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舞臺上漾着藍色的如海水般的波紋,舞臺兩側的屏幕裏八人浸在水中的寫真一一閃現,選手的聲音在場內響起。
“我喜歡優秀的人,他讓我謙虛低頭,也讓我昂首挺胸去迎接無限可能。”
“我害怕努力的人。他像生于毫末的合抱之木,還沒成長已經讓我看見陰影,我唯有更加努力才能立在不敗之地。”
“我看好嚴肅的人,像精密的儀器有條不紊,規範行為背後是洞悉規則的盡在掌握。”
“我欣賞不羁的靈魂,披星戴月只為實現看似不可能的可能,守得雲開見月明,淩霄不會是泡影。”
選手齊聲,“二零一八年,謝謝你們讓我步月登雲。”
尖叫和掌聲幾乎掀翻體育館頂棚,閃爍的應援燈在黑暗中像一片流動的熒光海,許耀和方忍冬跟着工作人員在評審席落座,許耀戴着墨鏡,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屏幕兩側的寫真如棋盤狀碎裂消散,立體倒計時數字跟着鼓點變小,粉絲的倒計時隆隆響在身後。
“四!”
“三!”
“二!”
“一!”
西裝筆挺的曾元從後臺走出,朝觀衆席鞠了一躬。
“大家晚上好,歡迎來到《淩霄計劃》總決賽的現場,我是主持人曾元。”
後臺化妝間,選手跟着編導離開化妝間,陪着排練了兩天的謝婉和彭樂閉着眼在化妝間邊化妝,粉底搽上臉頰,一點點遮去倦意。
“彭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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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
化妝間裏一片沉寂,彭樂半晌才開口,“不算快,同類型節目我聽說國內女生第二版都快出了。”
“我是說我舍不得他們幾個。”
彭樂輕輕嗯了一聲,“出道是好事。”
謝婉嘆了口氣,現場轉播屏幕裏八位選手正在臺前亮相,在評審嘉賓和曾元演唱完後,兩組選手即将登臺完成《淩霄計劃》的最後一場表演。
“祝你們好運。”
“祝你們好運。”
何畏站在追光裏,靜靜看着臺下,目之所及是閃爍光點的黑暗海洋,耳朵裏一陣陣跳動着尖叫和自己的心跳聲,曾元的聲音忽然挨近。
“何畏,你有什麽話想對現在在看網絡直播的家屬親友說?”
“我現在是選手何畏,終有一天,我會是歌手何畏。”
“柴原,你對家人有什麽想說的?”
許耀伸手抓過墨鏡,被右邊的方忍冬一把握住,後者聲音很低,“別急。”
柴原低頭貼近耳麥,“媽,我希望你在看。最後一場了,你等我們回家。”
許耀面無表情地垂着眼皮不看他,右手緊握成拳。選手一一發言完畢,轉身走回後臺,許耀在曾元的介紹下起身往臺上走。
“接下來,由我的好朋友許耀帶來一首金曲——《執迷不悟》,在追求夢想的路上,我們都有一顆執迷不悟的心。”
許耀兩步跳上舞臺,抓過話筒閉上眼睛。
——————————
那是他們的第一次相見。
他躲在爸爸身後,怯怯地看着站在門口的高高瘦瘦的哥哥。她拉着哥哥進來,低低地說,“小原,這是弟弟,以後你要對他好,他叫小耀。”
哥哥走進屋子,長長睫毛垂着,面無表情的樣子很有距離感,許耀後退一步。
哥哥伸出手攤開拳頭,一顆奶糖躺在他的掌心,許耀擡頭看他不說話。柴原的聲音很安靜,“很甜,給你吃。”
許耀抓過來,剝開糖紙塞進嘴裏,糖紙被舌尖舔開,奶糖真的很甜。
她俯身摸摸許耀的腦袋,“喜歡的話,以後哥哥每天給你買,好不好?”
許耀點頭,餘光裏哥哥靜靜地站着,臉上沒有悲喜。
盡管時隔多年,世事變遷,許耀也永遠記得當時那顆糖的甜。
沒有母親的家裏在飯點終于響起鍋碗瓢盆的清脆聲,爸爸的店鋪裏,哥哥進進出出幫忙對賬推銷,許耀捏着小手電在床底下瞎晃,坐在小板凳上哼唱不成調的曲子,快樂的調子像美夢一樣沒有邏輯又讓人快樂,噩夢藏在床底下一現而過的黑暗裏。
高速上的一次進出貨把一家人的忙碌快樂掐滅在刺耳的警笛聲裏。
當晚,睡夢裏的許耀被哭泣的她抱起來,坐上叔叔的面包車,拉上門的時候哥哥恰好伸手進來,被摔上的車門猛地夾了手。他卻一聲不吭地上了車,坐在沉默地坐在後排。
一片死寂裏,她在壓抑着哭泣,叔叔在商量和什麽運送有關的事情,不明所以但感到不安的許耀回頭看哥哥,他沉靜地坐着,路燈的光影不斷在他臉上游動,虛虛握住的手背上一片淤青。
許耀朝他伸出手,他擡起頭盯着許耀幾秒,緩緩從兜裏摸出一顆糖,放在他掌心。
“小耀別怕,哥哥還在。”
許耀緊握住糖一下子哭了出來,她緊緊摟住他,擦着他的眼淚,“媽媽照顧你,媽媽永遠照顧你……”
沒有任何人告訴他,許耀卻忽然明白過來,媽媽走後爸爸也走了。許耀把臉埋在她的領口,手緊緊握着糖,放聲大哭。
舞臺上,許耀閉着眼,睫毛微微顫動,“就算是執迷,我也執迷不悔。我不是你們想的如此完美,我承認有時也會辨不清真僞,并非我不願意走出迷堆。只是這一次,這次是自己,不是誰……”
家庭經濟情況急轉直下,她告訴自己,課外音樂班必須報停,他大哭起來,哥哥皺着眉頭讓他體諒她。許耀噙着淚花怔怔地看着他們,又轉頭去看挂在牆上的爸爸,大顆大顆眼淚簌簌往下掉。
她也哭起來,蹲身摟住他連連道歉,他哭得滿臉淚用力掙脫她,說她是個害死爸爸的壞女人。
哥哥揚手給了他一巴掌,許耀吓得忘了哭,回過神後扭頭摔上門回了房間。第二周的周末,哥哥沒有在家,她把公車錢和飯費塞進他的書包夾層。
“小耀最喜歡唱歌,去學吧。”
他抓着水壺繩在屋子裏四顧,“哥哥呢?”
她輕松地笑着,眼裏忽然湧上淚,“哥哥去叔叔廠裏幫忙灌啤酒了,不能送你去教室。”
“他對我壞了!”
“書包裏的錢是哥哥的積蓄,哥哥說以後會讓你一直學下去,在學校要向哥哥一樣努力,好不好?”
“我比哥哥還厲害!”
她抹了眼淚點頭,“是,你比他還要厲害。”
許耀的歌聲從舞臺前傳來,柴原看着穿着一身白襯衣的他,恍惚裏像看到許耀第一次參加區歌唱比賽的樣子。
“要我用誰的心去體會,應該睜開眼,我用我的心去看去感覺,你并不是我,又怎麽能了解……”
他朝着臺下鞠了個躬,轉身看着站在陰影裏的柴原,臉上還化着濃妝,眉心一顆紅點,笑起來臉頰鼓鼓的,紅撲撲的。
“哥哥,我厲害不厲害?”
如潮的掌聲裏,許耀從側面離場,和他擦身而過,柴原垂下眼皮,什麽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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