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着火了

見路長歌揪着蔡三的衣襟, 形勢不像是要朝她們想的那樣發展,村長連忙從板凳上站起來, 好聲勸說, “有什麽話好好說,正吃飯呢別動手啊。”

茶農們也跟着七嘴八舌的勸, 蔡三神色已經恢複如常,尴尬的笑着看向路長歌, “路管家說的什麽, 我怎麽聽不懂,我那馬車裏什麽都沒有啊。”

兩人正僵持着, 就聽外頭不知道誰喊了聲, “着火了!”

路長歌身子一僵, 村長的小孫女從外頭跑進來, 神色焦急的朝陳大說,“姨,好像是你家那邊着火了。”

聽見着火了, 路長歌才猛的想起來蔡三頭上這是火油的味道。

火油不常見,若不是着火了,路長歌根本想不起來這種東西。

陳大拔腿就往家的方向跑,比她速度更快的是路長歌。她随手朝起桌上盛湯的大海碗往蔡三頭上砸了一下, 沒等人軟綿綿的倒下去就往陳大的家裏跑。

路長歌心頭發寒, 兩只手都在發抖。

綿綿可還在屋裏睡着呢。

……

路長歌跟蔡三離開後,她馬車上的車婦動了動,眼睛轉了一圈, 将陳大家的情況看的清清楚楚。

阿福坐在門口,手揣在袖筒裏,看着外頭的雪發呆,陳氏在院子裏的小廚房中做飯,而林綿綿在屋裏睡覺。

車婦從馬車上跳下來,含胸縮肩,手揣在懷裏用兩個咯吱窩夾着,她跟阿福說話,“像你這樣一個月能賺多少月錢?”

車婦的存在感太低,阿福起初都沒注意到馬車上竟還有個人,聞言驚了一下,笑呵呵的說,“東家慷慨,給的還可以,夠養家糊口了。”

“你別站着了,坐着聊。”阿福挪動屁股,拍拍身側捂的暖和的板凳,擡頭看車婦。誰知迎面而來的卻是一記手刀。

阿福暈倒前連半點響聲都沒發出來,車婦眼睛眯了眯,将她拉進堂屋裏随意往地上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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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完阿福,車婦又往院子裏的小廚房走,陳氏正在燒火,車婦進來跟他讨完熱水喝。同樣的套路,她趁陳氏分神起身倒水的時候,将人打暈在廚房門口。

馬車裏裝的是幾桶火油,車婦從車廂裏将油提出來,從主屋裏開始澆,圍着屋子澆了一圈又往屋頂茅草上潑。

若是按車婦的打算,把人直接了當了最好,奈何上頭說想要個意外的現場,只能僞裝成陳氏做飯暈倒後突然起火的樣子。陳大的家是茅草泥牆,點起火來最是容易。

這也是蔡三打聽到情況後定下這個計劃的原因。得虧是住在了陳大家裏,這若是換成村長家,還真不好下手呢。

車婦将油潑完,從廚房火勢正旺的鍋底下取了根帶着火的木棍出來,她将棍子往房頂一扔,火沾着油,瞬間“滋啦”一聲燃了起來。

火燒的計劃的确不錯,唯一的漏洞就是今日天氣不行。今天斷斷續續下了小半天的雪,房頂有積雪,火燒的有些慢。

車婦焦急的等在外頭,後悔自己沒從屋裏頭開始燒,否則哪裏至于燒的這麽慢。

她猶豫片刻,準備再往屋裏扔根火棍的時候,就聽到有人大聲喊着,“着火了!救火啊!”

陳家村又不大,哪家養了只雞叫喚一聲彼此早上都能聽到,所以陳大家的茅草屋一冒煙,就有人看到了。

車婦怕有人過來看見自己,忙低頭縮着下巴遮住半張臉,快速的跳上馬車跑了。

林綿綿是被煙氣嗆醒的,昏昏沉沉的叫了聲路長歌,才剛開口,就被嗆的咳了好幾聲,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費勁睜開黏在一起的眼皮,就見到頭頂隐約有火光閃爍,林綿綿混混沌沌了一天的腦子在此時格外清醒,吓的裹着被子往外頭一滾,摔在了地上。

他剛從床上翻下來,屋頂的茅草就被燒穿掉了下來,火蛇沾上床單,一步步的朝林綿綿吞噬過來。

“救、救命。”林綿綿手腳并用的蹬掉身上的被子從地上爬下來,他四肢虛軟,在地上摔了好幾下才勉強站起來。

包袱還在床裏頭。

林綿綿咬咬牙,心有不甘,虛弱的身體不知道從哪兒爆發出的力氣,拿起棉被撲打着床上的火,趁火勢小些的時候,撈起兩個包袱抱在懷裏就往外跑。

外頭的情況跟屋裏一樣,帶着火的房頂從上頭掉下來,點燃屋裏所有能點着的東西。好在陳大窮,家裏家具少,否則整個堂屋都是火海,林綿綿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飛不出去。

林綿綿用小臂遮住口鼻往外跑,身後屋裏的房梁塌了下來,帶着火的木頭險些砸了他後腳跟,滾燙的溫度在身後蒸騰的逼人。

門口被潑了火油,被火點着後火蛇将屋子圍成一個火圈,火勢蹿到半人高,林綿綿出不去。他光顧着看外頭,腳下不知道踩了什麽,林綿綿被摔的趴在地上,胳膊肘磕在生硬的地面上,疼的淚眼婆娑,頭腦發懵骨頭陣陣發麻。

林綿綿眼前一片朦胧,扭頭将臉往肩膀上蹭了好幾下,才看清踩着的是阿福。

地上的阿福一動不動,林綿綿吓的臉色蒼白,身子往後仰,喉嚨裏連聲音都發不出來。身後火勢逼人,他哆嗦着嘴唇,終究是伸出手指探了探阿福的鼻息。

林綿綿心都在抖,咬着後槽牙下颚緊繃,阿福像是橫在他心頭的最後一根稻草,若是她沒了,林綿綿今日怕是沒了生還的希望。

手指下,有喘息。

林綿綿心裏一松眼眶通紅,差點哭出來,他伸手拍阿福的臉,掐她胳膊。

堂屋的房梁吱吱作響,怕是也撐不了多久,蒸騰的熱氣灼的林綿綿皮膚生疼,煙霧熏眼嗆人,屋裏漸漸都是紅火白煙,阿福若是再不醒,可就真出不去了。

林綿綿心一橫,将頭頂松松垮垮挽着頭發的簪子拔下來,咬牙紮在阿福肉上。她疼的眉頭一皺,叫了出聲,人也順勢醒了過來。

林綿綿歇氣的坐在地上喘了口氣,眼淚差點被煙給嗆出來。

阿福不明白怎麽好好的就着火了,啞着聲音問,“少爺,路管家呢?”

短短一兩個月,府裏上上下下都将路長歌當成了主心骨,遇事先找她。可現在路長歌不在。

林綿綿無力的搖搖頭,看向外頭,示意着讓阿福快點想辦法出去。若是不從這屋裏出去,他們怕是這輩子都見不着路長歌了。

阿福從地上爬起來,拖着坡腳,在屋裏看了一圈都沒找到工具,她看着外頭半人高的火勢,咬咬牙,将陳大堂屋的門給她拽了下來。

阿福将門板往門口一蓋,暫時将火給壓住了。阿福慌忙扶起林綿綿,主仆兩人踩着門板往外走。

林綿綿從床上滾下來,身上只穿着中衣,腳上連鞋子都沒穿,如今踩在門板上,只覺得燙的腳心生疼。

可算是出來了。阿福啞着嗓子說了一句,整個人跌坐在地上,看着身後被火海吞噬的屋子,心裏一陣後怕。

若不是少爺,她怕是就被活生生的燒死了。

“陳氏。”林綿綿呼了口冷冽的新鮮空氣,涼的心尖發疼渾身發抖,他看到陳氏倒在廚房門裏頭,火已經從主屋往廚房上頭蹿了。

點火的也是個蠢貨,只點了主屋沒點廚房,想必目标在他,陳氏這才逃過一劫。

阿福慌忙過去将暈倒的陳氏從廚房裏頭拽出來,靠着旁邊的水缸坐着,用力推了推他,“沒事少爺,只是暈過去了。”

林綿綿見沒人因為自己丢了性命,心裏一松,這才眼前一黑暈了過去,載倒在雪堆裏。

路長歌到的時候,蔡三的馬車跟車婦早已沒了人影,眼前陳大的屋子被火海吞噬,已經坍塌下來。

這種情況下,沒有人能在裏頭活着。

路長歌膝蓋一軟,手勉強扶住籬笆院門,眼前一片模糊,差點就這麽跪了下去。

綿綿。

路長歌胸口一陣滾燙喉口腥甜,忍了又忍,一口血終究還是噴了出來,染紅了面前的雪。

星星點點的紅,像是雪地裏盛開的紅梅。

路長歌攥着門框站起來,抖着雙腿往前走,眼前只有一片火紅,什麽都看不到。身後陳大也跑了過來,還沒進門就摔在了外頭,她跪在地上,絕望的哭聲讓人悲恸心疼。

“路管家!”阿福見路長歌眼神沒有焦距,擡腳要往火海裏走,不由大聲喊了她一句。

路長歌猛的回神,站在了火海外的三步遠。她聞聲扭頭,看到了坐在地上的阿福,她靠坐在廚房門口的水缸邊,灰黑的缸跟她的衣服融為一體,竟沒讓人發現。

阿福身旁是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陳氏,那綿綿呢?

“綿綿呢?”路長歌抖着聲音問,将周圍環視了一圈,終于在雪地裏看到了身着中衣跟周圍白雪融為一體的林綿綿。

林綿綿凍的嘴唇發白臉蛋緋紅,平時白皙的臉上也是黑一塊白一塊,手裏還攥着兩人的包袱。

路長歌小心翼翼得将林綿綿抱起來,珍之又珍的将人按在懷裏緊緊摟着,剛才死寂的心緩慢的跳動起來,越跳越快,陣陣後怕席卷而來,啃食着她的骨肉肺腑,整顆心疼的擰成一團,陣陣痙.攣。

路長歌把臉埋在林綿綿微涼的發絲裏,臉上一片溫熱濕潤。

還好,還好。

還好她的綿綿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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