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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跪滿兩個時辰,喜寶腦中已經只剩下痛這個字了。

她沒有別的想法——大部份人在疼痛時會覺得委屈,會害怕,會明白穿越并不是那麽好玩的一件事,然而對一開始就明白這個道理的她來說,這場痛苦只是個過場而已,她順從地承受,於是疼痛就不帶任何委屈的意味,她朝一旁站着的雲月點點頭:“你可以回去與魏側妃交代了。”

“奴婢省得。”

雲月福了福身告退,第一時間去解個手再說,她小碎步走得飛快,在解手時,她仰起臉,看見被宮牆圍着的一方藍天,忽然憶起蕭奉儀看着自己的目光,剛好瀉盡最後一滴,她打了個冷顫,搖搖頭,把那張吓人的臉甩至腦後。

倒不是說她長得醜——只是雲月第一次看見被罰得這麽服氣的主子。

奴才被人罰也很恭敬順和,可是蕭奉儀卻不是那種謙卑範兒,她架勢很足,卻不是架子,她看着自己這個執刑人時,就像看着一件死物,一件刑具,任她如何疼痛難耐,都不會對一件死物産生怨恨的情緒。

雲月自覺見識少,主子個個性情不一,可是蕭奉儀卻很特別。

反常即為妖,一個奉儀……她閉了閉眼睛,魏主子才不會喜歡聽這種滲人話,她待會回端雅院,肯到把蕭奉儀說得像被十大酷刑輪了一遍似地凄慘,涕淚橫流,最好悔恨難當又哀求主子——而不是不動如山的一尊雕像。

喜寶要是知道了她的內心想法,說不定得笑出聲來。

“小姐——”雲月一離開,晴初忍着兩個時辰的眼淚終於崩潰,連不該喊的稱謂都喊出來了,她撲倒在喜寶跟前,伸手欲拉,被她敏捷躲過:“她怎麽可以罰你!什麽狗屁理由!小姐你就算是庶出,也是蕭家嬌貴的小姐……”

“晴初,你冷靜一下,秋寧,你扶她到一邊哭去。”喜寶吩咐:“如意,你服侍我去解手先。”

如意是統一派發的宮女,宮女雖然沒陪嫁丫鬟忠心,但論起服侍人的精細程度卻是優秀得多,喜寶雙腿完全站不住,只能由她抱着去小解,待收拾幹淨,再讓如意抱着自己上床,緩緩把腿放直了,上面已是烏青一片,看着很是吓人。

然而對宮女如意來說,後宮女人被罰了該怎麽處理,門兒清得很,都不用喊太醫——她估摸着這主子也喊不來,就用熱水浸了布,敷在傷處,然後以恰到好處的力度按摩着。

喜寶看見她的處理方式,輕輕地噫一聲當作默認,把壓瘀了的位置活化起來,有助減緩傷勢與恢複,又酸又痛,跟被大卡車碾過似的,封建社會後院罰人的伎倆,當真不好受。

這時,哭成兔子眼的晴初與秋寧一同進了房,向主子請安後,還在不停擦眼淚,秋寧輕聲說:“晴初看見主子受罰,激動之下出言無狀,望主子原諒。”

“無礙,我本來不帶着她出門就是知道她管不住自己嘴,你也不用替她求情,這規矩你再仔細教她一遍,再有下次,就是你的責任了。”喜寶揮揮手:“來,替我擦擦汗……我叫的秋寧,你這副樣子,別人還以為被罰跪的是你呢,手抖成這樣,一個不小心捅瞎了我的眼睛我找誰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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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痛得狠了,這會喜寶話也比平常多,秋寧上前以香帕印着她額上的汗珠,不禁動容。

遠看時,主子和平常并無不同,甚至輕松地與她們開玩笑,罰人,下命令。

近看了,秋寧才發現主子額頭臉頰至頸項都是汗津津的一片,想必并不是什麽事都沒有,再看到腿上觸目驚心的瘀傷,她替主子擦汗的手微顫。

“你們一個兩個都這樣。”喜寶自然是察覺了,她失笑:“你看人家如意多冷靜,不過是罰跪而已,還沒被打板子呢,要是在冬天打板子,那創口全是冰渣子,得用熱毛巾捂融了清洗傷口,那才叫做可怕,現在魏側妃罰我跪,算是很仁慈的表現了。”

“主子你還為她說話!”晴初搶白,話一說完就後悔了,捂着嘴巴垂手立在一旁。

“你真是……”

喜寶搖搖頭:“她這是仁慈對我,可是我對人沒那麽仁慈,肯定是很殘酷惡毒的。”

秋寧勉力笑笑,不去看她的傷處:“主子做什麽都是好的。”

“不一定是好的,卻一定是對的。”

喜寶昂了昂下巴,難得地在私下露︱出了笑容:“還有,晴初,東宮裏沒有蕭家小姐,只有奉儀蕭氏,你的規矩得重新學了,不然還不如打發你回家配人得了。”

“主子,奴婢知道錯了。”

晴初垂下眼簾。

“你忠心是一回事,至少管住嘴巴,少給我惹禍。”喜寶想了想:“你這性子倒和太子妃的貼身丫鬟有些相像,把這種管不住嘴的下人放身邊寵信,是會害死人的。”

“奴婢知道了,以後定會管住自己的嘴巴,不亂說話,不給小姐招麻煩。”

“知道便好。”

見她真有後怕神情,喜寶亦沒再多說,尤其是看着她臉上的淺淺傷痕,心髒位置總有些鈍痛,該教的還是得教,只是這丫鬟在她心上,不是随時可以抛棄的棋子而已,她側過臉,讓難得的柔軟隐沒在冷漠的輪廓裏。

東宮裏暪不住消息,夜幕低垂之時,連皇後都知道了這事,更是心塞地覺得魏明玉非安份賢惠的女子,若不是為了得到魏家的支持,她絕不輕易把兒子側室的位置許給這個妖豔丫頭。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感想,位份有別,高一級壓死人,光是罰跪與罰抄,真說不上什麽大事。

倒是寧昭——這傻樂的太子在書房裏學習了一天的政務,以及過往政事處理宗卷,念得一個頭兩個大,明安得了消息,卻不敢輕易告訴他,然而心裏早已暗暗想着,不曉得太子會有何反應?

勉勉強強完成了一部份,太子左看右看,都覺得不大妥當,啊地一拍額頭,寶兒不是在麽?給她看看有何見解,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嘛!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把宗卷扒拉一下,抱在懷裏就踏出書房了。

“走,今晚孤就到西暖閣宿下了。”

一想到寶兒的溫柔鄉,寧昭心頭大暢,連帶着對晚膳都期待了起來,噫,姑娘都喜歡甜食,也許可以讓他們多準備一些點心,然後自己亦可以名正言順地多吃幾塊!

明安瞥見了他懷中的物件,多嘴問了句:“殿下,今日是寫了情詩贈與蕭奉儀麽?”

“嗯?情詩怎可寫在這種紙上,定得讓人繡在上好的布上才是。”寧昭鄙視了一下明安的愚蠢,随口道:“這是父皇交代下來,讓孤嘗試批閱的奏折,孤認為有些值得參詳的地方。”

明安連忙大拍馬屁:“臨幸後妃亦不忘學習,殿下當真國之棟梁。”

寧昭得意:“當然了,父皇的交代輕率不得,孤得與寶兒商量一下。”

……

明安差點沒一個跟鬥摔在地上,張大了嘴巴,大着舌頭說不出話來。

奏折讓蕭奉儀看?

以一個貼身太監對殿下的了解,明安可以蓋章肯定,什麽勤奮學習完全是狗屁,殿下十成十是看不懂或者寫不出來,這是想讓蕭奉儀代筆的節奏!他雖然只是一介宦官,可奏折是什麽東西,他還是清楚的,這是能讓其他人看的麽!?

一個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明安最是愛惜生命,這時仔細一想,不禁白了臉頰,可他也清楚,太子絕非聽得進去勸的人——除非勸的人是蕭奉儀罷!他暗暗叫苦,別的女人還可能避嫌不看,蕭奉儀行事那霸氣的,說不定執起筆就長篇大論起來了!

果不其然,太子一路走進了西暖閣,直進蕭奉儀的房間,明安吃驚,太子駕到而不出門迎接,這恃寵而驕的架子,還真大!

可耐不住人家太子就吃這套,愛得不得了,捧着宗卷就湊過去。

喜寶坐在床上,被子蓋過膝,揚眉看向寧昭。

“寶兒,今日父皇給我出了個大難題,又給我發了好多宗卷,我真是看得頭昏腦脹,都想不出個所以來!”寧昭坦誠地坐在床緣,把物件往她懷中一塞,猶如找到了槍手的學渣:“寶兒,你向來聰慧,可否……”

“替你分憂,是我最甜蜜的責任。”

喜寶仰起臉與他深吻後接過,白玉般纖手翻開一角,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當真不是她該看的東西,卻是她最想看見的。

笑容不禁真摯了幾分:“不是什麽難題,我且細看,今晚這些宗卷看完了,我給你個解答,後天可以麽?”

“父皇說給我三天時間,不急。”

這正經事自然不急,寧昭急哄哄地湊過去就要親熱,揭開被子正要和衣而進,一抹讓他俊臉凍結的烏黑傷口映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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