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不安

茶莊的賬房姓蔡, 家裏排行老三,姑且叫她蔡三。

瞧見路長歌出來, 蔡三快步走過來, 人還沒到面前拳頭已抱了起來,鞠躬行禮, 語氣客氣,“路管家。”

她解釋自己突然出現的原因, 說道:“前兩天我家泰岳病了, 我跟張管事告了假送夫郎回去探望,今日正巧回來, 便看到了林府的馬車翻在了溝裏。”

大戶人家的馬車轎子上會做有自己的标識, 被認出來不足為奇。

“我當時還挺疑惑, 以為是我雪天視線不好認錯了, 随後想到張管事告訴我說少爺要來茶莊,我這才确認這馬車就是咱們林府的。”菜三跟路長歌說,“我路上聽阿福說少爺病了, 沒事吧?”

她目露擔憂,往路長歌身後看去,沒見到林綿綿。

路長歌抱懷看她,蔡三是個話多的, 當下就猜到她怕是不信自己, 轉身指着陳大跟村裏的茶農說,“路管家若是不信我身份,可以找她們問問, 我在這兒也幹了不少年了,她們都認識我。”

為了應驗自己所說不假,蔡三揚聲喊了陳大一句,“那馬車什麽時候能修好?”

陳大高聲回她,“姑且得等下午吧,蔡賬房您要是急着走的話,我可以用驢車送你。”

“沒事,雪天趕路急不得,你們慢慢忙就是。”蔡三擺擺手,随後轉身笑着看向路長歌。

路長歌這才信她,“少爺起了燒,剛吃了藥在屋裏休息呢,咱們離茶莊還有多遠?”

“半天的行程,如果馬車能修好的話,估計晚上就能到茶莊了。”蔡三看到林綿綿住的是陳大家,不由唏噓一聲,“委屈少爺了,看來咱們還是盡快啓程回去的好。”

蔡三送夫郎回家,為了沖場面也為了方便,是雇的馬車,按天收費,這種馬車指不定多少人都坐過,不适合林綿綿這樣的少爺身份。所以蔡三也就絕口沒提這事,只是讓自己的小馬車跟趕車的車婦等在院子外頭。

陳氏給阿福拿了半瓶藥酒,這還是上次陳大沒用完的,他示意阿福自己揉揉腳踝,免得回頭腫的更嚴重。

蔡賬房陪路長歌在門口說話,她這個身份在茶莊裏已經算是一人之下多人之上了,更何況她管着衆人的月錢,是該巴結讨好的對象。

得知蔡賬房來了,陳家村的村長親自過來見她。沒人得知路長歌跟林綿綿的身份,村長只朝蔡三抱拳作揖,蔡三慌忙擺手,“路管家在這兒,哪有你先跟我說話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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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路管家?”村長甚是疑惑的看着身旁這個年輕好看的女人,這人長着一雙風流多情好看的桃花眼,讓人眼前一亮過目不忘。

只是長的再好看村長也不認識路長歌。畢竟東家的人事變動對于下面的這些茶農來說根本沒影響,她們不在乎林府如何,在乎的而是張管事跟蔡賬房,因為只有這兩個人是她們時常接觸的。

像是林綿綿這樣的東家,只活在她們這些茶農的言談裏,沒有真實感,這就跟小老百姓看皇家內部變動一樣,宮裏換了個什麽樣的殿中省跟她們有何關系?

蔡三免不得将路長歌介紹一番,說此人年紀輕輕卻是林府的管事,如今是陪少爺來視察茶莊的。

村長驚的挺直腰背,這才慌忙跟路長歌抱拳作揖,說自己眼拙竟沒認出是貴人來了。

“少爺呢?”村長詢問似的看向路長歌跟蔡三,試探着說,“要不要我把茶農們都召集過來給少爺磕頭?”

“不用。”路長歌說,“少爺在休息,別打擾就行。”

村長連連點頭,眼見着到了晌午,村長猶豫片刻,還是大膽的說道:“陳大這人熱心是熱心,但家裏條件就擺在這兒呢,少爺跟路管家留在這兒實在是太委屈,不如挪到我那兒去吧,我家地方大,能給您湊合落個腳。”

蔡三明顯也是這麽想的,目光關切的看着路長歌。

林綿綿病的糊塗,怎麽可能随便挪動。

路長歌自然開口拒絕,她說等馬車修好了就回茶莊,不用再麻煩了。

村長的提議被一口否了後,又唯唯諾諾的說,“那中午去我家吃頓飯呢?您跟少爺大老遠的過來,總得讓我們表示表示吧。”

蔡三聞言擡頭看了下天,雖說天色陰沉看不出什麽時辰了,但肚子裏一陣饑腸辘辘提醒她到了吃飯的點。

蔡三今天趕了半天路早就餓了,若是路長歌不在,村長剛開口她怕是就滿口答應了。可如今卻要看路長歌臉色行事。

“要不咱們去吃點飯?”蔡三附和村長的話,拿出最能讓路長歌心動的事兒做餌,“路管家這次過來怕是為了茶莊的事兒吧,到時候茶農們也都在,路管家不如問問她們,畢竟整個茶莊裏沒人能比茶農能了解茶樹的情況了。”

村長心裏嘀咕原來真的是來視察的,臉上越發殷勤,“路管家想知道什麽盡管問我就是。”

路長歌心思一動,她怕去了茶莊後張管事忽悠她,這裏是張管事做主,她若是一手遮天不想讓自己知道什麽,自己還真挺難辦。

所以先前來的路上,她才間接的跟陳大打聽茶樹受凍的情況,奈何沒問出什麽情況。如今大好的機會擺在眼前,村長想獻殷勤,自然不會瞞着她,再說茶農們這麽多,還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統一口徑嗎?

說實話,蔡三的話讓路長歌心動了。

路長歌轉身看了眼屋裏,村長會意的說,“讓少爺在此處先歇着,讓陳氏幫忙照顧,咱們吃完飯就回來,不耽誤事兒的。”

坐在一旁揉腳的阿福見路長歌擔心少爺,也說道,“我這腳不方便走動,也留下守着少爺,路管家先去吃飯吧。”

林綿綿這邊有人守着,路長歌才點頭。村長在前頭帶路,蔡三陪着路長歌說話,到門口經過蔡三馬車的時候,路長歌莫名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只覺得刺鼻,一時間竟想不起來是什麽。

蔡三不動聲色的站在路長歌跟馬車之間,将這一車一人隔開,扭頭跟車婦說,“你輪子上抹那麽油做什麽?都熏着人了。”

蔡三轉身跟路長歌解釋,“想來這馬車都不知道用多久了,車轱辘裏都生鏽了,這才抹的油。”她嘆息一聲,讪讪的笑了下,面上露出囊中羞澀的表情,“我也雇不了太好的馬車,只能湊合着用。”她這麽一說,路長歌就沒多想。

路長歌招呼上陳大她們幾個幫忙翻車廂的茶農一起去村長家吃飯。村長心疼人多嘴多,可路長歌都發話了她又不能說不讓她們去,只得咬牙肉疼的說道:“都去吧都去吧,吃點熱乎飯再回來接着修。”

陳大幾人陪路長歌往前走,蔡三趁機回頭看了眼窩縮在自己那小馬車裏的車婦,眼睛眯了眯。那車婦聳肩縮頭,沖她小幅度的點了點頭。

路長歌一時間沒聽見蔡三的聲音,扭頭看她,蔡三佯裝成提鞋耽誤了一會兒的樣子,慌忙又跟上來,面帶微笑的跟她介紹身邊的這些茶農跟茶莊這兩年的情況。

說起正事,路長歌聽的認真,一直到村長家裏滿腦子想的都是茶莊的經營。

路長歌思索之餘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緊要的事情。她從林綿綿開始排除,想着少爺那兒有陳氏跟阿福守着應該是沒事的,雖然這般想着,可心裏總是突突的跳,整顆心像是悶在了罐子裏被人封上,憋的有些難受,像是喘不上氣來。

蔡三不漏痕跡的用茶莊的事情引着路長歌聽,每當她想走神時,蔡三就說些緊要的話,讓路長歌回神。

飯菜端上來,村長熱情的招呼衆人吃飯。一桌子全是香噴噴的本地特色菜,菜剛出鍋,還冒着氤氲熱氣,香味撲鼻,勾的人食欲大開。

路長歌胃口向來很好,如今卻有着吃不下去,她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蔡三見路長歌捏着筷子不動,低聲催促提醒她,“路管家再不動筷子,她們都不敢先吃,回頭飯菜都該涼了。”

路長歌眉頭微皺,眼睛直直的看着蔡三,“今年茶樹受凍情況到底如何?”

這話路長歌剛才試探着問了兩次,每次都被蔡三岔開話題拐過去,明顯心頭有貓膩。

如今路長歌将這事當衆問出來,問的還這般直白,讓蔡三沒法避而不談。聽路長歌這麽問,飯桌上的衆人都是一愣。

蔡三卻是臉色如常,顯然早有應對的法子,“茶樹每年多多少少的都會受凍。”

蔡三借着夾菜的動作,湊近路長歌,皺眉壓低聲音說,“路管家,這話不能當衆問,不然會讓茶農生出別的心思來,這事回頭我跟您細說。”

她離的太近了,近到路長歌能聞到她頭發絲上的味道,跟那馬車上的味道相同。

路長歌微微皺眉,手一伸揪住蔡三的衣襟,湊近了聞她身上衣服的味道。

蔡三臉色猛的一變,僵凝的難看。飯桌上的衆人也鬧不清這是什麽情況,一時間還以為路管家有某些她們鄉下人沒見識過的奇怪癖好呢,彼此尴尬的看了看,腦子裏想的都是要不要閉上眼睛當做沒看見?

果然,那種刺鼻的味道只殘留在蔡三的頭發絲上,身上棉袍長衫上卻是半分味道都沒有。若是頭發上都能沾染了味道,為何衣服上沒有?不然剛才兩人站着說了半天的話,她早就聞到了。

路長歌手指緊攥,指關節繃的發白,臉色是少見的嚴肅陰沉,平日裏那雙波光明媚眸色淺棕的眼眸裏此時幽深晦暗,翻滾着什麽,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問,“馬車裏,裝的到底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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