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罪惡的早戀

繼日而來的一如昨日的生活裏,無可避免地夾雜進了恐慌與懼怕,內心裏也老是徘徊着由此而生的根源症結。走到大街上,呼馳往來的汽車掀起了我的焦慮不安,好似刻意一般,我想回憶起曾經聽到過的警報聲,但卻怎麽也想不清晰那種讓人心驚膽戰的音調與旋律。那代表着正義的調子在四處驅散黑暗、鎮壓邪惡,也無時無刻不在加劇着我心底深處的惶惶不安。

我想象着兩個警察開着警車到校園,然後找到高一一班,他們有如兩尊凜然不可侵犯的天神站在教室門口,用職業化的音腔打斷黑板上沙沙沙的粉筆字聲,在同學們一個個瞪着眼、張着嘴表示驚訝的眼神中,徑直走到我旁邊,把我揪扯起座位,另一人從兜裏掏出一副冷冰冰的銀白手铐,束縛住我罪惡的雙手。我會一臉哭喪、滿心驚恐、一身羞愧、滿眼懊悔地走在同學們錯愕的視野裏,經過他們的課桌和書本,走過老師的窄小講臺,邁着僵硬虛弱的步子移出教室,坐上警車,從此遠離知識的神聖殿堂,在牢獄中忏悔着度過一生。

與至親的父母訣別,與摯愛的姐姐訣別,與喜歡的無鹽訣別,我十年來在內心築起的人類文明的知識長城将會轟然崩塌,灰塵遮天蔽日,世界都會一片黑暗,被可憐地吞沒。

可能我會哭出來,哇哇大哭、涕泗橫流的那種。我覺得這種可能性非常大,因為從小我就好哭,只是現在沒有哭泣的理由或悲傷,眼淚也就在雲霧深處,不見蹤跡。

冷汗順着後背的脊梁骨流下,流出一條清晰的印記,就像是可供警方抽絲剝繭的犯罪記錄,它滑到我的股溝,由此打濕了我的褲沿兒。

教室裏的沉悶氣氛使我的身體些許燥熱難耐,我艱難地脫掉外衣橫放在大腿上,責怪自己鬧着多穿了一件毛衣。我在心裏默默計算着警察大致何時來,他們一臉威嚴的樣子讓我畏懼;他們會不會在腰間的皮帶上配一把槍?甚至會不會将槍拿舉着手中?畢竟我是一個殺人犯,這是一個無法逃避的事實。

我想了成千上萬遍:在家裏、在車上、在走路時、在教室裏、在小便大便時,占據着它們的一度曾是我在課堂上聽見的生澀的知識點或是試卷上遇到的難以解決的題目。然而,對于這道題目,我卻找不到可以解決它的“知識點”,只能毫無條件前提的一味假設,一層一層的假設推理下去。所以,它會有着無數個解——可能下一節課,可能今天晚自習時,也有可能明天,更甚者一星期後,我會坐上警車“免費”搭乘到警局。時間拖得越久,內心的各種紛亂的情緒就折磨得我越深。我需要一劑定心藥!

“你怎麽啦?這幾天看起來憔悴了不少,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情?”鐘無鹽注意到我心不在焉的臉色。

“我在想給你買什麽禮物呢?”我對她笑笑。

“真的嗎?”

“嗯。”

“那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我注視着她的眼睛,“但不知道是不是驚喜。”

“會讓我失望嗎?”

“不知道。但我想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不會。”

“那就是驚喜。”無鹽吸了一口奶茶後遞給我。雖然我和她已經接過吻了,但看見她遞過來的奶茶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愣怔了半秒鐘,我動作很是僵硬地接下了,幫她拿着。

“你不喝嗎?”她看着我問道。

“我不渴啊。”我額頭發熱,略顯尴尬。

“我喝它不是為了止渴。”

“那是為了什麽?”我順口問道,其實我并不感興趣,只是想将自己的注意力從思緒那裏轉移出來。

“就為了喝。”

“呃……”我舉起奶茶到眼前,低眉看見吸管上有殘留下的水漬,很明顯。然後用嘴含住它,形成氣壓差吸了一口上來。

“好不好喝?”

“就為了喝而已,管它好不好喝呢。”

鐘無鹽哈哈笑出聲來,嗔罵我有點狡辯但很可愛。

“我第一次收到男朋友的禮物,還真讓人有點期待啊。”

晚上回到家裏,感到渾身疲憊、精神萎靡。勉勉強強征服了幾道簡單的題,遇見強悍的敵手,就開始蹙眉沉思,卻渾然不知沉思的大部分時間都交給了呆滞。

流螢說我又咬起了筆頭,還将自己的頭發抓得亂七八糟的。從懂事以來,我就不再咬筆頭了。

十二點鐘剛到我就睡下了。

一夜無夢。照常上學。

中午時,我坐公交回家。剛下車,對面走來一個男人将我攔下。

我以為是便衣,一顆心頓時砰砰砰突兀跳快了起來。

“同學,能不能找你談幾句話啊?”

“沒空。”我慌亂地想要錯身離去,表情裏顯現出對他這種侵犯行為的厭煩,卻又被他從後面叫住。

“我不是警察。”

聽到這幾個字我微微打了一個冷顫,停滞了一瞬,接着起步。

“但我是因你那件事而來。”

毫無疑問,他知道了。我扭過身驚恐地看着他。

男人似笑非笑地盯住我,一雙如饑似渴的眼睛像是要把我的樣子烙印在腦仁上那般滲人。“現在有空了嗎?”

心髒似乎被提到了嗓子眼處,我的喉嚨跟着砰砰砰跳彈起來,像是要頂穿我的脖子。

“什麽事呀?”我放緩呼吸,噴出幾次沉重的二氧化碳,想要減緩心髒搏動的速度。其實我故意裝糊塗的表現,連我自己感覺都不像。

“殺人的事。”他犀利地盯着我的眼瞳,興許是我聽到之後暴露無遺的驚慌,使他發了笑,轉而語氣柔和地說道:“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談談可好?”

“可我還要回去吃飯。”我像是躲避什麽似的,極力拖延着,不去揭露我們都已知的可怕的真相。

“今天堵車了,老師拖堂了。晚回去十分鐘,慈愛的母親不會責罵自己心愛的兒子的。”他笑眯眯地說道。

我們來到就近的公園的一顆樹下,他一屁股坐在鋪有兩片落葉的椅子上,然後對我說:“坐着說吧。”我不想離他太近,拒絕了。

周圍的人很少,整座城市正在吃飯。

男人直接切入正題,像是專門給我留吃飯的時間。“我看見你殺人了。但其實你不是有意殺的他,你的手裏沒有刀,對嗎?所以,你是無辜的。”

我點了點頭,随後想到他是怎麽知道的。

“我正好目睹了整個過程,在自家的陽臺上。原本我只是想着當一個盡職盡責的觀衆角色,看着鬥獸場裏兩頭年輕的幼崽相互厮打。顯然,其中一頭身子骨有點弱,老是被另一頭揍。”男人臉上挂着戲谑的含着笑的表情。

我不僅羞愧還害怕:這個男人竟然知道整個過程,他會不會去警察局告發我?還有沒有其他人也看見我殺人的過程了?他們是不是已經向警察報案了?警察是不是已經将我列為了嫌疑犯?

“值得稱贊的是,那頭瘦小的鬥獸有着無畏的精神,明知不敵,卻為了榮譽一戰,”男人口中有着少許的贊賞,“然後無意間就用自己的爪子殺死了對方,似乎有無所不知的天神在背後幫助他,借他的手懲罰□□犯。接着他慌裏慌張地跑掉了。我以為那個害怕的殺人犯會在逃跑回家後将整件事情哭着說出來,但看情況好像并不是這樣的。或者,愛你的家人在包庇你。”

他平靜地講完這件事後,我的面色想必早已蒼白如紙,然而接下來的話卻出乎我的意料。因為他好像給我銜來了橄榄枝。

“你殺人的整個過程的痕跡我們全都給你抹幹淨了,當然不排除會有一兩個像我這樣目擊者,但沒關系,我們擅長于幫警察找到真正的‘兇手’,所以你并不會有事的。”

“真的?”

“毫無疑問!”他将雙手攤開,做出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但是,也不知道是哪個人說的‘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應該知道吧?”

“不知道。”我搖了搖頭。

“我的意思是你應該懂得這句話的意思吧?”

又是一根繩索束縛住了我。“你們……”

“是的,我們。我們是一群專門招攬天才的人。當然了,我并不是指你以七百分或者六百九十分這樣耀眼奪目的成績登上學校榮譽榜榜首這些小事,你或許會感到驕傲自豪,但在我看來,這些都不值一提。”

“你放屁,這些不僅是我的榮譽,更是人類知識的榮譽。它代表着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不朽智慧結晶,它改變了整個世界。無論是物理中的各種定理,還是數學中的各類公式,它們都是偉大的,發現它們的人更是是偉大的,艾薩克·牛頓、尼古拉·特斯拉、卡爾·高斯、波恩哈德·黎曼,要是沒有這些人世界将會倒退一百年。你不能亵渎知識,更不是輕蔑偉人。當你把你的蔑視态度加在知識身上,你就是在蔑視整個人類崇高的思想。”我被他的話紮了一下,喘着氣竭力争辯道。等我意識到時,發現自己話多了,但我就是容忍不了這些家夥瞧不起那些數學物理中的定理公式,我見不慣他們這群無知者眼中的輕蔑神色。

他被我的吼叫震地愣了一秒。“小家夥,你還真勇敢啊,一個殺人犯竟然還可以這樣理直氣壯的對一個随時可以在法庭上指認你是兇手的證人大聲叫吼。”他威脅了我一句,然後掀一掀眉毛生硬地說道:“我為我剛才的話道個歉,你說得有道理。”

這家夥,我絲毫沒聽出話中的歉意。

“你一定很好奇,你是怎麽殺死那個混蛋小子的,對不對?”他看了看手表。

我不可置否。

“如果我告訴你,這就是你與生俱來的能力,你是一位受上天眷顧的寵兒,你會怎麽想?”

“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應該利用上天賦予你的不同凡響的才能。你知道,浪費自己的才能是最可恥的一件事情。”

“我的才能是學習浩瀚的知識。”

男人被噎得無話可說了,他停頓了一兩秒後,繼續說道:“加入我們,你可以拒絕,那麽今天下午警車就會開進你的校園,從此你就只能去監獄裏學習崇高的人類知識了。”

他的威脅讓我無可奈何,他知道我的軟肋在哪裏,然後精準地一刀狠狠地刺了下去。“加入你們幹嘛?你們是做什麽的?”

“我說我們是拯救世界的,你信嗎?”

“我沒興趣來猜。”

“事實上呢,拯救世界太艱難了,所以我們先從個人做起,這次是拯救你。”他像是開了一個玩笑似的,當發現玩笑并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而窘迫地笑笑。

“我加入有什麽好處嗎?”

“我們能許下給你的好處就是讓你繼續接受并傳承人類的知識,當然,如果你需要錢的話,也會适當考慮支援你一些。”

“那有什麽壞處?”

“犧牲掉你的時間。好了,小夥子,回家吃飯吧,我不想多耽擱你一分鐘吃飯的時間,明天給我答複,你可得仔細想好。”他坐着并沒有挪動身子。

我颠了一下書包,扭頭轉身離去。我很清楚我已經沒有了選擇,進了監獄就會被銘刻上“罪犯”兩個字,終生抹不掉除不盡,還得讓我的家人忍受別人異樣的目光,和背後各種言辭談資。無論在誰的眼中,我都會從一個學習天才跌入罪犯的深淵,永遠都爬不上來,和世人最憎惡的一群人待在同一層階梯上。但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那個男人說的話嗎?我真的能逃避掉正義的審判嗎?忍受住痛苦的折磨嗎?

“嘿,蘇畫屏同學,把這個拿上。”我不情願地回頭看去,駭然發現是我帶去的那把水果刀。“回去給你姐姐削個蘋果吃,會很甜的。”

晚上,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流螢,用征詢的眼神看着她。

“你需要問我的意見嗎?”她的話讓我似懂非懂。

我用鐘無鹽借給我的餘下的錢去文具店裏買了一支英雄牌的鋼筆。在挑選顏色時,突然想起忘了問她喜歡什麽顏色了。

“要不要選這支黑色的?”店員見我猶豫不定,輕聲建議道。

“黑色适合女生嗎?”我擡起頭看着她問道。

“是送給女朋友嗎?”她用恍然明白的語氣再問道。

驟然間,我的臉紅了起來。

“你知道她喜歡什麽顏色嗎?”

我搖搖頭。

“那其實呢,這支黑色的鋼筆不錯,因為黑色是普遍色,而且這支鋼筆的外觀形狀很好看。你覺得呢?要不要就選這支鋼筆呀?”

當我倆坐在臺階上吃晚飯的時候,我從夾克外套的口袋裏拿出它,沒有精美的包裝,就原本配送的一個盒子。當她問我為什麽沒有包裝時,我才意識應該包裝裝飾一下,不然就沒有禮物的樣子了。

其實,店員提醒過我,但我覺得麻煩就免去了。禮物難道在乎的是包裝嗎?

無鹽打開盒子,将鋼筆拿在手裏摩挲了一會兒。“好醜的一支鋼筆啊。”

我尴尬得臉立時紅了。她的話裏聽不出來是欣喜或是失望,所以我沒接話,只是默默地吃飯。

“留到以後用吧。”她将鋼筆遞給我。“為了高考。”

我裝進口袋,含糊地嗯了一聲。

“我們高考完後是不是會分開?”她夾了一口飯在嘴裏,盯着我問道。“你肯定會考上一所超好的名牌大學,而我呢,能考上個一本就不錯了。到時候我們會不會一個在東,一個在西,或者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啊,然後穿越半個中國,就為了情侶之間的約會?我卻覺得這樣的愛情一點也不浪漫,盡是別離心酸。”

我繼續保持沉默。事實上,我餓壞了。前幾天的焦慮症害得我吃不香飯菜。

“我們會不會分手?因為高考。”她再次問道。

“會!”

“認真的?”

“非常認真!”我嚼着飯菜擡起頭看着她,用舌頭舔了一下嘴角,雖然我的樣子看起來很滑稽,但我的眼神卻展示出滿心的認真嚴肅,我也希望她能理解我的意思。我并沒有在開玩笑。

“為什麽?”

“因為高考。”

“我問的是為什麽要分手?你不愛我嗎?”

“因為要高考。戀愛會影響我的學習,現在就在影響我的學習,但目前我還能應付得過來,我原本打算高二一結束就和你說分手的,現在你問起,那麽我不得不提前和你說出我的計劃,你就提前準備好吧。”聽口氣我好像有點鐵石心腸,但我卻不這麽認為,我從來都沒有看好過我和她之間的這場鬧劇式的愛情。

“那就現在分吧!”鐘無鹽委屈似的要哭出來了,變了調的聲音讓我心生憐憫。

戀愛的副作用在于我們表現在臉上的春風得意,舉手投足、一言一行之時都會有着令人生疑的破綻。然而我的父母卻絲毫沒有察覺到“罪惡的早戀”正在荼毒着他們引以為傲的兒子,善良的班主任将看到我和鐘無鹽的事情向父母隐瞞了,大概是他覺得戀愛不分早晚,只要不影響我雄踞榜首的實力就行。我毫不懷疑他會約我談話、約鐘無鹽談話,一個對一個,老師對學生,在我被擠下榜首的時候。

在他第一次發現我們倆的異狀後的當天晚自習,他就約我去了辦公室。開口一句就問我和鐘無鹽是怎麽回事兒。我不知如何回答。

我的各位任課老師幫我解了圍,他們果真像一群朋友那樣圍在一起,談了起來。以我為中心。

衆老師說青春期的少年可以理解,還談起自己當年的經歷,衆口一詞地說可以理解,但注意不要影響到學習。最後,班主任也沒有批評我,讓我教教鐘無鹽。

“她的爸爸專門找關系将她送到我們班上,就是讓她能有一個更好的學習氛圍,讓她好好學習。你要是幫她考上一所好大學了,他爸爸肯定會感激你的,也能給他留下個好印象。”班主任笑容可掬地說道。最後,他重複了一遍那句話:“但是,你要注意,不能影響到自己的學習啊。”

“我沒問題。”我十分聽從老師們的話,因為我的身份是學生,當然學習最重要。這可沒什麽錯。

她聽了我的話後,眼淚在眼眶裏不停地打轉轉。終究是忍不住了,它們在打濕睫毛後滴落進放在大腿上的飯菜裏。“以後呢,高考以後呢?”她的聲音變得有點含糊不清,但并沒有出現上次那樣的勢不可擋。

“應該,各奔東西。”

“我們還可以和好嗎?”她顫聲問我。

“這個問題有點難以回答,我不可能預測兩年之後的事情,因為有無數種情況等待着要發生,但最終只能選擇其中一種情況發生。所以,我回答不了你的問題。”我吃幹淨了我的飯菜,看見鐘無鹽沒吃多少,催促道:“趕緊吃飯吧。”

她轉過臉,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接着端起飯盒刨了一口在嘴裏,嚼了兩三下後含糊不清地問道:“如果我願意和好呢?”

“那就增加了可能性。”

“如果你也願意呢?”

“可能性就更大了。”

她沉默不語了,繼續埋頭吃飯。我坐在一旁看着她吃飯,不知道是什麽心情。說實話,她吃飯的樣子一點也不優雅。反正沒事兒可做,我只有看着她吃飯。

“你看着我幹嘛?”她嘴巴裏噴出一粒米飯,掉在我的手臂上。

“我只有看你啊。”我用兩根指頭夾起那粒米飯,“從你嘴裏掉出來,你吃還是我吃?”

“我才不吃。”

“那我可以吃嗎?”說完,我就送進了我的嘴裏。

“我吃不完了,給你吃吧。”過了一會兒,她把飯盒遞給我,我接過來,夾了一塊土豆片,然後夾了一坨白米飯送進口裏。

“我們□□吧。”她不再掉淚了,只是臉上留下兩道淡淡的淚痕。

“什麽?”我難以置信地與她的目光對視。

“我說我們上床吧。”鐘無鹽滿嘴唇的油漬,亮閃閃地發光。她似乎很認真,不像是開玩笑。“我們剛剛不是讨論過了嗎?既然一定會分手,而且以後複合的可能性也很低,那麽在戀愛中就得經歷一件讓我們難以忘記的事情。”

“那就非得上床嗎?”這個話題很敏感,我沒有往那方面想,但卻有了生理反應,它在褲裆裏的位置很別扭,讓我很難受。

“戀愛的最終目的不就是為了它嗎?我們早點達到這個目的不好嗎?而且現在我們都互相喜歡,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吧,只要我們做好安全措施的話。”

“父母可不會這麽想。”我咀嚼着飯菜。

“是啊,為什麽要在乎他們怎麽想呢?我們都十六歲了——”

“還未成年。”鐘無鹽突生的奇怪想法讓我不知所措。“以後後悔了怎麽辦?”

“現在不後悔就行啊。”遲來的兩抹羞紅浮現在她的臉蛋兒上,十六的少年少女談起愛欲這個沉重話題,多少會讓人難以啓齒,臉上害臊。

可她勇敢地看着我,神情裏面是等待着我答複的期待。在她這種無畏無懼的注視下,我渺小得好像一只螞蟻,仰視着面前這個矗立的巨人。我感到我很懦弱膽怯,被她的勇氣迫壓得驚惶不定。

“你和我接吻的時候,你都有生理反應了。難道你沒有想過和我上床的場面嗎?”她咄咄逼人的語氣使我內心深處的羞恥像是突然之間被暴露在了熾烈灼熱的陽光底下。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回答是,就是承認了自己曾幻想過和她上床的情景,這種異常龌龊下流不堪的想法怎麽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臉面燙熱、心髒急跳地揭示出來呢?回答不是,我就是昧着良心說話,而且身體的自然反應也在無情地反駁我,戳穿我口上懸挂着的可恥謊言。

我憋紅了臉,發現身上連一塊遮羞布都沒有,□□裸地被她的一雙眼睛審視着。“你,不是,認真的吧?”

“我是認真的。”她目光炯炯地盯看着我,“怎麽樣?就這個周六,我們去賓館開個房間。”

“我晚上得回家睡——”我嗫嚅道。

“我們可以白天啊。”她的聲音似乎大得吓人,我趕緊四處望了幾眼,像極了一個偷了寶貝的賊人。

等對面那個來上廁所的同學進去以後,我才開口。“無鹽,我沒想過要和你……上床,我的意思是,我是有想過。在晚上睡不着的時候,在深夜裏欲望來臨的時候,或者,在我……手……手……淫的時候,有想過和你……但你得明白‘想一想’和‘做一做’是兩件不同的事情,就跟理論和實踐的區別一樣……”

“理論就是在被不斷地用實踐證明啊。”

“不,不是的。我另外舉個例子。”我着急地說話有點結巴,一時之間找不出一個具有說服力的例子。“就跟,就跟,就跟‘我晚上睡覺時想着第二天吃面條,可第二天我不是非得要吃面條,因為我并不在乎昨天晚上是怎麽想的呢’一樣。你懂了嗎?”

鐘無鹽沉思了一會兒。“我懂了,你得選擇吃面條才行。”

我無力辯駁了,但我的目的達到了,也松下了一口氣。“是這樣的。”

“那我們繼續單純的戀愛嗎?”

“戀上愛情很好啊。”說完,我将餐盒扔到垃圾桶裏,然後湊近到她的面前,捧住她的臉,吻住她的唇,在戀愛中吸吮着。

用嘴唇和舌頭将她嘴唇上的油漬吸舔幹淨。

“要上課了,走吧。”

“等下,油漬你舔幹淨了,卻留下了你的口水。”她抽出一張紙巾仔細擦着,接着又踮起腳尖擦擦我嘴上的油漬唾液。“這樣就好多了。”

她仰看着我,露出一個十分純真自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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