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長兄
顏酉作為一城知縣,荀飛光無法直接打殺朝廷命官,卻不妨礙懲治他。
韶信拿着荀飛光的名帖直接去找人,他心知荀飛光已對顏酉厭極,當然不可能客套地找人通報。再者,顏府下人已被他和荀飛光兩人敲昏大半,一路走來都沒見着什麽人,就算韶信想找人通報也無法。
韶信快速找到顏府的主院,走到院前,恰巧聽見有人在激烈地争吵。
“……你這孽畜,說過你多少次,讓你謹言慎行,這才來坤究縣幾天?又惹出如此大的禍事!”
“什麽禍事,不過是一小秀才罷了,奪去他功名也就爹你一句話的事。”
“你知道什麽?!”裏面人摔杯大罵,“這麽年輕的秀才,你焉知他有無為官的師長,有無前途前途無量的至交!像你這般莽撞,怎麽死的都不知!千裏之堤潰于蟻穴,現在正是要緊的時候,又如何能被人抓到把柄?!”
“怎麽會有把柄?”那年輕的聲音弱了些,“我這不是沒當街強搶民男麽?大不了你奪他功名,我娶他做小,人在我們手上怕什麽?”
“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我問你,這麽一烈性之人,你娶他做小,當真不怕他半夜爬起來掐死你?” 年紀大一點的聲音忍無可忍,“那可是男人,你還真當你以前玩的那些女娘?!”
“男人又如何?我又不是沒有過男人。”
這句話極小聲,多虧韶信耳朵好,才能聽個七七八八。聽到此處,韶信總算明白為何一路走來都沒碰上人,老子要教訓兒子,當然不能留下人。
年老的聲音重重哼了聲,“你以前玩的那些不男不女之人也算男人?不管怎麽說,這人不能留,你要自己處理還是我幫你處理?”
“為何不能留?我小心些就是,大不了廢了他手腳。”
“蠢材!留他還是留你,你自己選罷。若你真要留他,我也攔你,你即日就動身滾去老家看屋,我也不指望你長進,別出來惹事就是。”
韶信不欲再聽下去,他屈指敲敲門框,“顏大人。”
裏面的人極警覺,霎時噤聲。過了幾息,年老的那個聲音才問:“誰?”
韶信推門,遞上名帖,“顏大人府上戒備森嚴,在下只好親自将名帖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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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酉看清名帖後臉色一變,失聲驚問:“鎮國公?!”
韶信溫和道:“就是我家老爺。”
“鎮國公在何處,快請快請。”顏酉忙讓開路請韶信進屋,朝纨绔喊道:“畢兒,快讓人上茶。”
韶信伸手制止顏酉的動作,“顏大人不必客氣,我家老爺令我來專程告訴大人一事。”
“何事?鎮國公是否還在沈家村?下官初來乍到,還沒安定下來,一時竟沒去拜訪國公,實在失禮……”
“無礙,我家老爺方才就在貴府。”
“方才?”
“是,方才還在,不過現在已帶了被令公子打傷的沈歌兒去醫館。我家老爺讓我轉告您,他要讓您做個明白鬼。”
顏酉臉色慘白。他倒也果決,噗通一聲朝韶信跪下,“犬子無狀,得罪了沈公子,下官定會教訓他。沈公子在何處,下官願帶犬子親自向他賠罪,還求大人為下官美言幾句。”
韶信避開顏酉,淡淡道:“他一個小秀才,何敢要朝廷命官賠罪,不被處理就是萬幸了。事情我已通知到位,還請顏大人多多保重。”
顏酉汗如雨下,面如土色,“此事實乃犬子過錯,焉能不賠罪?沈公子不幸被下官府上刁奴所傷,也是下官的不是,無論如何,下官都得賠沈公子損失方是!”
“不必,我家老爺讓您等着,做個明白鬼就是。”
死之前無盡的等待與絕望最折磨人,韶信看了眼癱軟在地的顏酉及他身後滿臉無措的纨绔,轉身離去。
韶信趕去醫館的時候沈歌已經醒了,見到韶信,他還笑着打招呼,“韶大哥。”
“老爺。”韶信先向荀飛光打招呼,而後轉向沈歌,“沈歌兒感覺如何?可有傷到哪裏?”
“有一點小傷,不過不嚴重。”
沈歌神色如常,韶信猜他并未受辱,不由松了口氣。
一旁的荀飛光道:“半月內寫不了字,腿不能走動,還不嚴重?”
沈歌很看得開,笑道:“比起缺胳膊斷腿丢掉性命,這可不就是不嚴重?”
荀飛光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沉聲道:“別不當回事,好好養。”
沈歌見他神情嚴肅,忙保證道:“荀大人您放心,我不會亂來。”
醫館內原本不能留人,荀飛光出銀子,現在沈歌住的是坐館大夫家為兒子準備的新房。
天色已晚,沈歌身上有傷不好趕路,托荀飛光派手下去沈家村報信後,就在醫館大夫家住了一晚。
荀飛光守着他睡着後想離開,卻不想剛一站起沈歌便被驚醒,他猛地坐起來急喘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大睜。
屋內點着蠟燭,荀飛光見他一臉驚惶,剛邁出去的腳又轉回來,眉頭微皺道:“可是做了噩夢?”
“……是,荀大人您要回去了麽?”沈歌還有點回不過神來。
沈歌本就瘦,從燈下看,他更顯單薄,長長的影子投至牆上,随着燭光微微搖曳。
荀飛光原本要去仆下整理好的另一間房,見他這情狀,重新坐回床邊,伸手探過他額頭,見無高熱方放下心,“不去,你先睡。”
“您呢,不睡麽?”
“無礙,你睡你的。”
沈歌實在不想一人呆在屋內,他往裏面挪了挪,小聲道:“您要是不介意的話,上來跟我一起睡罷,床夠大的。”
荀飛光有些詫異,“你不怕?”
沈歌下午才剛被一個男人擄走,見他這幅情狀,就知他還未緩過來,荀飛光沒想到他還願與人一起睡。
“荀大人是正人君子,我不怕的。”沈歌躺下睡好,看起來極乖。
荀飛光心一軟,又有些好笑,“你從何處看出我是正人君子?”
“我能感覺到,荀大人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是正人君子。”沈歌答得一本正經。
荀飛光眼裏流露出笑意,他未推辭,當即翻身在沈歌旁邊躺下。沈歌忙把長條枕頭往外推了一段,給荀飛光留出大半。
兩人躺好,蠟燭卻未滅。他看着頭頂的帳子,忽然開口道:“今天之事多謝您,不然我還不知是否能活着從那人手上出來。”
荀飛光一頓,“莫多想了,睡罷。”
沈歌嗯了一聲,感覺到身旁溫熱的人體,似乎真被他這句話告慰,閉上眼睛,沒一會便進入黑甜夢想。
沈歌第二天一早還是被荀飛光叫醒的,他睜開眼睛,有些迷茫,“荀大人?”
“馬車在門外,我們早些啓程。”
沈歌忙應聲,他右手骨裂,右腳也被狠狠地用椅子打過,斷倒沒斷,不過骨頭亦裂了,十分不便。
出門在外,綠枝與步蓮皆不在,荀飛光親自取了溫熱的新帕子給沈歌擦臉。
沈歌原想接手,不料右手剛一動,觸碰到傷處就疼得他一哆嗦,只差沒龇牙咧嘴。
荀飛光繞過他的手,将帕子糊在他臉上幫他擦臉,“莫動。”
沈歌坐在床沿上,忽然說道:“荀大人,您真像我哥。”
沈歌說的是他前世的哥哥,他哥大他四歲,小時候父母做生意忙,都是他哥照顧他,別說洗臉,就是澡也常由他哥幫他洗。
“嗯?”
沈歌聽到荀飛光這聲鼻音,忽然反應過來,悶聲改口道:“要是我有兄長就好了。”
他哥要是在這裏,管他姓顏的還是姓糖的,他哥都非把那狗東西剁了不可。
荀飛光幫他擦好臉,取下帕子,仔細端詳沈歌的臉,只見他眼眶紅通通的,眼裏倒是沒淚。
“荀大人?”沈歌被他看得心驚膽戰,卻不知自己紅着眼睛看起來甚是可憐。
荀飛光道:“莫叫荀大人了,叫我哥哥罷。”
沈歌一愣,立即啞聲改口,“荀哥!”
“嗯。”荀飛光應下,遞裝有鹽水的杯子到他唇邊給他漱口。
沈歌躲了一下,荀飛光不緊不慢地追着遞,沈歌只好就着他的手漱好口,又被喂下幾塊糕點。荀飛光這才撈着沈歌的腿彎,抱着他往外走。
門外停了輛馬車,這架馬車格外長,整體亦十分精致,也不知道韶信在哪裏找來。
馬車裏面有一整張床塌,上面堆着綿軟的被褥。荀飛光安頓沈歌躺好,“車壁上有暗格,裏面裝着果脯肉幹等物,餓便自己吃,我在外邊騎馬。”
沈歌乖乖點頭,“我知曉了。”
荀飛光放下簾子。不一會,駕車的下仆催動馬匹,馬車慢慢走起來。
沈歌原本便沒太睡醒,馬車有些搖晃,将沈歌的睡意全晃出來了,沒一會兒,沈歌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之後,沈歌已在荀家莊他常住的那房間躺着。
“綠枝?”
綠枝從屏風那頭轉出來,“沈公子醒了,先用些餐飯罷?”
“嗯,勞煩。我先下個床。”
“老爺道您腿有傷,不可走動,您就在床上吃。”
“這點小傷哪用得着卧床?”沈歌擺手,下床一瘸一拐地桌旁蹦,綠枝忙過來扶他。
荀飛光從門外走進來,見他這樣,皺眉,“怎麽還下地?”
“一點小傷罷了,不礙事。荀哥,等下送我回去罷?”
“怎麽,在哥哥這裏住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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