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家宴
沈歌帶着李謙蓉姑侄到堂屋坐下, 綠枝上了茶, 荀澄也在一旁候着, 就怕沈歌吃虧。
李謙蓉先誇沈歌一通,又拼命誇李籌疇一通, 話裏話外都是請沈歌多提攜李籌疇。
他一個小舉人,如何能提攜另一個舉人, 不過要借他荀哥的勢罷了。沈歌心中覺得有些好笑,他一直跟李謙蓉打太極沒應。
李籌疇羞于答話, 就差沒把整張臉給遮起來。
李謙蓉一個人越說越無趣, 說了小半個時辰,喝了一大茶碗茶, 腹中隐隐尿急, 只好告辭。
她回去與荀厚邈抱怨道:“那沈歌也太不識趣了些,怎麽說都油鹽不進。”
“你管他識不識趣, 荀飛光的人, 只有他兜着便是。”荀厚邈看着書心不在焉,目光只在李謙蓉身上轉了一圈又看回手中的話本。
李謙蓉仍是一肚子氣, 她一屁股坐在圓桌前, 飲下丫鬟端上來的溫茶,嘆道:“原想着籌兒有機會進門,沒想到被這小子截胡。我說怎麽先前去別院時,給他做媒他也不要,原來是早勾搭上荀飛光。”
荀厚邈沒答話,李謙蓉自顧自地念叨下去, “你說論身家論長相論學識,籌兒哪比不上他,怎麽荀飛光就看上那個鄉下小子?”
荀厚邈嗤笑一聲,道:“你管他看上哪個,只要看上男人不就成了?你操心這麽多作甚?”
李謙蓉不甘心,“那能一樣麽?他要是與別個成婚,到時能與我們同一條心?”
荀厚邈越聽越覺不對,他擡眼看裝扮得千嬌百媚的李謙蓉,壓低聲音警告她道:“你可莫生事,荀飛光喜歡男人最好,就盼他一頭栽下去別留下子嗣,到時候還得從我們膝下過繼。”
荀厚邈面上隐隐帶着厲色,李謙蓉銀牙暗咬,終究不敢違抗他,只是勉強笑了下,“這我知,老爺你放心。”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荀厚邈膝下又不止她生的三郎,前頭那娘子生的大郎及府上小妾生的四郎都在,到時過繼誰知道要過繼哪個?
縱使兒子不舍得過繼,過十年八年孫子生出來,能過繼的人選就更多,若不是她這系血脈,到時也輪不到她沾什麽便宜。
若與荀飛光成婚的是籌兒又不同,她好歹是籌兒的姑母,籌兒怎麽也得向着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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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比荀飛光還年輕幾歲,男人又不若女娘長命,說不得她日後還有做國公府老夫人的福氣。
沈歌沒将李謙蓉放在心上,送走她後,沈歌又回去看書。
荀飛光這一入宮便去了許久,直至天色擦黑時他方回來。
沈歌見他帶回一身風雪與冷氣,忙站起來迎上去,給他遞上綠枝剛送過來的熱茶,道:“荀哥,冷麽?快喝盞熱茶。”
這種天氣,狗都不樂意出門,更別提荀飛光去皇宮觐見還騎馬。北風一吹,寒氣透骨,身子不好的能當場便發燒,比如沈歌,故他分外擔心。
荀飛光解下還帶着雪水的披風,一把扔給綠枝,順手接過沈歌手中的茶盞喝了口,道:“不冷,莫擔心。”
沈歌一摸他的手,發現他的手極暖和,這才将心放下。
待綠枝出去,沈歌低聲問:“荀哥,陛下找你什麽事啊?”
荀飛光壓着大年初一的時間連夜趕回來,今天一天連軸轉,沈歌也沒找着時間問具體的內容,只知道南邊的戰事暫時告一段落,先前被洋夷占去的島都被奪了回來。
這年頭不比後世,百姓沒什麽消息渠道,再加上朝廷遮遮掩掩,京都這邊的人還好,下面的各省府連大燕朝打過仗都不知道。
沈歌也是問過荀澄等人,方拼拼湊湊地知道一點消息。
先前南北同時燃起戰火,按理說,荀飛光是北邊宿将,打得北蠻連頭都擡不起來,連續幾年秋毫不敢再犯,怎麽地他也該派去鎮守北邊。
皇帝偏偏反着來,派了別的将領去北邊,反而一竿子将荀飛光支去了南邊,就怕荀飛光借此重掌兵權。
前兩年荀飛光身中奇毒,勉強解完毒後避去道寧府調養,他在那時便辭了官,身上只剩一個鎮國公爵位。
若不是朝廷實在無武将可用,皇帝也不必千裏迢迢派人去道寧府請荀飛光。
沈歌并不算愚鈍之人,他這些日子在一旁看着,知曉他家荀哥并不怎麽樂意為皇帝賣命,之所以會出手不過看在百姓的面子上,他荀哥和皇帝的關系其實帶着隐隐的防備。
大年初一,皇帝老子也要休沐,若非緊急,犯不着這時候将他荀哥叫過去,還一叫便是半天。
沈歌問,荀飛光随口便答,“無甚,陛下不過欲了解南邊的洋夷之事,故叫我去問了問。”
沈歌心頭一動,“表彰和安撫?”
“大致便是這樣。”
“大過年的,陛下也太過着急了罷。”沈歌低聲嘀咕,他有前世記憶,始終無法把皇帝看得太重,“奏章早遞上去了,也不讓人歇口氣。”
沈歌也就是這麽一說,荀飛光揉他腦袋一把,轉移話題道:“陛下賜了我一些點心,待會你嘗嘗。”
沈歌看着他的眼睛,問到關鍵之處,“荀哥,你日後還得去南邊統兵麽?”
“現下還說不好,不過應該不會。”
沈歌低聲念叨,“若你還去南邊,千萬記得把那些荒無人煙的小島也做好标記,納入我朝版圖,若不然日後便有得扯皮了。”
“嗯?”
“我前世的國家便有鄰國經常耍無賴,非說島是他們的。”沈歌與荀飛光認真說道:“現如今大夥兒造船技術不怎麽樣,日後科技發展起來,能載重萬萬斤的巨輪也可以在海上航行,到時候海島的地位便非常重要。”
“我前世國家的領土不僅包括陸地,還包括海洋與天空。海裏面有各種各樣的好東西先不說,就說若靠近我朝的海島被別國占了,到時別國派兵在島上駐紮,他想何時打你便何時打你,你連防備都來不及。”
荀飛光武将出身,一聽便明白,“我待你春闱完還要去南邊收尾,到時我清掃一輪。”
沈歌望着他堅毅的目光,知道他放在心上,松一口氣,“我們這朝苦一點,未來子孫萬代就不用麻煩。何況倭人頻頻擾亂南邊,也與他們駐紮在島上有關。若能把這些島清理一遍,茫茫大海,倭人要過來便極其困難,這種情況會好上許多。”
荀飛光望着他模樣,眼帶笑意道:“你常說你前世不怎麽在意學習,是以什麽都不會,然本朝眼光能及你者甚少。”
“這都是血的教訓啊。”沈歌嘆,“大航海時代便要來臨,我們怎麽地也要早些做準備。”
荀飛光輕敲他腦門一記,“大過年的,莫嘆氣。我朝有你,必不會重蹈覆轍。”
“唔,任重道遠,我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沈歌想想當年的歷史課本,真要做起事來,那還真是一輩子都需為之奮鬥的事業。
“事在人為。”荀飛光低聲道,“無論如何,你我可為後世點一盞燈,開一道源。”
荀飛光目光平靜而堅毅,沈歌為他所感染,心中一輕,無論未來如何,他們做好他們能做的便是,未來自有未來者奮鬥。
荀飛光帶回來的宮廷糕點用幾個匣子裝了,除給老太太那頭送去一份之外,所有的都在主院這頭。
沈歌挺喜歡這些甜食,一會兒就連吃了好幾塊。
荀飛光怕他膩着,喚綠枝将點心收回去,道:“正經吃飯,莫多吃這些零碎東西。”
沈歌應了一聲,過會兒他趁荀飛光沒注意,又去吃了幾塊,幸福得直眯眼。
因今日乃大年初一,荀飛光又是今日方回複,荀府的晚飯便在正堂吃。
老太太拄着拐被兩名孫女攙着過來,荀厚邈與李謙蓉夫婦一早便道,還有荀厚邈的三個兒子。加上荀飛光與沈歌,一家十個人團團圓圓。
荀厚邈的小妾算半個奴才,哪怕他的愛妾誕下兒子,也不能上桌,反而沈歌這個沒名沒分的外人在團年宴上坐着,誰也不敢出聲。
老太太對沈歌極和氣,一晚上沒少招呼沈歌吃菜,“歌兒你多用些,年輕人就要多用些才好,胖一些有福氣。”
沈歌應下,“哎,多謝老太太。”
李謙蓉更是熱情,她用公筷給沈歌布菜,“歌兒,我與你一見如故,在我心中,你與三郎沒兩樣,你莫見外。”
荀家三郎乃李謙蓉親子,今年方五歲。
沈歌聽到她這般親熱的語氣,動作一僵,雞皮疙瘩險些沒起來,忙把碗往後一挪,“二嬸你別客氣,我自己來。”
荀飛光伸筷給沈歌夾了塊五香蹄膀,淡淡對李謙蓉道:“二嬸你是長輩,他自己吃便行,不用管他。”
李謙蓉笑意不減,“哎,飛光你也多吃一些,你一年到頭在外奔波,着實辛苦。”
荀厚邈見他夫人如此情狀,忙舉起酒杯祝酒,感慨道:“飛光辛苦!敬你一杯,願今年我們一家平安喜樂,康健吉祥。”
荀飛光喝了一杯。
荀厚邈借着酒意開口問:“常言道三十而立,飛光你今年虛歲三十二,早已立業,也該成家,不知你和歌兒有何打算,何時成婚?”
荀厚邈這口一開,整張桌子的人瞬時鴉雀無聲,齊刷刷地看向荀飛光與沈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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