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瘋癫

楚淮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中午晚上被沈林之喂下些東西,現在力氣恢複了許多。

林之就在他旁邊搬了個凳子坐着,一直看着他,好像楚淮是一道奧數題,他眼睛眨也不眨地探究他。

楚淮喜歡沈林之眼睛裏有他,可現在……

楚淮柔聲安撫他:“林之,你先解開我好嗎?發生了什麽我們慢慢說。”

沈林之卻想到另一個方面,皺眉:“解開?你要去哪?”

楚淮:“不去哪,我就在這兒陪着你,聽你說話,告訴我你心裏在想什麽。”

沈林之:“這樣陪着就挺好。”

沈林之靜靜坐着,楚淮不說話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楚淮忍着心裏針尖紮似的疼:“我想抱抱你。”

沈林之眼睛一閃,站起走近,卻在看見楚淮眼睛時停步,又坐回去,說:“你不想。你想拿鑰匙。”

楚淮激動了:“為什麽會這樣想?”

沈林之:“你想離開。”

楚淮聲音發抖:“林之,你到底怎麽了?”

沈林之慢慢笑了,“我回來見你的。”

楚淮一愣。

沈林之:“我在A國見了你三次,第一次你是度假,和助理一起。第二次……我給你打招呼你沒看見,走了。第三次是工作,帶着個小鴨|子。我逗你的,我回來不是為了度假,我是想問問……你看見孟欽發給你的視頻了嗎?”

楚淮想起來孟欽确實給他發過一個視頻,還是轉發的,他有點忙,根本沒點開看。

楚淮:“看見了,那視頻怎麽了?不好嗎?”

沈林之在楚淮說‘看見了’三個字之前還算溫和,可這三個字一出口,他臉色驟然變化,原本清澈水潤的眼睛仿佛忽然間蒙上一層濃郁的黑霧,極其陰沉,他皺着眉,好像陷入了極致的困惑,反問:

“好嗎?楚淮,呵呵呵,我現在開始相信……你确實不需要我了。我以前以為我們是互相需要,現在才知道……不是啊。”

他幽幽地輕嘆,殷紅的嘴唇被他用力地咬出血。

沈林之平靜得很快,不過這份平靜有一絲尚未修複的裂痕:“我本來只是回來看看,你在國內沒有林之的日子,是不是也會有難受的時候……我回國三天了,你怎麽,怎麽……楚淮,你想起過他嗎?”

楚淮手腕用力往外抽。眼裏是沉重到無以複加的疼惜。

沈林之輕輕的說:“沒關系沒關系。楚淮,你想陪我嗎?”

楚淮紅着眼睛說:“當然想……林之,我不是沒想你,公司這段時間太動蕩,我是想解決之後馬上飛過去找你,下聘,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什麽都準備好了!”

沈林之理解力忽然出了問題,他狠狠皺眉:“下聘?找誰下聘?為誰下聘?你要娶誰?”

楚淮:“沈均維,我想娶你!”

沈林之:“你怎麽能找他?他是我哥,他看不上你的。”

楚淮聲音顫抖:“我想和你在一起。”

沈林之恍然大悟,點頭:“哦……那好,楚淮,”

他又極溫柔地笑了,撫摸着楚淮的臉,說:“從今天開始,我幫你打理公司,你就在這兒陪我。”

楚淮臉色徹底變了,掙紮劇烈起來:“林之,你病了。沈均維怎麽回事,他都沒發現嗎?!林之,你放開我,我們去醫院。”

沈林之怔怔望着楚淮,忽然就紅了眼,“為什麽要去醫院?我好好地,我只是沒辦法了,我不知道怎麽辦了。”

他不知被戳了哪點痛處,又或者想起了什麽,猛地變得情緒狂躁。

狂躁而無措,着急地說——

“我有錯,我這條命都不夠讓我彌補我的過,所以我死了又活,你都不原諒我。所以我靠近你兩米內你就會變臉,你怨我,恨我。我一步步地經營,我靠近劉駱,甚至連孟欽都用上了,我努力學畫,把我的過去一筆一畫剖在你面前,難道就是為了讓你跟我做個|見面打招呼的路人嗎??我以為你出國是去找我,你在酒行說和我不同路?你拿着瓶紅酒跟我說說中了再來一瓶?!這麽拙劣的借口我以為,我以為……我其實是自以為是。

我在哥哥門外等着,以為你出來後回找我……你走了!我以為你三次出現是為了我,可你怎麽帶着那個人呢?

我出國學習要三年,你開心嗎?我他媽跟別人親密,你也完全不在乎!楚淮,你唬我,哪怕有一天我真的成了別人的,你都不會再關心了對不對?”

楚淮難以置信林之居然會說出這番話,居然是這樣想的,他迫不及待地開口否認:“不!不是,林之,你沒錯,你從來就沒有錯過。你很好。是我後悔了,我不該針對你,不該逃避你,還他媽欺負你。我後來每次看見你,一想到那些日子,就悔得說不出話。我是怕你生我的氣,也怕我當時和你講開了但我們卻不能完全釋懷,國內蔣漢光是個威脅,我想把一切潛在的危險排除得幹幹淨淨了再去找你。我馬上就要去找你了!”

楚淮輕輕的說:“林之,別生我的氣了可以嗎?”

沈林之從剛剛爆發的情緒中脫離,恢複一貫的溫和,語氣是過分壓抑的輕緩,他說:“嗯,我又不怪你,你什麽都不知道,你又沒錯。”

楚淮眼睛瘋狂發酸發熱,終于還是把眼淚逼下來。

他的林之,還是這麽寬容他啊。

他的林之,一直在等他吧……

明明林之才應該是那個站在原地享受簇擁的人,明明他楚淮才是那個蠢貨,為什麽,他怎麽能讓林之變得這樣?他怎麽能在林之病了的情況下卻毫無察覺?!

悲恸被身體爬上的一樣感受打斷,楚淮身體猛地一緊。

他怪聲:“林?!”

沈林之嗯了聲,似乎心情不錯。

楚淮臉色發紅,憋了憋,實在憋不住,面帶難色說:“林之,現在不合适。”

沈林之帶着淡淡的笑,像正在給丈夫做點心的妻子,甚至心情極好地哼着歌。

拉鏈被拉開。

楚淮急忙說:“不成,你,你解開我。”

沈林之:“不行。”

楚淮:“唔。”

沈林之欣賞寶貝似的望着他的,眼裏裝了星辰,臉慢慢漫上淡紅。伸手摸摸,邊摸邊無奈地轉眼看向楚淮的眼睛,說:“我很想你,身體也想。”

楚淮忽然像磕了春|藥一樣精神了,可現在這情況……楚淮抿了抿幹燥地唇,說:“……你先把我解開吧。”

那只沈林之忽然問了句:“你想在上面還是下面?”

楚淮被當頭一棒,懵着問:“嗯?”

沈林之認真說:“聽說在上面也挺累,我可以……”

楚淮:“林之,我不累。”

沈林之笑靥如花,高高興興地點頭:“好。”

沈林之和楚淮對視,膠着的目光被一聲手機的叮咚聲打斷。

沈林之朝楚淮亮屏的手機看了眼,臉色微變。

楚淮問:“是什麽?”

沈林之皺眉:“有人問你到家了沒,向你道晚安。備注……常堃啊,呵。”

不等楚淮說話,林之加快了動作。

楚淮面紅耳赤,可他看身上這像是魔怔了的林之,心疼地說:“林之,我們現在做不合适。”

沈林之驀然停下動作,表情也冷凍了,“因為這個人發了條短信?”

楚淮望着這個喜怒不定的林之,嘴唇張了張,下一秒就被沈林之的動作吓到。

“林之!不行!會疼!林之,唔……”

楚淮滿臉青筋,先前的激動顯見地褪下,滿心都是着急。

“你先停下來好嗎林之。解開我,林之,別這樣……林之,你要我怎麽做,你怎麽了?”

沈林之确實流血了,他自己還沒覺得不能忍,卻見楚淮軟了,他有點急,力氣也變大了。

“林之,林之。”

沈林之狠聲:“夠了!因為我不是他?!楚淮,為什麽,你怎麽能這事都……我,我……我身上是不是完全沒有吸引力了?”他從邊上抓來楚淮的手機,狀若瘋癫:“其實你就是想要這個人對不對?你和他睡了幾次?他好嗎?”

楚淮覺得現在的林之多看一眼都像在忍受萬箭穿心的痛。

他的林之什麽時候成這樣了?

他有錯,他有錯。

“林之,我只要你,我只要你……”

如果現在還把沈林之當成一個正常人,那就是那個人自己傻了。

楚淮也看出來了。

他輕輕地,輕輕地喊他名字:“林之,林之,你記得我們第一次,我是怎麽騙你的嗎?”

沈林之發抖:“記得,記得,我們第一次,你說我惡心,你走了……”

楚淮的心被沈林之的話攪得爛碎,于是他紅着眼說不出話了。

可沈林之居然又平靜下來,他很累地倒在楚淮身上,耳朵貼着楚淮的心髒,喘息:“我記得,那天,你睡在床上,我就這樣靠在你身上,我喊你的名字,讓你抱抱,抱抱我,可是你動也不動。我快,快冷死了,我就,就跟你說我好冷,可是你,比我還冷。我就抱着你,好久好久你都暖不回來。我,我……我看見了你這兒有一道很長的縫合傷口……”他指着楚淮的胸部。

“我就躺在你胸口,聽啊聽,聽啊聽,安安靜靜。那個房間好靜,一個人都沒有,一點聲音都沒有。沒人說話,好黑……你,沒心跳。”

沈林之崩潰,“你沒心跳!你死了……”

楚淮喘氣顫抖:“沒死,林之,我活着,活着來找你了,來問你那時候為什麽不要我了,現在你已經告訴我了,我們好好來好嗎。”

林之忽然從楚淮胸口起來,疑惑,然後又俯下聽,茫然不解:“為什麽沒聲音?”

楚淮:“左邊,左邊。”

沈林之:“楚淮,我欠你一條命。我每天都活在罪惡裏,我大概知道自己變得有些不正常了,很早的時候就察覺我自己不對勁。我一直控制着控制着……可是沒用的,我現在像個瘋子對不對?”

楚淮低頭去吻林之的頭頂,說:“你還是我的好林之。”

沈林之呵呵笑出來,很快樂又釋懷的聲音。

他說:“那就好。”

楚淮用下巴去蹭林之腦袋,再也不提要把他解開這話,就等着林之平靜。

然後就見林之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個東西,興致甚好地放到楚淮手裏,笑着問:“你想要我怎麽死?”

楚淮臉上血色盡褪。

沈林之希冀着:“你說,我做。”

楚淮目眦欲裂地吼出來:“你要是敢在自己身上動刀子!就先把我捅死!!”

沈林之皺眉。

遙遠的地方傳來一道鳴笛聲。

楚淮還要說話,卻看見他拿着東西慢慢朝廁所走。

“林之!林之——”

楚淮在床上用力掙紮。

咔嗒……

楚淮滿頭冷汗,不敢給自己緩解的時間,另一只手也發出咔嗒一聲,他滿臉蒼白,嘴唇顫抖地摸兩只斷了的拇指,毫無章法地把右手往回掰,他疼得滿頭汗,一直顫。

“唔。”

右手被他給掰回去,左手卻不行。

他劇烈喘氣,短暫地休息後,反着身體去拿不遠處床頭櫃上的鑰匙。

費力開了角上的鎖,斷骨出被碰到,疼得他想撞牆。

十指連心……是鑽心的疼。

他急忙沖出去,卻沒在廁所看到人,客廳傳來聲音,楚淮追過去,就看見沈林之在茶幾邊摸摸切水果,旁邊擺着一個榨汁機。

他小心翼翼地喊:“林之。”

沈林之突然說:“警車來了。”

楚淮:“……什麽?”

沈林之很冷靜地擡頭看楚淮:“你的人報了警。”

楚淮搖頭,走過去,心有餘悸地站定在沈林之身邊,說:“我來幫你。”

沈林之并不反抗地把刀給了楚淮,自己退到一邊認真地描摹楚淮的模樣。

楚淮松了口氣。

他以為沈林之只是神經太緊張,安慰說:“我的人不知道我在哪,我也沒告訴他們,不會報警的。”

沈林之笑:“我告訴他們的,我說你被綁架了,定位都發了呢。”

楚淮:“……”

沈林之垂眸:“就是那個給你問安的……常堃……”

沈林之插了塊火龍果,委屈地噘嘴:“楚淮,我不想看見你了。”

沈林之:“你也不想看見我了,你一直煩我。”

沈林之:“我想去治療所。”他很平靜地說:“你想起我來會難受嗎?如果會的話,我們一起去治療所吧。”

楚淮嘴唇發顫。

沈林之繼續自顧自地說:“我在國外有一個為軍|事所工作的朋友,他說他們治療所可有效了,就連……就連同性戀都能治好。你想和我一起嗎?”

沈林之眼神太純淨了,太認真了,認真得像在剮楚淮的心,削他的骨,想要剔幹淨他的血肉筋骨,把他變成一個空落落的窟窿。

他把刀慢慢舉到沈林之面前。

沈林之愕然,伸手去接。

哪知楚淮忽然迅捷地把自己另一只手放在锃亮的刀鋒下面,對着自己的手臂就是一劃!

楚淮盯緊沈林之的眼睛,逼問:“沈林之,告訴我你疼嗎?”

沈林之驚呼出生,捧着楚淮的手去捂傷口,喉嚨哽住了發不出聲音,淚卻實打實地滑出來。

楚淮怪笑出聲:“這算什麽……沈林之,你知道你剛剛在說什麽嗎?每一個字就像這把刀一樣往我這兒插!剜我的心。”他用力點自己心髒,脖子上都是崩發的經脈。

沈林之手足無措:“那你也插|我。”

楚淮把着急的林之狠狠擁入懷中,讓他耳朵貼緊自己澎湃的心髒,說:“沒用,插|你身上比在我自己身上還疼。”

楚淮吻他,“你不想讓我疼,是不是?”

沈林之搖頭。

楚淮:“那你一定要保護好你自己,不能再受傷,不要再流淚,不要,不要再說去治療所這種話,我真的快疼死了。”

沈林之沉迷與楚淮心髒迸發的蓬勃生命力,嗯了聲。

楚淮卻再也受不了了,微擡起沈林之的下巴,把自己的唇印上去,蓋章般狠狠嘬了口,微微分開,再次糾纏。

警車聲真的近了。

楚淮朝旁邊了一步想去窗戶邊看一眼,頓了頓,一把把沈林之拉在懷裏,摟着一起去窗邊。

車子在小區門前停下了。

楚淮抿唇:“咱們這次給警察添麻煩了。”

沈林之:“不會,我去……”

楚淮把他禁锢着,威脅:“不許動,我心髒疼。”

沈林之渾身背定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心髒。

楚淮原本只是騙騙他,可見沈林之滿眼珍惜地望着自己心口,心裏便真的泛上密密麻麻的傷痛來。

他死了。

所以沒看見林之守着自己屍體|痛到茫然乃至麻木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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