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沒有離婚的第一天（小修）

洗手間淺駝色的大理石牆壁上閃着水晶燈的餘光，周圍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就好似為了掩蓋不雅的味道而放置的。

進門左拐是一面亮堂得毫無灰塵的鏡子，底下洗手臺的水龍頭開的嘩嘩響。

聽到外面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姜念低頭壓下開關，長睫在眼睑下方投出一片淺淺的陰影，頭發擋住側臉，看不清神色。

“好了沒？就等你了。”女人急匆匆地走進來，穿着一身幹練的職業裝，詢問道。

這是她的新經紀人周莉雯，能言善語、思維活泛，圈中人稱雯姐。

姜念雖不想參加今晚的飯局，但既來之則安之，躲是肯定躲不過去的。

“好了。”她擡頭莞爾一笑，原本有些疏離的臉立即柔和了起來。

鏡子裏的姜念烏發披肩，尾部帶着卷，兩個簡約的一字夾別起一半在耳後，露出小巧的耳垂和纖細修長的脖子。

年少時優渥的家庭生活熏陶出她身上一份獨特的溫婉氣質，就好像是一件本該放在櫥窗裏展示的工藝品，精致典雅，觸不可及。

周莉雯整了整姜念連衣裙的肩帶，“徐孟都和你說了吧？一會兒機會來了自己把握住，今天來的有幾個是投資商，還有幾個是制片人。”

姜念臉上的笑意淡了淡，應了聲，“嗯。”

兩人一同穿過隐秘的走廊，牆面上打着光線暧昧的壁燈，除此之外還挂着幾幅色彩濃重的油畫。

地面上的地毯厚重松軟，姜念腳上那雙近十公分的高跟鞋踩在上面一點聲音都沒有。

周莉雯先姜念一步走在前面，推開門時裏面談笑聲有片刻靜止。

迎着衆人集中過來的視線，姜念站在門口頓住腳步，左手輕掩在胸前半彎了彎腰，柔聲歉疚道，“不好意思啊各位，我來晚了。”

這個動作格外凸顯她矜持的女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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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總是姍姍來遲嘛，不礙事的。”

“是啊，随便坐吧，就是普通吃一頓飯，姜念妹子別拘謹。”

兩道解圍的聲音一前一後溫溫柔柔，姜念擡頭看去。

是熟臉。

左側那位是最近風頭正盛，頻上熱搜的新生花旦，另外一位是選秀節目出身的唱跳女愛豆。

兩個都比自己有知名度。

接觸到她們打量自己的目光，姜念禮貌性笑了笑。

空着的座位不太多，一般來說這種宴會上，坐哪裏就表示對旁邊哪一位有興趣，姜念遍觀衆人，索然無味。

“坐這吧。”臨窗一位看着有些年紀的儒雅男士拉開旁邊的座位，拍了拍椅背示意姜念過去。

姜念認得他，出鏡率很高的一位娛樂公司副總，有家室，掌握各項綜藝影視資源，也因為不算太差的長相時常被八卦群衆津津樂道。

他這一動作，不禁讓小花有些酸，“剛剛高總還說那裏有人，原來是不喜歡我坐旁邊。”

高總樂呵呵地解釋，“荀小姐這話就錯怪我了，趙制片來之前就和我說屬意于你，君子可不能奪人所愛。”

姜念雙手握着鏈條包，臉上笑意不變，卻沒有走過去的意思。

但身後突然出現一雙手推着她往前。

周莉雯把姜念摁在椅子上，轉頭對高一深笑，“那我們念念就托高先生照顧啦。”臨走前拍拍她的肩，仿佛在暗示機會來了。

“沒問題，姜小姐喝點什麽？”高一深手裏握着紅酒瓶晃了晃。

擺明是想灌她。

姜念環顧四周，轉身拿起地上的雪碧，溫言道，“我喝這個，謝謝高總。”

酒桌上菜色琳琅，氣氛逐漸熱絡起來。

“不是說晏家那位也要來嗎？不等等？”

“你聽錯了吧，娛樂圈這片小天地，他可能還瞧不上。”

“那可不一定，內陸近幾年娛樂産業來錢快得很。”

說話的幾位年紀較輕，提起嘴裏的那位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姜念夾起盤裏一粒烤玉米，聽到他們說的話，筷子微微一顫。

“姜小姐喜歡吃這個？”高一深并不參與他們的話題，轉了水晶圓桌，替她舀了一小勺，“這玉米松軟酥脆，确實是不錯的。”

若不是他的手似有若無地碰到自己的手臂，姜念當真以為他是位紳士。

包廂的門突然被打開，傳來一陣喧嚷。

只見一名着正裝的酒店經理和兩位穿着西裝馬褂的侍者站在門口的走廊邊，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聽聲響好像是弘藝會所的老板陳耀親自陪着過來的，“早知道你來，我就把最好的紅酒拿過來了，不過現在也不晚，想喝點什麽盡管說，都記我賬上。”

比起陳耀中氣十足的聲音，後面那道聽起來清冷低沉，猶如一把蟄伏在暗夜裏的大提琴，醇厚優雅，從容不迫，“酒就不必了，今天來得匆忙，改天再請陳總一聚。”

“好好好，一會兒有什麽事随時叫我。”

姜念隔着門口雕花镂空的屏風遠遠望去，暗自祈禱不會有這麽巧的事情，但當來人走進時，脊背有一瞬間僵直。

男人身着雅灰色挺括修身的西裝，五官俊朗立體，一雙長腿邁得不疾不徐，若忽視掉身後的侍者，這裏仿佛就是他的秀場。

不知是不是姜念的視線過于直接，他似有所感般望了過來，目光猶如秋日裏隔着雨霧的遠山，清冷寡淡，夾雜着幾分淡漠。

雖然對姜念來說，今晚會出現在這裏完全是工作的一部分，但這一刻她還是有些心虛地躲開了晏銘洲的眼神，拿起勺子裝作無事發生一般在碗中攪了攪魚翅羹。

晏銘洲突然的到來顯然讓桌上的氣氛變得壓抑了幾分，剛提起過他的年輕人給他拉開旁邊的軟椅，“晏先生坐這裏吧。”

姜念拿起雪碧的杯子裝作不經意地一瞥，他就坐在大圓桌對面，只要擡頭，就能互相看到對方的動作。

等大家都入座了，高一深才用濕手巾擦了手，和晏銘洲搭話，“我在新聞裏聽說，昨天銘振收購了一家美國的科技公司？恭喜晏總。”

“收拾爛攤子而已。”晏銘洲頓了頓，“博烨上市三年，就有進軍國際的打算，可謂是實力雄厚，以後還要請高先生多多指教。”

高一深謙遜地擺擺手，“指教談不上，合作倒是可以，不知晏總有沒有興趣。”

聽到這個提議，晏銘洲食指輕敲了敲桌面，不語。

“洛杉矶這幾天天氣不錯，晏總沒去哪裏玩嗎？”高一深換了個話題。

“沒有，臨時有些急事。”

說起此次回國，晏銘洲目光淡淡地在姜念身上略過。

他話中似有所指，但姜念只顧躲避與他正面交鋒，并沒注意到他們在說什麽。

幾位侍者進來加菜，話題被打斷後沒再續起來。

觀察許久的周莉雯微微嘆氣，如果知道晏銘洲這尊大佛會過來，她鐵定不會帶姜念過來，既被動，又端着。想着又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她一眼，只見她正垂頭坐着，如一只恬靜的花瓶，誰都不搭理。

酒桌的桌布又長又厚重，桌底下有些什麽小動作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出來。

高一深面色微醺，不止一次用餘光打量旁邊的人。

姜念今天穿的洋綠色連衣裙，裙子本來就有些短，坐下來後那雙又長又勻稱的細腿便擋不住了。雖然她裏面穿了安全褲，吃飯時還是交疊着雙腿，小心地用桌布遮了遮，怕走光。

忽然她感覺到有什麽東西碰到了自己的裙尾，再慢一點就摸上大腿了。

“晏總喝酒嗎？”姜念猝不及防地站起來，拿起手邊的紅酒瓶，款款走到晏銘洲身邊。

晏銘洲在圈內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略了解過的人都知道，他最不喜歡別人敬酒。

衆人看好戲似把視線聚焦在姜念身上，小姑娘空有一番姿色，腦子卻不太好使，就算要上位也要做足功課啊。

周莉雯坐着沒說話，看的出她是擔心姜念的，捏着筷子的手都緊張白了。

姜念并沒有理會其他人驚訝的表情，臉上帶着純善的笑意，仿佛真的只是禮貌性敬酒而已。

她剛要拿起晏銘洲手邊的空酒杯，卻發現他的食指和中指夾住了杯腳，故意逗她似的往旁邊移了移。

這是什麽意思？

姜念心髒一縮，低頭看向他平靜的面容。

房間裏安靜得只聽到空調扇葉翻動的響聲。

完了完了，這個小姑娘肯定要被趕出去了。

衆人在心底一陣唏噓。

哪知幾秒後，他又不疾不徐地移回來，指尖在杯壁上扣了扣。

清脆得如山谷箜篌。

居然接受了。

大家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敬了酒的姜念并不急着往回走，而是把酒瓶放到桌上，拉開晏銘洲身側的空位，大大方方地問道，“我能坐在你旁邊嗎？”

她雙眼彎彎，在燈光下柔和得仿佛浸了水。

如此大膽不加掩飾的勾引，讓所有人呼吸一窒。

晏銘洲慵懶地往後靠在椅背上，兩指夾住杯底的水晶托，不緊不慢地晃了晃。

“可以嗎？”

這姑娘瘋了吧。

包廂中的燈光明亮得刺眼。

姜念看到晏銘洲徐徐擡頭，那張俊朗的面容熟悉又陌生。

他的眸色深沉冷冽，猶如沒有星光的夜空，此時正不帶任何情緒地，像陌生人一般與她對視。

看到他這般神情，姜念心中逐漸不确定起來。

原以為晏銘洲會念在他們相識一場的份上幫她一把，但她一時着急卻忘了此人矜驕高傲，不知會不會因為兩天前她自作主張地在公寓裏留下離婚協議書的事情而不悅。

但他們的婚姻本來就是銀貨兩訖的合約關系，不摻任何感情成分。

期限到了，她也不想讓晏銘洲誤以為自己貪圖他的錢財賴着不肯走，才先提出來的。

姜念眼見求助無門，正要轉身回去，卻聽背後淡淡一聲，“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