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禤景宸念着大司命有繁忙的公務在身,于是答應了她的提議,拟下一道令交與大司命,自此步入了太一門的修行。

次日,大司命在與鐘離朔授課後,與她言道:“小師兄,這雜錄秘聞的事我已盡一一解說完,此後我便不再單獨為你授課了。若你念經有疑難之處,盡可來監天司尋我。”

項斯年說着,從寬大的袖口處取出一枚令牌,遞到了鐘離朔面前,“這是監天司的令牌,你持令可來找我。”

鐘離朔接過令牌,點點頭,施了一禮:“這小半月真是勞煩師妹了。”

項斯年搖搖頭,說道:“祭祀之禮不能教你,玄虛之術不能教你,星盤演算不能教你,我也只能給你講經養性了。可是經書你念得比我還熟,就只好給你說說雜聞了。你是我師兄,不必為此謝我。”

項斯年微笑,看着身前俊俏的少年又言道:“況且,我還得請師兄再幫我監天司一個忙咧。”

“又找我一起領人做巫山雲夢?”鐘離朔一聽來了興致,十分期待地問道。

項斯年搖頭,“是個好差事。”她說着,将女皇給她的密旨掏了出來,交給了鐘離朔,“陛下欲修我太一經書,可我監天司上下除我之外,卻并沒有合适的人選給陛下講課。師兄對《太一本紀》的理解比我透徹許多,故而我向陛下推薦了師兄。”

“陛下每日下午,但凡是晴朗時節必到西宮校場騎馬射箭,我念着弘文館離西宮校場不過半刻鐘的路程,深刻覺得師兄乃最合适之人。”

随着項斯年的話語一點點抖出來,鐘離朔只覺得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響,到達了再也控制不住的地步。她下意識的将手握緊,聽得項斯年繼續說道:“我與陛下約好,酉時在弘文館開始授課。”

“這地點還是在這裏,一樣的時辰,不過師兄卻從聽課之人變成了授課之人。且不會影響師兄回家的時辰,亦可對鎮北侯有所交代。”

項斯年将事情一一說完,微笑地看着鐘離朔,“如此,師兄可願替我監天司做這份差事?”

原本就迫不及待地鐘離朔一口答應,言道:“我願意。”興許是太心急了,鐘離朔緊接着問道:“不知何事才開始正式授課?”

“明日。”項斯年開心地說道,事情能順利的發展,實在是令她覺得開心。暫且不說女皇會不會看上眼前這個比她小了一輪的少年,但是有了相處的機會,總比之前莫不相識比較好。

只要有了接觸,而女皇亦不反感,監天司就能挺直腰板将之前的測算呈上朝堂。

接過聖旨的鐘離朔,懷揣着一顆小鹿亂撞的心,焦急地等了一夜,終于等來了第二日清晨。她心中記挂着禤景宸,原本以為要到秋天樞密院私招時才會等到機會的鐘離朔,猝不及防得來了這麽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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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雖然比她計劃中提早了大半年,但一樣可以讓她告訴皇後她現今的身份,并且找到一個合适的機會表達自己的愛慕之情。

心中有事,上課的時候難免神思不屬。鐘離朔幾番走神,終于在聽到弘文館最後一聲鐘鳴響起時,抱着自己的《太一本紀》沖向了皇後等候着她的地方。

只她一跑出學舍,便被人喚住了:“阿溯,阿溯。”

她只充耳不聞,一股勁地超前跑,卻被人大力的扯住衣領,急忙地停了下來。鐘離朔扭頭一看,卻見不知何時出現在身旁的林夢蝶抱着懷裏的東西正笑眯眯地望着她,“這學舍長廊人來人往的,你跑什麽呢?有人趕你不成,怎麽慌張地連我喊了你幾次都不應。”

鐘離朔見着青年如沐春風的笑臉,按捺住心中的急切,躬身施了一禮言道:“見過林先生,實乃學生有件急事,這才跑得匆忙。”

“再有急事也慢些,你這小身板撞了人,只怕會被人撞壞的。”林夢蝶看着模樣周正的少年,将一卷曲譜遞到了鐘離朔面前:“給你,原本說三日還你的,卻拖到了現在,還望你莫怪。”

鐘離朔接過一看,這不正是自己月前給林夢蝶的曲譜嘛。她收下了曲譜,聽得林夢蝶言道:“我将曲譜謄抄了一份,愛不釋手看了幾天,不料卻被程文先生瞧見了,非說要看原譜确認是不是太子的曲子。”

“程文大師除了曲藝高超之外,還是一字跡鑒定大家。”林夢蝶挨近了鐘離朔,在她耳邊輕言:“那曲譜,真是昭明太子的。程文先生一直問我是從哪裏得來的,非說要買過來。我沒有告知他是從你這兒來的,你且把曲子收好,別外露了。”

林夢蝶拍拍鐘離朔,說道:“程文先生要不到原譜,也抄了一份,後拿着給弘文館一群先生看了一遍,這才回到了我手上。”

他将曲譜為何延遲歸還的事情交代清楚,笑着道:“這首曲子是太子難得給親近之人的作品,情真意切遠超其他。我等不願此曲埋沒,便準備了一露曲小會,專門給知音人聽。”

“待宴請好了賓客,我便告知你,屆時你也一起來啊。”林夢蝶笑着拍了拍鐘離朔的肩膀,抱着滿懷的書朝外走去。

鐘離朔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心中念着皇後的她,完全沒有在意自己的陳年老曲還有面世的一日。她收拾好了林夢蝶還給她的曲譜,朝着弘文館的後院走去。

春神的腳步在源州她響,懷抱着太一經義的鐘離朔,穿着一身青袍穿過了弘文館後院桃花盛開之地,踩着滿地落英走到了她與皇後約好的小書房中。

她站在門旁的一棵桃花樹下,望着緊閉的門扉,踏着青石板于原地來回。她想着先前在大街上女皇的神情,在心裏将今天的預想又演練了幾遍,卻遲遲不敢踏出一步。

直到屋中之人聽到她猶豫不決的腳步聲,溫聲言道:“是監天司的小先生嗎?請進吧,朕已等候多時了。”

皇後的聲音在屋中響起,令鐘離朔狠下了一跳。她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緊緊抱着懷裏的書本,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向前走了幾步,伸手推開了房門。

随着門扉響起的吱呀一聲,一縷熟悉的檀香袅袅飄了過來。一襲青袍的少年躬身,踏入了房門,站在門口朝着前方施了一禮:“草民見過陛下。”

正對着門的小榻上,此刻跽坐着一位女子,她穿着輕簡的圓領長袍,捧着手裏的《太一本紀》,浸在了檀香缭繞的香味裏。女子聽到動靜扭頭,将目光落在了門口,只見一為梳着道髻身穿青袍的道人躬身站在那處。只那道人垂首,令她瞧不見面容,禤景宸便溫言道:“先生還請進來吧。”

“諾。”緊張到不行的鐘離朔終于得以擡首,她将目光落在小榻上的女子身上,穿着白色圓領長袍的女子梳着玉冠,瞧着溫婉卻透着一股英氣。鐘離朔将預演好的訝異寫在了臉上,驚喜地看着皇後,說道:“永樂大人……不,陛下。”

少年人開心十分,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揚。她看着禤景宸那張熟悉的臉,像是因為重逢的欣喜一般而止不住地朝她看,卻又因着對方的身份而極力控制自己的好奇心。

她看到了禤景宸臉上閃過一絲錯愕,緊接着便聽她說道:“原來是小公子啊,大司命說的師兄,便是你來着。我卻不知道青岚,何時将你收做徒弟了。”

禤景宸一笑,朝鐘離朔招招手,說道:“不必拘理,小先生過來吧。”

十分開心的鐘離朔便依言走到了禤景宸身邊,在她的招呼下矜持地坐在了對面。她看着皇後如昔的面容,雙眼像是落滿了星星,亮亮地盯着她道:“我也不知陛下竟是永樂大人,前次見面不曉得陛下身份,未曾見禮,還讓陛下送我回家,草民實在是太冒犯了。還請陛下見諒。”

鐘離朔說着,又施了一禮。

禤景宸看着她這張熟悉的臉,溫聲言道:“我也不知,大司命的師兄便是小公子你。”

鐘離朔聞言接話,将女皇想要的答案說了出來:“我記在了荏苒大司命的名下,青岚大司命去神國之前收我入了太一門,故而成了斯年大司命的師兄。不過陛下請放心,草民雖然歸門時日尚淺,可熟讀經義,理解透徹,定能為陛下效勞的。”

少年人誠摯地望着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禤景宸聞言笑了一下,說道:“大司命既然向我谏了你,我自然相信你的能力。如此,接下來還望小先生不要拘泥禮數,好好教我。”

禤景宸将自稱的“朕”換成了“我”,目的就是為了令眼前這位稚嫩卻又信心滿滿的少年能少些心裏負擔。少年看起來很緊張,在女皇說了那句話過後,随即嚴肅的點點頭,翻開了手中的《太一本紀》,言道:“草民必當竭盡所能的。陛下國事繁忙,為了不耽誤陛下時日,草民如今便開始為陛下授課。”

禤景宸看着她顫抖着手翻開幾頁書,彎唇搖了搖頭,說道:“先生,你的書。”她伸手,指指鐘離朔手裏的太一本紀,鐘離朔垂眸,發現手中的書籍不知何時倒置了過來,急忙調換,一張俊俏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

禤景宸看着少年人面皮薄的模樣,終于明白,項斯年為什麽與她說要喊這位授課先生叫做小先生了。

可不就是小先生嘛,博學多識卻又年少青蔥,真真是惹人憐愛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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