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擁抱新生

話音落下,一群穿着雪山族衣服的演員從臨時搭建的棚子裏面走了出來,在鏡頭下各司其職,攝像機也開始運作。

男三天一翼是雪山族人,也是表演學校的學生,身高體壯,面相老成,片酬只有五千,跟組拍外景可以拿補貼,雪山寒冷,拍的很認真。

周堯見梅導在忙,便在劇組內外游蕩,所到之處人群紛紛退讓,無數閑人過來與他攀談。但只有夏睿仗着同車情誼一直站在他身後,叽叽咕咕地說個不停,一會兒山好,一會兒水美,一會好冷,一會又想去看猴子,簡直就是典型的招貓逗狗二逼青年。

最後周堯撩開演員化妝的帳子,步行而入,頓時暖風撲來,眼前一亮。

這裏開了幾個充電的應急燈,別說帳子裏的火爐熊熊,光是這幾個應急燈就能提高二三溫度,白斂正坐在燈光聚焦處補妝,那張臉白的簡直過分,似雪一般,卻又瑩潤出淡淡的粉。

“白哥皮膚真好。”夏睿誇着。

“你的膚色比較健康。”周堯回答的很中肯,白斂似雪,夏睿卻似秋收的小麥,如果兩人能夠綜合一下就好了……只是那該是什麽顏色?

“我這不健康,我還能更黑,這不……您不是不讓嘛。”夏睿對自己當前不夠“爺們兒”的膚色一直頗有微詞,但到底還記得眼前站着的人是誰,不太習慣地捧了一句,“您的膚色在我看來就比較好,蜜色的,不夠白,但也絕不黑,正正好的健康。”

對,蜜色。

周堯轉頭對着夏睿笑了一下。

“形容詞不少。”

“我是跟您學的,我可是您書粉,蜜色這個詞我見過。”

“別動。”那邊正在補眉的化妝師眉梢突然一蹙,轉身拿起了一根棉簽。

正要說話的周堯轉頭看過去,就看見白斂仰頭迎着化妝師閉上了眼,睫毛濃長,瑟瑟顫着,似翩飛的蝶。

周堯盯着那睫毛多看了兩眼,等回頭看見夏睿時,竟一時間忘記自己該說些什麽。

周堯去的時候是中午,還吃了劇組的盒飯,條件是真的艱苦,其實周堯待兩個小時就有點受不了想走,最後卻一直陪到三點過收工。

大型的機器架設起來很麻煩,但這荒山野嶺的總不能留着人看守,所以光是拆卸裝備就折騰了一個多小時,等大部隊走出保護區,已經臨近五點。

所有人往車上一坐,疲憊的好像要死去。

梅廣軒和周堯坐在一起說:“你也看見了,條件就這樣,我也沒辦法拍快,不過白斂的戲份今天是結束了,明後天再拍拍夏睿那邊的,我們就可以收工回家。”

周堯其實不太擅長安慰人,但此時此刻也知道必須要說點兒什麽好話,所以他抓住梅廣軒的手說:“真的謝謝你,我來一天就受不了,這些天辛苦你了。”

梅廣軒靠在椅背上笑:“我也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如果吃苦能夠做出點成績來,我是願意的,沒什麽辛苦不辛苦,這就是我的工作。”

周堯很感動,低頭看了一眼梅廣軒凍出了凍瘡的小手指,感激地再次拍了拍他手臂。

雪山這邊的外景條件有點艱苦,離開了賓館就沒有信號,周堯一路趕過去,急着和劇組的人碰頭也沒空關注金漪在做什麽,等凍的手腳哆嗦地回到賓館,一看,《神說》上熱搜了!

這個時候其實整個劇組都在讨論這件事,大家在餐廳裏圍着桌子坐下,顧不上吃飯都在看手機,你一言我一語地說。

“我們的劇組上熱搜第三名了,這才晚上七點啊!那天《看愛》用了不知道多少營銷號,晚上十一點才把宣傳片送上去。周總,咱們這是買了多少營銷號啊?”

周堯的目光從手機屏幕移開,沒等說話,就有人接道。

“咱們要買什麽營銷,周總就是大營銷,就說咱們誰沒看過周總的小說,我當年沒飯吃的時候看過《神說》就差點沖到雪山找機緣了。”

“哈哈哈哈哈!”

“說起這事我就想起來,小說裏蕭子期唱的歌不是寫了歌詞的嗎?我自己還編了曲子,在宿舍裏彈着吉他可把自己牛逼壞了,蕭子期附身啊!”

“哈哈哈哈哈!”

周堯被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逗笑,反倒不好意思說什麽了。

別人誇你的時候就安靜地聽着,可千萬別附和,那就是膨脹。

最後一個菜都上了桌,大家還說說笑笑地不停,話題的中心不知不覺地轉移到了劇組的氛圍上,很多人都在表示這個劇組沒有大牌,最大的大牌是周總還不經常來,真是他們待的最舒心的一個劇組。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周堯即便剛剛就覺得有點兒不太舒服,還是忍不住地笑。

不過到了最後,終于有人拍到了“馬屁”上。

關注點正确的是隔壁桌負責演員化妝的化妝師們,在這樣條件艱苦的外景地,女性來的并不多,所以女孩們更是抱團在一起,坐了一張桌子。

之前一直沒有說話的女孩們三兩個地低頭湊在一起看手機,看着看着就“哇”的一聲,還有兩個女孩突然擡頭看着白斂,捧着的臉眼見着就紅成了“紅蘋果”。

化妝組的組長是個三十五的事業型女性,視線從手機移開之後定定地看着白斂,最後嘆息一聲:“原來我們小白這麽帥這麽上鏡的啊!”

馬上其他女孩接道:“對啊對啊!帥死了!”

“我有錯啊小白,我這幾天沒給你畫好妝,我有罪,我要磕頭賠罪。”

“哎呀!我今天還吼了小白一句,膽小地瑟瑟顫抖。”

組長馬上說道:“不行,一會我們再開個會,微調一下小白的妝,等會兒都來我屋裏啊。”

“嗷,好的!”

這是什麽情況啊?

這些娘們兒在說啥呢?

忙着溜須拍馬的漢子們面面相觑,找不到話題點。

但也有從剛剛起就沒說話,低頭認真看宣傳片的漢子,這個時候才慢了一點地擡起頭來,然後就一臉崇拜地看向周堯,還有和他坐在一起的梅導。

“周總啊,咱們确定拍的是網劇嗎?不是電影嗎?這宣傳片絕了,完全是大片的既視感啊!”

“對!鏡頭的剪接,節奏的把握,緊張感的營造,我中途差點兒沒喘過氣來。”

“這次我相信周總沒有營銷了,就這個宣傳片我看過了絕對會二刷三刷,超高質量啊!”

這麽一來,誰還顧着吃飯啊,全部跑去看宣傳片去了。

“哎呦!”“帥!”“大片啊!”“這是我們拍的片子?我不信!”一疊聲的驚嘆聲紛紛響起。

繼而有些人端起茶杯跑來敬茶,真心誠意地說:“周總,就這宣傳片的質量,就我們演員的實力,這部劇火定了!”

還有人跑到白斂身邊說:“小白,快給我簽十個百個簽名,我有預感,我要發財了!”

周堯被人捧着,從容淡定地微笑。

白斂被人捧着,臉紅着,笑容怯怯。

好不容易吃飯了,熱度未退,所有人都一邊聊一邊吃,白斂雙手托着茶杯遞到周堯面前說:“周總,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周堯拿起茶杯撞了一下,淡淡地笑着,随後說道:“晚點來我房間,幫我對臺詞。”

這一瞬間。

餐廳裏的聲音好像瞬間小了一半。

不知道有多少視線落在了他們身上,但周堯卻渾然未覺地看着遲疑的白斂,揚眉。

白斂斂眸看着手中茶杯裏碧波綠葉,也從倒影裏看見了自己的眼睛。

認識周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無論周總對他究竟什麽看法,但他很清楚自己不能過度揣測周總話裏的深意,尤其是周總說對臺詞的時候,他就是對臺詞。

在那些對臺詞的日日夜夜裏,他比起他人應該更了解周總的人品,也知道他怎麽一顆心地撲在事業上。

所以他喝盡杯中的茶水,對着周堯粲然一笑,“好的,吃完飯我就過去。”

今天的晚飯吃的很慢,主要《神說》宣傳片成功上熱搜的消息很讓人振奮,有平日裏喜好喝上兩口酒的再忍不住,吃着盤子裏剩下的冷菜,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了很久。

白斂不喝酒,晚上又有事,吃完便走了,他和夏睿坐一趟電梯上樓,都是主演的待遇能夠住個單間,所以住在一層。下了電梯離開人群,白斂被夏睿拉住了。

夏睿說:“白哥,我一直覺得你早晚會火。”

正在找房卡的白斂停下動作,對他笑。

但夏睿接着又說道:“所以您找個時間提醒周總一下,低調一點兒,組裏的成員總換,消息傳出去對你以後發展不好。”

白斂聽懂了夏睿話裏的意思,解釋道:“真的只是對臺詞,周總是個工作狂。”

這簡直就是掩耳盜鈴啊,夏睿嘆了一口氣,轉口問道:“咱們賓館有健身房嗎?在幾樓?”

白斂回了房間,先去房間洗了一把臉,把劉海按照周堯喜歡的模樣又撩高了一點,又想去拿剃須水的時候愣了一下,看着鏡子裏忐忑又期待的那個人,将手緩緩地收了回來。

最後擦幹了臉,又把劉海柔軟遮住了額頭,這才出了門。

周堯住的更高。

外景拍攝的條件艱苦,距離外景地最近的賓館被他們包下,這賓館裏最好的房間也一開始就留給了周總。

哪怕他沒說過什麽時候過來。

電梯往上行駛的時候,白斂就低頭站在門邊上,明明腦子裏一片空白,但當電梯門打開的時候,他的心髒還是漏跳了一下。

說起來,他出來拍外景,有半個月沒見過周堯了。或者說,自從他們從海市回來後,周堯就忙的看不見身影,連載小說寫存稿,還要忙着編劇,偶爾還有些應酬需要他親自出面,劇組裏的人都在抱怨外景的環境不好特別艱苦,但每天的工作時間差不多也就七八個小時,回到房間裏就可以放松下來。但周堯一天24個小時,基本要工作十五個小時,白斂這輩子沒寫過多少東西,畢業的論文差點讓他禿頂,所以最佩服能夠靜下來寫東西的人,反正讓他一天十五個小時都在和文字打交道,他一定得瘋。

這樣想着,白斂敲開周堯的房門,換上一套寬松居家衣服的男人打開了門,随着他的出現,還有撲面而來的暖風,簡直有點燙人。

白斂視線先是被周堯鼻梁上的無框眼鏡吸引,然後留意到了他穿在身上的鉛灰色上衣,明明是比較寬松的款式,卻還是繃不住男人寬厚的肩膀和胸口,桃心的領口開的有點微微的深,被左右拉開之後,可以清楚看見男人鎖骨的形狀。

白斂不是彎的,雖然他目前也沒喜歡的女人,但大概是這次分開的時間長了點,視線在周堯身上掃過一圈,竟然發現了自己之前從未在周堯身上發現的亮點。

脖子細長,鎖骨筆直,這算不算男人吸引男人的色氣?

白斂收回目光的時候确認自己好像也沒有親一下,或者摸一下的想法,所以真要進入到某個程度,大約還是只能閉着眼咬牙當被狗咬了吧?

啧。

罪過罪過,周總怎麽會是狗呢,這樣的念頭可不能再出現了,想都不準再想!

白斂那平靜了很久,一心一意拍戲磨煉演技的心思,終于因為周堯的再次出現,亂了。

他低頭進了屋,不太敢看周堯,所以也沒發現周堯不太好的臉色,自顧自找了個距離筆記本電腦不遠不近合适的距離坐下,說:“周總,現在就開始嗎?是《超算》的劇本嗎?”

說起來,他上次看了一半兒的存稿,不高不低地被吊到今天,別提多難受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還有機會一口氣看完。

周堯的嘴唇有些微幹,今天沒怎麽喝水,飯也不太想吃,自然也不願意說話,他将提前準備好的劇本遞給白斂,很厚的一沓子,不只有“蕭子期”的臺詞,更多的是“陸卓”的。

其實遞出去的時候他有點擔心會影響白斂扮演“蕭子期”,但兩人合作慣了,他實在不想找別人。

“開始吧。”周堯說。

“嗯。”白斂雙手捧着劇本有點激動,期待着劇本和正文那颠覆巨大的差距,以及又理所當然的情節安排。被周堯編劇後的《神說》,真的可以說是讓人驚豔。

白斂視線落在劇本的第一篇第一幕上。

哦?

開場就是古代的劇情嗎?

也對,電視劇不同于網絡小說,一個需要起承轉折合情合理,一個則要快速進入劇情抓人眼球,兩者說的雖然都是同一個故事,但描述方法卻天差地別。

“傳我軍令,盤龍陣型,左翼伺機而動,右翼随時掩護。”

白斂用着蒼老的聲音,努力代入一名威懾全軍的軍師角色,按照劇本裏的臺詞,發布命令。

周堯眉心蹙了蹙,擡眸看了白斂一眼。

白斂又說:“主公,敵軍已達一裏之地,即将抵達,此刻可以傳令死士對其進行幹擾……”

“等等。”周堯終于忍不住地按住了眉心,“你直接翻到蕭子期出來的部分吧。”

“我出戲了?”

“嗯。”周堯點頭,“你是蕭子期,也只能是蕭子期,看來這部戲我還得找其他人來對臺詞,你今天只需要對蕭子期的部分就行。”

白斂沒說話,只是低頭翻着臺詞本,不知道什麽時候,下唇被自己咬住,等回過神來,竟然有些微微疼痛。舌尖舔過刺痛的嘴唇,卻留下冰冷的觸感,他故作平靜地笑:“周總還記得是在第幾幕嗎?”

“第十六幕。”

“第十六幕?差不多一個小時……第二集 第三集就出場了嗎?小說裏蕭子期出場在五十三章呢。”

“記憶不錯。”周堯誇贊。

白斂赧然,不好意思地說,“因為和我有關系,就特別關注了一下。”

“嗯。”周堯笑着,抱着的手臂在胃部按了一下,眉心微蹙。

“找到了!”白斂眼睛一亮,在看見【蕭子期】打頭的對話出現在眼前的時候,頓時親切感撲面而來,甚至顧不上念臺詞,就一目十行地快速往後閱讀。

網絡連載小說,蕭子期五十三章出場,之後一百多章正式和男主角對上,直至之後化敵為友,對抗外敵,雙男主的線貫穿了整篇小說。

此刻網絡連載也才七十章,周堯一個月前的存稿就已經有一百七十章,說起來都是白斂的心病,後面有那麽多的內容,他一個中午竟然只看了三十章,早知道就拿兩個小時用手機拍照,也免得一直惦記到現在。

一次此時他手捧劇本,忘記了一名演員在面對制片人時候的職業素養,書粉之魂徹底蘇醒,忙不疊的往後翻看。

啊啊啊啊啊!劇本裏都幹貨!都是去糟粕的精華啊!卧槽卧槽!原來蕭子期和陸卓的第一架是在飛機上打的啊!靈魂能量和生命能量碰撞在一起連飛機都裂了!啊啊啊啊啊!好精彩好精彩!

“白斂。”

“白斂?”

“白斂!”

白斂回過神來,睜圓了眼睛看向周堯,被周堯面無表情地看着,漸漸的這才發現了周堯的不對勁。

“周總,你是不是不舒服?臉色有點不對。”

周堯壓着越來越難受的胃蹙眉:“沒事,昨天吃壞了肚子。”

“是吃壞肚子嗎?”

周堯揚眉。

“我看您這樣,有點像水土不服,前段時間劇組好幾個人有高原反應,也是先腸胃不适,上吐下瀉……”

沒人提醒還好,這麽一提醒,周堯頓時感覺到鋪天蓋地的惡心感襲來,他忍了一下,沒忍住,繃着臉沖進了洗手間。

“哇!”

吐了。

周堯也不是第一次來雪山了,四五年前就來這裏采風過,那時候他獨自一人漫步在雪上腳下,甚至乘坐纜車去了山間的滑雪場,追逐着風從上疾馳而下。

身體倍兒棒!

扶着洗漱池微喘的周堯想着,我這是老了?

也對,殼兒還年輕,心卻老了,腦袋裏裝了太多的東西,所以氣壓一高就容易暈。

“周總……”

周堯轉頭看向站在洗漱間門口的白斂。

白斂一手拿着水杯,一手小心翼翼托着一張抽紙,紙上有一粒小小的白色藥片,“我剛剛下去拿了些藥來,您先吃了,上床好好休息吧。”

周堯能說什麽?

他頭暈眼花,從食管到胃部還火辣辣地疼痛,半死不活的也确實什麽都幹不了。

拿過藥片,周堯繃着臉放進嘴裏,足足用了一杯水才把藥順下去。他從小吃藥就很麻煩,他母親說他天生嗓子眼兒小,并不是,他就是抵觸吃藥,所以沒等往下咽就反胃。結果拖得時間長了,藥被水泡化,沾的滿嘴都是,更苦更難受了。

但周堯這人挺要面子的,更不可能在白斂面前展現自己的軟弱,所以忍着滿嘴的藥味,面無表情地就要離開浴室。

這個時候,已經讓開到一旁的男人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顆糖來,不确定地問道:“需要嗎?”

周堯看着那顆檸檬糖挪不動腳步。

白斂解釋:“就是……我吃藥必須得吃糖,只,這只是我的習慣……”話也沒說完,他就要将糖收回來揣回包裏。

周堯繃着臉說:“吃一顆也行。”

檸檬糖是用透明的糖紙裹着的,應該是某個餐廳的贈品,但是大牌子的産品,吃在嘴裏口味很正,酸酸甜甜瞬間卷走了周堯嘴裏的藥味。

一起卷走的還有周堯身上的冷氣。

“謝謝。”周堯牽起嘴角對着白斂笑,“今天又讓你白拍一趟。”

“沒事,工作上的事情您盡管吩咐。”白斂笑着,沒等周堯說出攆人的話,便接着道,“您現在是吃了藥,但這種高原反應有時候根本不受藥力控制,我聽好幾個人說,回頭指不定還要發燒,要不我留下照顧您吧。”

周堯揚眉,“應該沒事。”

“沒事當然最好,但要是有事呢?我明天正好沒工作,晚上在沙發上對付一晚上也無礙,您要真的難受了,我至少還能幫你倒杯水。”

周堯想了想,覺得白斂這近乎套的時機很不錯,他竟然有點兒不想拒絕,畢竟晚上真難受了他能找誰,最後來的不是梅廣軒就是白斂,既然人都開口了,留下也沒問題。

“那行吧,櫃子裏有被褥,今天晚上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白斂激動地開口。

周堯捂着胃往卧室裏去了,留在外面的白斂搓着手指,換了一下腳,猶豫之後,跟了上去。

“周總我幫你蓋被。”

周堯驚訝看他,這殷勤獻的有點大了吧?

“謝謝不用。”

“周總您躺下,需要我把兩床枕頭疊一起嗎?”

“不需要。”

“屋裏溫度合适嗎?會不會有點熱了?”

“不會。”

“需要給您關燈嗎?吃了藥會比較想睡覺,要不我給您倒杯水在床頭櫃上。”

“……”周堯躺在床上看着快步出去,又端着水快步回來的白斂,心情微微複雜……非得形容,就像是小白兔在風雨後變成了小灰兔的感覺,有點惋惜,又覺得理所當然,繼而心情複雜。

白斂把水杯放在周堯面前,卻不走,低着頭,黑露露的眼睛看着周堯,眼睛裏是一種讓周堯很陌生的光,欲語還休。

周堯想了一下白斂可能會對說什麽,但腦袋糊塗,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便打算直言說道:“你不需要……”這麽刻意,你是公司的首推藝人,打磨好自己的演技就是對公司最大的回報。

然而沒等周堯說完,白斂卻有點緊張地說:“您休息的時候,我可以看一下劇本嗎?”

白斂已經摔進《超算》的大坑爬不出來了,哪怕劇本看起來遠沒有小說過瘾,他也迫切地想要知道後面的劇情。

否則,他為什麽硬要留下來啊?

尤其是在全劇組都猜他靠睡上位的時候,在周總過來的第一天就在他房間住一晚上,還怕自己和周總的關系不夠露骨嗎?可他在坑底爬不出來了啊!就跟磕了藥似的,他現在什麽都顧不上了,就想看文!只想看文!反正他和周總的桃色消息已經滿天飛了,破罐子破摔得了!

周堯聞言,肅然起敬,說:“可以去看吧。”

真是個好孩子,幹一行愛一行,敬業。

白斂喜滋滋地走了。

周堯也老懷安慰地睡下了。

再一轉眼,就是半夜。

周堯做了個噩夢,夢裏自己又回到了生病那會兒,為了救母親到處找人借錢,一個個的閉門羹,走不完的路,他一直在焦灼中迷路,找不到方向。

再睜開眼,口幹舌燥,渾身發軟。

他知道,自己應該是發燒了。

咬牙撐起身子,在黑暗裏摸索着不太熟悉的臺燈按鈕,手肘碰到了什麽,“嘭”一聲,有什麽掉在了地上,周堯聞到了水的氣味。

于是,喉嚨仿佛燒着了一樣,更加地幹燥。

可偏偏,就是死活摸不到臺燈開關。

手酸了。

頭更疼了。

身子像是被大車碾壓過一樣,又疼又酸,幾乎無法動彈。

手機。

手機在哪兒去了?

摸不到。

周堯第一次撐着身子沒能坐起來的時候,甚至有種莫名的恐懼感,他似乎沒有重生,他還被病魔折磨,在如同這般的夜晚裏,獨自忍耐着那随時可能崩潰的淚水,然後在天亮的時候,努力地整理自己,再次站起來。

每個夜晚都那麽難熬。

沒一天都那麽的痛苦。

曾經的天之驕子墜落雲端,卻連一個可以訴苦的人都沒有。

沒有人。

只有他獨自一人在懸崖邊上掙紮着,只是不想那麽輕易地死去。

“咔噠。”

這個時候門被推開了。

客廳裏柔和的燈光裹着一個人影走了進來,周堯眯眼看去,思緒有瞬間的空白。

“周總,您醒了?”對方擔憂地詢問着,“好點了嗎?”

是誰?

是白斂。

周堯想起來了。

于是所有的記憶也跟着回歸,那些破爛悲痛的記憶被他丢進了記憶的腥臭角落裏,獨留下光明的部分擁抱自己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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