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又是一夜無夢。

莊瑜期待了很久的事并沒有發生,縱使她對房事的疼痛有些畏懼,但完全沒有,又讓她忐忑不安——她想要問問他,可是一晚上太子的唇角都是抿着的,他的不悅使風流俊美的輪廓都成了冷硬的線條,讓她低垂着頭不敢造次。

翌日起來,她侍候他穿衣,他依舊無話。

臨離開時,他亦只是淡淡地提上一句:“蕭奉儀昨日受了罰。”

“臣妾聽說,是因為在魏妹妹面前失儀……”

“孤沒想到她這麽重規矩。”太子笑了笑,看不出喜怒:“孤昨日去西暖閣,蕭奉儀雙膝烏青,無法站立。”

莊瑜匆匆看了一眼他的臉色,估摸不出太子是想保誰,或者只是當一件後院閑事與她提起:“臣妾不知蕭奉儀傷得如此重,既然無法站立,那就免了她這三天的請安罷。不過拿此等小事叨擾太子,魏妹妹知道了,心裏怕是要對她留個疙瘩……”

蕭奉儀說什麽都不管她的事,要她為魏明玉說好話?做夢!

太子皺眉,半晌開口:“側妃亦是妾,她逾越了,你倒是心慈。”

莊瑜心裏一喜。

“臣妾一心為殿下着想,殿下不必為後院的事犯愁,這些臣妾會學着處理的。”

她不敢說處理,東宮院內的實權還在皇後手上呢,等太子登位了,她才能掌鳳印,真正成為這個男人的後院之主。

太子噫一聲,沒接話。

為他着想?恐怕是為自己謀權,鞏固地位罷了,寧昭在心裏冷哼一聲,他往日最喜聽這種暖心的話,可現在卻不覺得了,寶兒教他知道,這些人的目的赤︱裸又可怕,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只有寶兒,才真正為他着想,為他分憂,為他受盡委屈。

讓他如何能放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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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的事,交給你孤很放心。”

寧昭壓下內心的反感,說着違心的話,像喜寶安慰自己時一樣,伸手摸了摸莊氏的頭,為了讓頭發顯得有光澤,她在梳妝過後抹了一些桂花油在上面,看着好看,他一摸,觸手油膩,不禁一窒,收回手,道:“孤走了。”

“臣妾恭送殿下。”

他颔首,轉身離去,莊瑜一路送到了院門,一串人也跟着行禮。

每到這個時刻,寧昭像覺得自己無限接近了權力之巅——想讓更多的人對他俯首稱臣。

而被免了三日請安的喜寶趁這機會卧在床上,享用太子賜下的冰糖銀耳炖雪梨,由秋寧一口一口地喂她吃,銀耳炖得極軟,一入口就滑下喉嚨,清甜解渴,宗卷全攤開來讓她同時閱讀,她眉頭深鎖,草稿寫了好幾張,就差最後集合起來讓秋寧謄寫一遍了。

一碗全吃完後,喜寶終於理出了頭緒來,一個上午全花在這事兒上,做得焦頭爛額——倒不是難,而是古人說話那調調,當真難學,最後讓秋寧以秀美的字跡抄寫一遍後,她看着成品,不由得長舒一口氣。

“主子,這就完成了?”

秋寧同樣也是戰戰競競——她雖然寫得一手好字,但一想到寫的是什麽,她就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就是在她家道中落之前,大多數時間都是寫寫佛經對長輩了表心意,或者一些酸文腐詩。

“噫,差不多吧。”喜寶微微一笑:“我的荷包也差不多繡好了,你替我修下線腳,送給在書房的明安——讓他轉交給殿下,就說妾身的傷好得差不多了,謝謝他的傷藥。”

“奴婢曉得。”

秋寧福了福身,雖然不清楚為何這種功夫要由主子來寫,女子向來崇尚無才便是德,就是有‘才’,寫寫小情詩都算是才女了,她不懂主子想做什麽,卻也覺得她是真的厲害。

果然,晚上,寧昭就火急火燎地到了西暖閣,揮手就讓宮人滾開,一路殺入她的房間,揭開被子,臉就挂了下來:“你騙人,哪裏有好得差不多。”

“瘀青淡了許多了。”

這倒不騙人,寧昭什麽身份,拿到的傷藥自然是頂好的,昨天還烏黑得像芝麻糊的傷處,現在已經淡了許多,只是他心疼她,以往白得眩目的肌膚被折騰成這副樣子,自是恨不得一晚就好個透徹。

喜寶不欲他心疼太久:“昨日你讓我看的,我看完了,寫了個大概下下,你自己抄寫一遍,看看有什麽地方想不通的,我講解一遍。”

寧昭癟癟嘴:“不能就這樣交上去麽?”

“你真是慣出懶病來了。”她失笑:“字跡如何能一樣,何況到時候要是親口問你文章上的見解,你說不出個所以來,不就漏餡了嗎?”

“……這倒是。”

寧昭不情不願地翻看起來,文章不長,首先深入淺出地剖析了奏折上的難題,再根據宗卷的資料,結合自己所見所聞所思所想,提煉出了幾個重點,連他這個不愛學實事的,都能輕易地明白文章上寫的是什麽,而且被它深深說服了。

“我相信皇上在給你這個難題之前,他自己就先做了一翻功夫。”喜寶閑閑提起:“他給的所有宗卷都是有用的,而且奏折上看着難,但只要仔細看過,可以直接拾人個牙慧——噫,所以我提出了一些個人見解,你着重看看。”

“嗯……”

寧昭不愛看文章,他喜歡的是吟詩作對,這時為着父皇的壓力,亦是認真看了一遍,幸好他雖不聰穎,但背書記事的能力還是杠杠的,再結合喜寶的一旁講解,很快就能有把握地面對父皇‘可能’會提出的問題。

一晚上就在商讨文章中過去了,喜寶越說越興奮,眉飛色舞,卻是苦了寧昭,聽得一個頭兩個大,惟有看到寶兒精神抖擻的模樣時,才能得到一絲的安慰。

女性在專心工作,發揮所長時,會透出種懾人的魅力——大部份男人對女強人卻之不恭,是因為他們無法得到她,對着這個自己徹底擁有的女人有過人才能,寧昭只覺得心裏甜蜜。

“好了,應該說得差不多了……”喜寶側過臉朝他微微一笑:“你也餓了吧,我們先用膳?”

“都好,就傳膳吧。”

寧昭心不在焉,握着她的手輕輕摩挲,早已心意猿馬。

“寶兒,等進完晚膳……不若……”

“我腿腳還傷着呢,別鬧。”

寧昭癟着嘴,大燕的男人——尤其是皇家男人,皇上對什麽都是用‘禦’,以一種上位者的姿态,很少會有什麽憐香惜玉的情懷,你痛關我什麽事,我舒坦得了,性格善良些的,說幾句好聽的話,轉身就去其他嫔妾的房裏風流快活。

“好吧。”他很快接受了現實,抱着喜寶又摸又捏的,好像在對着一顆吃不得的點心解饞:“都怪魏氏,好端端的找你麻煩,放心吧寶兒,我今早在莊氏那邊已經……你們說這個叫什麽來着?上眼藥?”

喜寶失笑:“你真博學。”

“那是。”

寧昭看寶兒是怎麽看怎麽順眼,稍微被誇了一下就得意起來,摟着她又親又抱,下人傳了晚膳進來也不肯好好吃,你喂一口我分一塊的,膩歪得緊。

在看過這篇文章的人來說,論才學排位,秋寧最末,寧昭次之,這兩人看完,又抄寫了一遍,都處於‘覺得好厲害但說不出哪裏厲害’的不明覺厲程度上,然而當這篇文章遞送到皇帝手中時,又是另一番看法。

看畢全文,他長呼一口氣,熟悉的字跡與行文,可裏頭給人的感覺卻全然不一樣了!

皇帝忙於朝事,對太子的關注雖多,卻不能說是多關愛,這時他展現出亮眼的才能來,又讓多疑的皇帝有些疑慮,懷疑此文非太子所寫,而是另有高人指點,他沉吟片刻,決定向理應最了解太子程度的太傅求證。

太傅同樣驚為天人,捋着保養得宜的胡子:“這篇文章裏結構嚴謹,難能可貴的是贅言不多,的确不似太子所寫,殿下是謹慎保守之人,這文章,行文雖然環環相扣,顯得保守,但當中見解卻飛揚進取得多。”

皇帝眉頭深鎖:“依先生之見,這應該不是昭兒所寫,而是另有其人?”

“回陛下,要是有人有此見解,為何不考取功名為官,反而躲在暗處為太子代筆?”太傅另有想法:“殿下向來用功,說不定是剛好對上了他下過功夫的部份……而且陛下你的考較,殿下自然不敢敷衍應對。”

“有理。”

皇帝亦不希望寧昭蒙騙自己,若這文真是他所寫,那麽自己立他為太子,非但不是折衷之舉,而是明智的選擇了。

“陛下不如把太子叫來,細問一番?”

“朕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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