皮,神情有點喪氣。

“舞蹈要不要幫忙?”

何畏在填滿歌詞的腦袋裏費勁地掏出舞蹈動作的記憶,“不用,難度不大。”

裘奇朝他舉起拳頭,何畏也舉起來和他一碰。

“加油。”

何畏笑起來,兩排牙齒亮晶晶,“放心!”

——————————

彭樂低頭來回翻看着小組演出單,“大家的舞蹈排好沒有?”

下面是一片充滿信心的高聲回應。

“何畏組上來,柴原組準備。”

彭樂看了站在中間的何畏一眼,沖他牽動嘴角,音樂響起,他抱着手臂站在後排靜靜觀看。

看完A組,彭樂繃着臉,連一個字的見解也吝于發表,擺手讓柴原組上。

何畏全程盯着B組,直至他們唱跳完畢,才收回目光,原本慌張亂跳的心也定下來大半。

兩組實力相差沒想象中那麽懸殊,歌曲調子高,但好在舞蹈難度不大,何畏的毛病不至于暴露無遺。

簡單的舞蹈就像何畏的底褲,只要難度适宜,絕對不至于在大廳廣衆下被嚴重羞辱。

何畏還沒來得及慶幸多久,就聽彭樂壓抑着怒氣。

“這就是你們拿出來的誠意?”

氣氛霎時變得冷凝,AB組沒有敢虎口拔牙的,整齊劃一地遵守沉默是金。

“兩組人準備了一天半,只有這種水平?到底什麽原因,出來說說!”

兩組負責編舞的人紛紛出列,硬着頭皮說了些編舞的看法和原因,彭樂沉着臉聽完,讓他們歸隊。

“今天晚上我會再來,舞蹈我來編。三天後的比賽,我要看到完美複制的演出!”

裘奇興致勃勃地托着下巴旁觀,聽彭樂這一通爆炸性的發言後,下意識用餘光看何畏,預料之中地見到他如同被當衆脫去褲衩時的表情。

啧啧啧,這下可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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