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想把心給你

車開到郊區。

楚家的別墅遠遠看去像是無數鐵塊的堆積,陰冷得像墳墓。

別墅內住的人也跟死人一樣,無心無情。

楚淮坐在輪椅上,眯眼看楚境,質問:“你什麽意思?”

“哈哈哈……”楚境大笑,“你怪我?呵呵呵,乖兒子,你要知道,現在不是我不讓你見林家公子,是人家不想見你。”

楚淮毒蛇一樣盯視着楚境,後者好不畏懼,已經笑眯眯的,“也許是新婚燕爾,顧不上你這個殘疾的廢物。你說是吧,兒子。”

楚淮:“你言而無信!”

楚境慢條斯理朝門外招了招,外面人進來,遞給他一個手機,楚境把手機拿過來轉手遞給楚淮,好笑地打量自己面色狼狽的兒子,說:

“接着啊,電話已經通了。”

楚淮防備:“你們出去!”

房間只剩他一個人後,楚淮小心翼翼地把手機放到耳邊,嘴唇嗫嚅半天,才終于開口:“林之……”

那邊沉默許久。

楚淮又喊了聲,聲音急切了許多,“林之,我想見你一面,可楚境設計不讓我見到你,你先別急,我一定能逃出……”

“楚淮。”對方輕輕地喊了聲。

楚淮聲音戛然而止,懸着的心忽然就放下來,他輕笑,“是我急了。”

轉瞬想到什麽,他問:“那個婚宴上的人……”

“是我。”

楚淮:“……”他陡然冷厲起來:“你什麽意思?你出來,我們見一面。”

沈林之:“……我不想見你。”

楚淮:“你他媽幾個意思?”

沈林之淡漠着說:“沒什麽意思,沒事就挂了。”

楚淮看他真的要挂了,他瞬間又急起來:“等等,林之,別鬧了。我要見你。”

沈林之聲音低沉了許多:“不想見,我現在在馬爾代夫。”

楚淮聲音發抖:“你……”

沈林之:“和她一起度蜜月,現在不可能回來見你。”

楚淮瞬間爆發:“沈林之你有沒有搞錯?老子他媽為了見你把自己賣給楚境了,你和我說你跟個女人在外面度蜜月?你玩真的??你真他媽要跟我分?沈林之!!我要見你,我們有話當面說。”

沈林之那邊輕輕嘆了口氣,聲音軟化了些,說出的話卻讓楚淮心裏發冷:“你有話就這樣跟我說吧,不過要快些,等會我要去幫她泡咖啡。”

楚淮咬碎了牙,他大腿已經被自己抓得血肉模糊:“你的咖啡只能給我泡。”

沈林之:“都過去了,我不想提。”

“你……你怎麽……”他悲傷得變了音,卻還要嘲笑:“沈林之,你好樣的,呵呵,你跟了老子那麽久,對着女人還硬得起來?”

沈林之那邊沉默了。

楚淮見沈林之不說話他又心疼了,當初是他把沈林之帶進來的,但他不後悔,這個寶貝他要抓一輩子,不可能放,這輩子都不能,除非他死了。

楚淮想開口安慰一下,沒想到沈林之卻輕輕呵笑了聲,聲音裏居然帶了一絲怨恨:“是啊……楚淮,要不是你,我怎麽會遇到這麽多糟事…要不是你,我當初就一直是個正常人,壓根不會成現在這個樣子,每天活得像個怪物!瘋子!!”

楚淮怔住,更讓他震驚恐懼地還沒來。

沈林之說:“萬幸,昨晚她很滿意。”

“昨晚真是你!!!”楚淮強硬慣了,他聽到這兒猛地要從輪椅上站起來,卻忘了他雙腿廢了,砰一聲砸到地上,下巴磕出了血,半邊肩膀差點斷裂,手機也摔了出去。

他在地上掙紮,卻連爬都爬不起來。

他困獸一樣紅着眼睛對着兩米之外的手機大吼:“沈林之你他媽混蛋!啊——啊——你他媽混蛋,你他媽騙我!!”

他楚大少爺風光無限二十五年,卻第一次不要尊嚴地在地上磨蹭,靠着半邊還有知覺的手,拖着75公斤的身子往前面爬,紅得出血的眼裏掉出一顆顆水珠子。

等他終于把手機拿到手上,虛脫地吼了句:“沈林之,老子要見你,你當我面說。”

那邊默了會,才過分冷靜地說:“你現在雙腿都壞了,別自己出去操勞了,呆在公司處理事務就好。”

楚淮怔然:“你知道了。”

“挂了。”

“你知道我雙腿廢了,你知道我怎麽廢的?”

“……楚淮,別纏了,過你自己的日子吧。”說着沈林之還笑了聲,“你這樣,也不可能和我在一起了。”

楚淮心裏升出一股寒氣,貫通四肢百骸。

他茫然地看向自己的雙腿,上面傷痕累累血跡斑斑,自己卻毫無感覺。

這雙腿現在長在他身上就是累贅。

他……站不起來了。

照顧不了愛的人了。

也不可能在沈林之生氣時,把人壓在身下威脅……

他看向手邊黑屏了的手機,面無表情地扯了扯嘴角,很僵硬。

他從地上慢慢往輪椅那邊挪,臉上血淚糊在一起,衣服皺巴巴,低沉悲哀得像條狗。

他要趕緊爬到輪椅上,他不要在楚境面前丢臉,他不要在楚境面前低頭……他沒別的了,索性還有點傲氣,有點氣節,有點……

門被打開了。

楚境身邊一個助理來扶起他。

楚淮僵着臉任他動作。看那高大魁梧的保镖把自己從地上抱起來,放到輪椅上,動作很輕。

楚境嘆氣,“現在該信爸了,爸都是為了你好。咱們楚家這麽大家業,你不能一直纨绔下去。劉醫生,來為少爺看看腿上的傷。”

楚淮抿着唇不說話。

楚境臨出門,楚淮說:“我履行合約,什麽時候帶我去公司?”

楚境難得良心了一回:“還是先養養,我怕你這身子,累倒了怎麽好?哦,對了,我已經着手在為你看适齡的妻子了,傳宗接代這事還要提上日程。”

楚境看着他笑:“你看怎麽樣?”哪怕他剛剛一直在門口與監聽電話中聽着他兒子與沈林之的談話,也曉得他兒子的感情,可他現在絕口不提。

楚淮閉了眼睛。“我明天就去上班。”

楚境:“既然你堅持……哈哈哈。”

他早就知道兒子的性子雖然不着調,但為人很板正,這輩子也就喜歡了男人這麽一件事讓他難以接受,其他倒好。所以才會和他簽個合約。

楚淮在公司摸清了公司一切工作,一切工作的中心環節他都有參與。

因此對他爸這間吃人的惡心公司了解更深了。

這家公司,為了商業利益,可以賣掉其他人的命……

他麻木着,無所謂。

楚淮在他爸公司的第三個年頭,他爸的公司越做越大,利益越滾越大,這讓楚境很高興。

只不過……沈林之的公司卻成了楚淮最大的對手。

他們這幾個寡頭公司,楚家算一個,林家也算一個,還有另外兩家公司,面向的消費群體都差不多,做出的商品也差不多。

這幾個寡頭湊在一起,欲望膨脹,為了商機砍樹伐林,引流排污,獵殺一切阻礙利益的物種,剝削壓榨平頭市民,賺足了黑心錢……

楚家的鐵皮別墅裏不知堆積了多少生物的骨骸。

楚淮不動聲色和他父親鬥智鬥勇得到各項權力,每天都像是從糞坑裏走了一遭,這家公司就像病毒一樣侵蝕他的大腦,讓他越來越僵硬麻木。

還好,他的對手是沈林之,他很開心。沈林之沒忘了他就好。

可楚淮不敢給他打電話了,他申了個小號,有微博,有微信……他在這家病毒公司,唯一的救贖就是看沈林之陽光燦爛的笑容。

如果他朋友圈裏沒有那個女人該多好……他會P圖,把沈林之身邊那個女人P成自己,然後一張張剪輯下來,做出好厚一本相冊。沒事的時候他更喜歡翻這些相冊,而不是有個陌生女人的空間。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逃避公司去看沈林之時,宛如吸入另一種病毒,兩樣東西随便一樣都是致命的壓抑,他飲鸩止渴,早就病入膏肓。

沈林之的公司在他上位的這幾年已經慢慢轉型,不再做黑心生意,卻一直在堅持不懈地打擊楚淮這家老牌吸血鬼公司。

楚淮也不反擊他。

某一天,沈林之在兩家公司的重要會議上噴了口血,暈了過去。

楚淮看着沈林之倒在地上,臉上面無表情。

半年後,楚氏公司忽然被低價收購,這是件大事,但兩方老總都沒出現。

……

楚淮在手術臺上躺着。

他小助理在邊上哭:“老板,你怎麽能這樣啊……”

楚淮陰恻恻地笑,臉上出現變态的狂熱:“我要讓他這輩子都離不開我!我說過……除非我死,否則我不會放過他。”

“你怎麽能拿自己的命……”

楚淮嘲笑:“你知道我做這公司總裁,三年來做了多少虧心事嗎?我本來就該死,你看我這樣活着……不人不鬼的,我自己惡心。”

小助理紅着眼眶:“其實我知道的……”

楚淮聲音平和:“嗯?”

小助理眼淚掉下來:“你一直讨厭楚總的公司,你剛開始創業的時候是因為不喜歡,後來公司有成就了,就一直想着要弄垮楚總的公司,現在……你終于把這顆毒瘤毀了……”

楚淮摸摸小助理地腦袋,苦澀道:“聽見你說這話,我很高興。”

很快,醫生進來。

楚淮和主治醫生商量:“除了肺葉,我可不可以把心髒也換給他?”

主治醫生一臉郁猝:“……林先生心髒沒問題,但右側肺葉是真的不行了。”

楚淮有點失望,可臉上卻帶着詭異的希冀:“來吧。我自願把我的器官捐獻給貴醫院的病人林先生。”

他笑着上手術臺。

醫生總覺得這人腦子可能有問題。

但一切手續都是按流程走的,找不出錯處,這位先生也很堅持要捐獻器官。偏偏那麽巧……一直找不到器官源|導致現在病情越拖越嚴重的林先生|和這位楚先生的器官從數據上來看是最契合的。

手術完畢,楚淮空虛地躺在手術臺上,摸了摸心髒,喃喃:“是心髒就更好了。”

他可以直接活在那個人心裏。

肺葉……還是不如心髒純粹。

他現在把楚境的公司賣給沈林之,沈林之那破身子也能養好了,他想做的事好像都完成了……公司,沈林之,都沒什麽好挂心的了。

就連沈林之——他不想見自己,可他不知道,自己今後會一直長在他心髒旁邊,每天随着他醒來而醒來,因着他活躍而活躍,那是他的肺,管轄着沈林之的呼吸,從此以後就是林之的了。

那他現在該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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