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藏龍卧虎

“林虎我找到人撈他了，誰管胡蝶出不出得來。”

大約是被鞋底的兩只蝼蟻如此明目張膽地忽視, 突如其來對場面無法掌控的惱怒令楊明鑫拇指搬動擊錘準備再次射擊, 可就在這不到半秒的再瞄準時間內, 面前始終毫無防備的兩個人倏地就消失了。

伴随着席卷而來的狂風，楊明鑫眼睛一晃, 原本一臂之外的林東和他身邊的外國人像是被風沙吞沒一般無影無蹤。

剎那間楊明鑫意識到情況不妙，他立刻發動自己的速度異能離開靜谧的枯樹林, 往聖光隊領地邊緣跑去。

楊明鑫隐約開始後悔自己的莽撞，他方才發現車庫外圍的陰影逼仄處存在一個可疑的身影, 在視線對上去的瞬間一閃而過，甚至讓人懷疑是光線疊加出來的幻覺，但出于謹慎, 楊明鑫叫了一個班的人随同他一起去追這個人。

對方似乎受過專業的訓練, 途中未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幾個人追了一小段距離就失去了方向，楊明鑫不得已讓其他隊員守在聖光隊領地邊緣區域巡邏待命，自己加快速度潛進樹林裏。

一旦有了比人類快十倍以上的速度, 某些技巧體能之中的差距便被無限覆蓋, 楊明鑫很容易就發現了西斯延的身影。

一位戴着兜帽的高挑男人，肩頭的黑色背包裏面裝着什麽棱角分明的東西, 鼓鼓囊囊地頂了幾個尖角出來，他的直覺很敏銳，楊明鑫追近的同時緩緩加快了奔跑速度，但這點增幅對楊明鑫來說根本不痛不癢, 他無聲地墜在男人身後，像如何也甩不去的影子，等着獵物疲憊，露出弱點。

很快第二個人便暴露在楊明鑫的視野中，雙手空空，坦然且沒有任何防備，來人的面孔讓他十分驚訝，驚訝點不僅是這個人他認識，關鍵在于這個老朋友實在是太弱了，林東幾月以來樹立的扶不上牆的爛泥小白臉形象實在太過生動，又太過根深蒂固，導致楊明鑫一下子就膨脹起來，難以将面前二人視作什麽氣候。

現在說這些都晚了，楊明鑫失去目标之時就意識到自己踏入了獵物的陷阱當中，他轉身将身體機能調整到極限，就像性能極佳又一腳油門踩到底的跑車，只差引擎的轟鳴聲和咆哮的尾氣。正當邁出幾步狀态協調到最佳的時候，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住他肩頭的背包綁帶，幾乎要扭裂關節的沖力讓楊明鑫痛苦地大喊一聲，背帶應聲而斷，他也被拉扯地往前一撲，摔到地上。

這一跤差點把他給摔蒙了，楊明鑫自從覺醒二次進化後，從未在奔襲的途中被人力直接攔下，換句話說，只有他橫插一步，出現在逃跑者路線中間的情況，還沒有人能夠摸到他的一絲衣袂。

也許安全區裏其他的二次進化速度異能者可以做到，但數量稀少的二次異能者可能暗地裏互有龃龉誰也看不慣誰，但這都是私下的事情，明面上絕對都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一個二進倒下了千千萬萬的二進站起來，吃飽了撐得才會聚衆鬥毆。

“呵。”

楊明鑫一頭栽進了泥土裏，細碎的石子劃破了他的額頭和下巴，就算異能再厲害他也是個到了中年的男人，四肢斷筋裂骨般得疼痛，差點連爬起來的力氣都被跌散了。

還未等他喉嚨口的呻/吟溢出齒縫，蕭栖一腳踩在了楊明鑫的背上，宛若一方巨石壓在後腰，難以承受的重量引起楊明鑫的一聲慘叫，撐在脖頸兩邊的手肘徹底如死狗一般癱在了泥面上。

“等一下！”楊明鑫滿齒的鮮血，他顧不上五髒六腑被碾壓的痛苦，一邊大吼一邊噴出血沫來。

Advertisement

“嗯？”蕭栖輕微松開些腿上的力氣，想聽聽這個必死之人的臨終遺言。他目前處于比他力量大的沒他快，比他快的沒他力氣大，又力大又快的沒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總之沒一個比他能打的。

相隔十米左右的距離外，西斯延被蕭栖扔下之後剛剛站穩，回眸就看見打鬥已經落下帷幕，雙方以命相搏時總是會一招制敵，但蕭栖的行動力還是太強了，稍稍出乎西斯延的意料，最強的二次進化者在他手中好似無力的孩童，只要高興就可以随意玩弄于股掌。

“小心。”西斯延忍不住提醒道，蕭栖聞言擡頭同他微笑了一下，是那種發自肺腑的笑容，眉眼都因微小的弧度變得鮮活，笑意盈盈直達眸底，“我知道。”

即使這擡眸之間的描摹美得向名家手底下最精細的畫卷，西斯延卻顧不得欣賞，皺着眉加快腳步，撿起被無辜殃及濺了一身泥的反恐弩，讓你小心就是注意好楊明鑫的一舉一動，結果你竟然直接擡頭不管他的小動作了？！他又從背帶崩裂的黑色背包裏抽出一根箭矢，三秒後鋒利的箭簇就直接頂在了楊明鑫後背微靠左的位置上。

那裏是蓬勃跳動的心髒，現在它因為死亡的逼近跳得更為激烈。

“你……到底是誰？”

“林東啊。”

楊明鑫蹭了一臉的土，口腔中也都是血腥味，狼狽不堪，“沒想到你這小子狗屎運也……不，光是速度異能怎麽可能把我直接甩出去……你……”

“啊，”蕭栖笑了一下，“我有雙重異能，還都二次進化了，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驚喜大發了。

楊明鑫滿心不甘，半張臉貼在泥地裏咬牙啓齒地說：“……你殺了我，就不怕——”“不怕啊，”蕭栖打斷楊明鑫的話，他用腳趾頭他都能猜到這個男人會威脅他什麽，“吳尋已經先走一步了……”

披着人皮的惡魔緩緩露出了他的獠牙。

“我這就送你去見他。”

※

就在蕭栖跳樓消失生死不明的兩個小時後，林虎重新坐回熟悉的臨時醫所專屬軟椅上，親切和藹的女醫生端了一杯熱茶讓他捂手，還體貼地為他蓋上一層薄絨毯。

丁一傑依舊是老樣子，坐在林虎的對面翻看他的筆記書籍，堅信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不把那疊紙盯到無火自燃誓不罷休。

“呃……”

“喝水。”

“……好的吧。”貓兒默默低下了頭，将掌心溫度恰能入口的白開水吞進肚子裏。

事情不出蕭栖所料，饒是胡蝶發揮起自己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看家本領，林虎哭得肝腸寸斷我見猶憐，小嚴一句屋內在場的所有人都有嫌疑，直接把他倆軟禁在房間裏不準出去。

因為主要犯罪嫌疑人世間蒸發，胡蝶怎麽說也是大哥的女人，林虎就像是個活靶子那樣被小嚴手下拎出來逼供。

不認識，不清楚，不知道。

林虎剛想着我命休矣肯定要被打一頓，樓底下就鬧開了，一群本該奮戰在第一線的醫生罷工，要求給他們一個說法。

為首的女醫生從頭到尾都不提林虎是否參與了殺手刺殺聖光隊隊長的行動當中，而是揪着合約中随行醫生人身安全理應受到戰隊保護這一點開鬧。

殺手明目張膽地混進了醫所，假扮丁神醫拐走了他身邊的孩子，你們居然一點都沒發現，萬一殺手殺得興起再一刀把林虎捅了呢？捅完更開心了，幹脆折回醫所把剩下的醫生全殺了呢？

這不是她多麽有語言藝術，而是女醫生壓根就覺得林虎完全是無辜的，被不知名的壞人利用了。

聖光隊高層裏面隊長死了，副隊長說去看車庫火勢，一看就再也沒回來，四大護法死了一個變三大護法，心最直的小嚴繼續追查殺手行蹤，剩下兩個剛準備對林虎用點狠招，一看醫生們罷工，恭恭敬敬又把人給送回去了。

“反正人就在醫所裏又跑不掉，等副隊長回來聽他的，如果還是覺得有問題再領過來不就好了。”

臨走前林虎聽到那兩個男人這樣說着，他吓得頭也沒敢回，走到門口牽起女醫生的胳膊猛擦眼淚，委屈巴巴的模樣把醫生心疼壞了。

秋後算賬，那也得能撐到秋後。

“小虎，你是不是在隊裏還有一名哥哥。”

“啊？”林虎擡起頭，他剛想說沒有就聽見丁一傑一聲十分刻意的咳嗽，舌頭拐彎，慌張地臨時改成了：“有啊！”

“叫，林龍？”

林虎：“……”

“林西。”丁一傑重重地嘆一口氣，他指尖翻過一頁紙，頂頂眼鏡腿提醒女醫生，女醫生讪讪地接過林虎手裏的空杯子，“虎很容易聯想到龍的嗎……好吧，是我記不太清了，不過你的哥哥讓我轉告你，他在老地方等你。”

“老地方？”林虎問，女醫生點點頭，“對，老地方。”

所謂的老地方，林貓兒只能想到樹林中的小木屋，趁女醫生出門倒水之際，丁一傑終于舍得放下手中的金鑲玉，朝林虎招了招手。

“等下出去，就不要回來了。”

“……”

丁一傑看出林虎眼裏的控訴，雖然嫌麻煩仍是解釋道：“沒別的意思，如果等下聖光隊來要人，我交還是不交？”他目前還不知道副隊楊明鑫已經死亡，也不知道放林虎走的是胡蝶買通的人，丁一傑只是按常規理解，隊長被人殺了，戰隊一片混亂顧不上扣押一個孩子，等副隊長回來主持局面，來來回回審問之下林虎能抗得了多久？

林虎一想有道理，他又不放心地問道：“可是我走了，他們要不到人怎麽辦？”“讓你哥想辦法。”丁一傑重新攤開了書，“只要動我一根頭發，我立刻什麽都說出去。”

“……”

林虎就這樣懷揣着神醫随時都會叛變的宣言，收拾收拾滾出了醫所，他之前是半夜三更被蕭栖和西斯延拐到樹林中，又在清晨被胡蝶光明正大地帶回醫所內，現在讓他一個人行動他竟然連路都不認識。

徘徊兩圈之後，對領地邊界嚴防死守的聖光隊員還盯上了他，等不會副隊長，又找不到可疑男人，針似的視線全部落在了林虎的身上。無奈下，林虎非常不情願地折回，準備返回醫所求助，路上經過最靠外的手術室，貓兒卻突然靈光一現，穿梭在一排排斷手斷腳的病人中間，悄聲無息地走到昨晚他吹冷風的地方。

帳篷樣式的臨時手術室後面非常安靜，隐隐約約能夠聽見病人們的呻/吟聲，搜尋的呼和聲更加遙遠，只有林虎自己的呼吸萦繞在耳邊。

“哥哥？”他試探着呼喚了一聲，三秒後，沒有等到回應的林虎失望地嘆口氣，卻突然被一雙溫暖的手掌摟進懷裏，眼前的景觀飛速變化，宛如坐在失控了的雲霄飛車上，跌宕起伏精彩刺激，林虎半句驚喊還沒來得及叫出來，就被一把捂住嘴唇，直接從地面滾到樹上，又從樹上滾進草裏，緊接着在巡邏者視線的死角罅隙飛快沖了出去。

“好慢。”西斯延雙臂靠在摩托車把手上，遠遠見一陣疾風席卷而來，對着風的來源處抛出頭盔，蕭栖單手接過，行雲流水地扣在林虎腦袋上，将原本就被風吹傻的腦袋瓜捂得更加淩亂。

“誰叫這只蠢貓四處亂跑。”蕭栖說着把林虎安放在西斯延背後，自己長腿一邁，跨上了摩托車後座。

“你就不能出去找他嗎？”西斯延扣上頭盔的透明擋風沿，剛剛滅了兩個二次進化異能者的蕭栖立刻義正言辭道：“萬一被三大護法發現怎麽辦，我怎麽可能打得過！”

“……我怎麽覺得只要能用武力解決的問題，對你來說都不是問題？”西斯延揚起一邊唇角，戴着皮手套的手指往後在蕭栖下巴上勾了一下，“我出發了？”

“随時都可以！”蕭栖眯着眼睛，像受到愛撫的貓那樣享受蕭栖的觸摸，只差從喉嚨裏發出幾聲呼嚕，随後他想起自己懷裏還夾着一只貓，他低頭按着林虎的肩膀問道：“貓兒？”

林虎沒有回答。

“不是吧，吓到失語？”不打招呼就帶人上天入地的蕭栖心底升起了一丢丢的愧疚心，他摘下林虎的頭盔，剛想撸陣貓毛安慰一下林虎受到驚吓的小心髒，入手就是一片滾燙的溫度。

“貓兒？”蕭栖立刻掰過林虎的臉，看他雙頰一片炙熱，林虎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發起高燒，他拽住蕭栖的衣袖，輕聲道：“我走了，萬一有人管丁神醫要我怎麽辦？”

“你還管他……？”蕭栖摸上林虎滾燙的額頭，高熱突如其來又來勢洶洶，他确定一分鐘之前林虎體溫還是正常的，“隊長副隊都沒了，內部奪權亂得一塌糊塗，誰還顧得上前任隊長是怎麽死的？”

作者有話要說： 啥都不說了，碼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