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謀士
見到景修出現韓昭拿出了剛收起來的令牌:“這是你教少主的?”
景修颔首:“是。”
韓昭把令牌抛給景修,景修接住,收回懷中。
借劉玄的令牌逃走,不可行也不需要,韓昭既然決定背下這罪名,就誰也不會牽扯。
不過他也猜出了景修向劉玄出此策做的用意,一、讓劉玄減少愧疚,二、讓趙寄安心出征,三、緩和趙寄與劉玄的關系。
一個小小舉動便能達到這樣的效果,不可不嘆景修的謀略。
收了韓昭的東西,景修自然也要還點給他,他從腰裏掏出一個酒壺:“喝酒嗎?”
韓昭輕笑:“好啊。”
接住景修抛進去的酒壺,韓昭打開,仰頭灌了一大口,長舒一口氣,開口問正事:“十八所說的證據是不是你派人拿走的。”
雖然景修沒有出現在審訊現場,但韓昭相信他知道發生的全部事情。
景修點頭承認,并告訴了韓昭裏面的內容:“是。僞造的密信裏有包含宇文将軍通敵的信息,說他早與僞朝勾結,僞朝幫他掌握涼州大權,他幫僞朝收複涼州。而牽線的正是你。”
宇文循曾與韓昭私交密切,這件事很多人知道,他的嫌疑并不小,審訊的時候還沒把他召來,是因為他守着關隘,涼州缺不得他。
今天公堂上世家沒問出對他們有用的信息必不肯善罷甘休,後面還會有較量。
景修既然選擇了相信韓昭,那麽就不會相信密信裏污蔑宇文循的話,他只是感嘆背後之人的機心,揭發韓昭、奪取趙寄兵權、再動搖宇文循……環環相扣。
這過程中凡劉玄與他在看到血書的時候對韓昭有半點懷疑,他的計謀都得逞了。
而且這些還是已經浮現到明面的手段,韓昭說那個“二爺”親自來過涼州,做了什麽謀劃尚不得而知。不過不難猜出,他最後的目的是讓涼州君臣猜忌、人心渙散、內亂自起、不戰而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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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修這幾天沒有出現,但也沒閑着,他見了涼州主要的幾個世家的掌權人,對他們威逼利誘,鎮住了他們想興風作浪的心,勉強穩定了涼州如今的局勢。
景修的決斷力與執行力讓韓昭感到吃驚,從得知有人以血書控告韓昭起,短短時間內便迅速做出了應對和安排,并在接下來的時間裏解決了其它隐患。
聽了景修的陳述、分析,韓昭半調侃半佩服地感嘆道:“景先生真不愧是國士之才。”
景修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修遠稱不上什麽國士之才,不過是出了點計策而已。”
他的神情平靜,不似在說謙辭,倒像是真覺得自己配不上這樣的評價。在韓昭印象中景修就是如此謹慎而謙遜,不過這份近乎自卑的謙遜來自何處他卻沒探究過。
韓昭忍不住調侃景修:“你這麽相信我,就不怕我是騙你的,趙寄其實也是細作,而我舍棄自己是為了幫他取得你們的信任?”
聽到這話景修笑了,他搖頭:“對趙寄修還會因少主信他幾分,但對先生,修從未信過。”
他在給韓昭傳消息的時候的确存了舍韓昭保趙寄的心思,如果韓昭不肯,他也有辦法逼韓昭就範,但他沒想到劉玄得知後堅信韓昭無辜,請他無論如何保住韓昭。
這場波折能控制在最小的影響範圍,劉玄的信任功不可沒。
如果趙寄與韓昭都不可信任,那麽劉玄怕是再也不會信任什麽人了。
得到這樣的回答韓昭并不意外,他微微勾了勾嘴角:“那麽現在我就詳細告訴景先生我知道的一切吧。”
這也是景修來的目的,他颔首,席地坐了下來。
韓昭從自己遇到劉玄開始,講了自己與組織的恩怨,除了趙寄的身份,一切盡數告知……
聽完後景修沉吟起來:“你說徐仲嚴不是僞朝的人?”到現在景修才知道他背後對手的真實身份。
如果是這樣,他哪些是為了僞朝謀劃,哪些又是為了背後的“主子”謀劃?他想了半晌找不到頭緒,便暫時将此事按下。
“對了,先生托付給修的那個女人——”聽到景修提起文鳶,韓昭豎起耳朵,文鳶的目的是目前為止他最想不通的地方。
“沒有疑點。”
韓昭當即失口否認:“不可能!”
景修緩緩為韓昭解釋起他做出這樣判斷的原因:“她并未易容,身份也沒有半點疑點。修用盡手段也沒有套出她的話,派人帶着畫像去她的家鄉,與鄰裏鄉親核對,得到的一切消息與之所說均沒有出入。她從小到大的經歷連貫,完全就是一個平常女子。”
“她甚至還在記挂着先生,想見先生,不過修把她秘密安置到其他地方了。”
韓昭內心的迷霧更濃了:“怎麽會這樣?”計良明明一口咬定她是十一娘。
“這個女人許是背後之人派來迷惑先生的。”這個理由其實景修也不太相信,如此大費周章,只是為了丢個迷霧彈?但也只有這個解釋能說明一切。
韓昭不信,這裏面一定有其它用心。他脊背發寒,有一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
在将少主令給韓昭的兩天後,趙寄出兵了,帶着涼州新征集的十萬軍隊,朝東南而去。
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是去與窦骁作戰,沒想到趙寄在與從龍淵峽谷來的七萬軍隊彙合後,轉道南下,取道益州,直指上庸。
送走趙寄,劉玄的心情卻沒有半分輕松。因為他感覺到,趙寄已經與他離心了。
周婉見他在皺眉苦思揮退了身後的侍女,親自捧了補湯到劉玄身邊:“聽說夫君今天早上鞭笞了一個文官并把他趕出了涼州,可是為何?”
劉玄接過湯碗,煩躁地嘆了一口氣,回道:“他說趙寄不臣,讓我早除之以絕後患。”
周婉眼珠一轉,問:“那夫君是後悔了?不若把那文官召回來?”
“後悔什麽?他意圖離間君臣,把他趕走已是輕松。”
周婉掩唇笑了:“夫君立場不是很堅定嗎?”
劉玄心裏郁郁,放下一口沒喝的補湯,抱怨道:“我對趙寄好又有什麽用呢?他性情乖張孤僻,難以取悅。就算我對他百分好,一旦有一分不好,那百分的恩情也是等于不存在的。”
周婉回道:“趙寄不是那樣的人。”
劉玄反問:“那這次怎麽說?”
周婉問劉玄:“若趙寄傷了我與曦兒,夫君會對他怎樣呢?會因為兄弟情就不計較嗎?”不可能!哪怕趙寄有正當理由,劉玄也會因此與他産生疙瘩。
但是,這比喻劉玄覺得有些不妥:“怎麽能拿你我比較韓先生與趙寄。”
“妥不妥暫且不說,裏面的道理是一樣的啊。趙寄心裏有疙瘩,這才疏遠夫君。夫君也知道他性情乖張孤僻,若你也因此疏遠他,只會将他越推越遠。”
“終有千軍萬馬,若君臣離心又有何用?”
“當年太/祖懷疑定國公韓棟不臣與其離心,使大翌軍隊在與匈奴之戰中落敗,此後西北遭受蠻夷迫害七十餘年,到韓棟之孫韓崇光這一代才趕走匈奴,平定西北。”
“舊事才過去不到兩百年,這鏡子還嶄新的,夫君就不借鑒了嗎?”說完一番谏言周婉用清澈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劉玄。
在這樣的注視下,劉玄覺得自己的心思無所遁形,他回道:“說的什麽話?我與趙寄怎麽可能到那個地步?”
周婉笑了,把劉玄放下的補湯再度捧給他:“是啊,是啊。夫君是最明事理的,當然知道怎麽做。把湯喝了吧,再不喝就涼了。”
被妻子這麽調侃劉玄無奈地笑了,伸手接過湯碗,一口飲下。
劉玄本就不是小心眼的人,只是被趙寄的态度氣到拐不過彎,被周婉一勸,早就不在意了。
放下湯碗,劉玄握住周婉的手,長嘆:“相信我,我一定會給你和曦兒安定幸福的未來。”
“還有輝兒。”周婉提醒劉玄,“他是長子,什麽都越不過他。”
廢長立幼自古是禍亂之源,周婉此話的心意劉玄如何不明白,她是在提醒劉玄,不要因為太偏愛他們母子,導致朝廷動蕩。
劉玄內心感動,點頭:“我知道。”
此刻,千裏之外的東都丞相府內,嚴煥放下前方傳回的消息,對着坐在右手邊椅子上的青衣文士感嘆:“仲嚴此次失算了。”
文士輕輕笑了笑:“是啊。智者千慮也必有一失,何況嚴還算不上智者。”
涼州順利出兵,證明徐仲嚴未能離間涼州君臣,攪亂涼州朝堂,那麽他兵不血刃瓦解涼州的計劃也就失敗。
不過嚴煥非但不為此生氣,反而頗為高興。
徐仲嚴雖稱他一句老師,但他自問并未教過他什麽,反而是其展現出來的算計人心的本事令他常常覺得背後發寒,如今見徐仲嚴也會失敗,嚴煥不禁輕松了許多。
得知自己失算化名徐仲嚴的二爺看起來未有半分失意,反道:“此次計謀雖失敗了,卻證明涼州的可怕潛力。”
見嚴煥疑惑,他接着解釋下去:“涼州世家擁權、資源貧瘠、人口遠不比中原,卻能在這般離間下穩定局勢。老師自問若我們與之易地而處,可能做到他們的地步?”
答案是不能。
僞朝之中君臣離心的情況遠過于涼州,掌權的嚴煥一黨一直為少帝忌憚,而當年窦骁不肯擁立少帝繼位的事如今依舊是少帝心中的一根刺,所以少帝也不肯信賴自己這個舅舅。
當然,這是嚴煥有意為之的結果,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保證自己的大權,這也注定新朝經不起涼州那樣的折騰,不過幸而他們用不着去經歷那樣的事。
徐仲嚴的話還沒完,他起身朝嚴煥的書案走去:“所以,老師當以劉玄為大患。有此人和,一旦某日天時成、地利予,涼州便會如大鵬乘風,一統天下指日可待。若不想某日做他們的降臣,定要趁現在,早除之而後快。”
嚴煥輕松的心情消失了,他神情嚴肅起來:“如何除?”
徐仲嚴伸出食指敲在嚴煥書桌上的《孫子兵法》上:“計謀不成便取兵道。”
作者有話要說: 到目前為止,其實都是二爺和景修在鬥,二爺想禍亂涼州,景修就要幫劉玄穩定涼州。
本來想寫精彩的鬥智鬥勇,但沒寫出來呢(躺平)
接下來是打仗了(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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