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得分

陸夢機說的擲地有聲, 衆獸人連連點頭, 心領神會。

畢竟, 無論在禁魔區內還是禁魔區外，最美麗的雌性永遠被最強大的獸人守護。

雖然總覺得有哪裏不對——沐公子，似乎是連族長都不一定能打得過的雌性。然而再看一眼陸夢機, 衆人也是毫無異議。

沐小公子再強，總不會也能上天吧？！

面前這位名為陸夢機的獸人，可是潘多拉有記載以來的第一位龍騎士！

在一衆豔羨敬畏的目光中，陸夢機再次穿破雲層, 為狩獵隊開路，失去了利用價值的諾亞則走在族人的前列。

他瞞下了營救明冉時發生的事, 只簡略交代了墨山營地、軍事堡壘, 一衆遺族勇士凝神記下, 眼中有怒火在熊熊燃燒。

燒毀神廟, 擄走一族的巫醫，就是在向整個遺族宣戰。即使明冉無恙，這份羞辱也絕不能罷休, 更何況還有幾百年來和墨山族結下的血海深仇。

這五十個遺族戰士皆在大雪中裸露着肩臂, 獸紋被烈酒燙炙後鮮明如火。寥寥五十人已經是遺族能湊出的最後戰力, 對上墨山族的大營，幾乎毫無勝算。

但他們還是來了。

五十勇士無一畏懼，彎刀別再腰間。裸露的獸紋就是為了讓墨山族明白知曉，向他們尋仇的人是為何而來。

晴空之中，龍鹫領着他們在向背離墨山基地的方向進發。

終于有獸人忍不住, 向諾亞開口：“族長，我們為什麽不趁亂追擊，兄弟們都不是貪生怕死——”

諾亞開口：“過去看看。這也是沐公子的意思，他救了巫醫，于情于理都要向他道謝。等事了，我随你們一起過去。”

那獸人點點頭，不再說話。

包括諾亞在內，一衆遺族勇士皆是在禁魔區內狩獵長大，深知時機的重要性。此時的墨山營地因為龍鹫而亂成一團，如果在他們整頓後再攻入，難度顯然更甚。但對于諾亞所說，他們卻是毫無異議。

東南兩公裏處，能源中樞。龍鹫從天空盤旋而下，盤踞在雪原的石塊上，兩只血紅的眼睛盯着入口。

能源中樞的大門有着強行打開的痕跡，內裏傳來墨山獸人的慘叫，顯然已經被沐樊制服。

龍鹫的瞳孔微微收縮，半是驚疑半是興奮的看向門內，諾亞則是腳步一頓，包括他在內，不少獸人都感覺到了那種若有若無的違和感。

全身毛孔都像是因為無形的力量而被迫張開，墨山族的能源中樞內像一座熔爐，明明空氣暢通，卻讓人毛骨悚然。

就像是——核磁風暴經過時，萬物被迫逃竄。可這座基站，又與核磁風暴有什麽關系？

陸夢機走在前面，徑直進入最裏。

門口兩個墨山族獸人皆是一劍斃命，中控室內，沐樊正将槍口對準服飾稍異的獸人，墨山族的“大長老”。明冉在一邊靜靜的看着，指尖鑽入掌心，眼中仇恨刻骨。

他見過“大長老”兩次，一次是二十年前，墨山族封山、屠戮衣獅族部落的時候，一次是昨夜淩晨，他從部落中被挾持而出，正是“大長老”一把火燒掉了神廟，還在他的哭求聲中擰斷了一個幼崽的頸椎骨。

此時情形調轉，這位墨山族長老被沐樊牢牢制住，眼中一片死灰。

他顯然知道此事不會善了，放棄了抵抗求饒，眼神挑釁的看向沐樊，嘴裏零零碎碎罵咧的相當難聽。

冷不丁一聲巨響，明冉愕然擡頭，只見陸夢機一腳毫不留情的把那墨山長老的臉盤踩到鞋底，罷了還碾了兩下。再擡起時，陸夢機啧了一聲，灰撲撲的鞋面染上了血沫，幾顆碎牙被那獸人艱難吐出。

陸夢機一眼都不再吝啬，轉身側頭看向沐樊。

在他的身後，遺族的狩獵隊魚貫而入，在進門的一瞬齊齊擡頭——

能源中樞的總控室在地底，周圍被厚實的鋼筋水泥層層籠罩，如同一座陰森的石棺，唯有面對墨山基地的一側撞上了巨大的玻璃牆，卻不知能看到什麽——隔了兩公裏，墨山基地只剩下一個模模糊糊的虛影。

面對他們的一側，唯一的密室被打開，其中有一簇火引，通向狹隘地道中的另一端。火引的一頭有焦黑的痕跡，還未完全點燃時就已經被沐樊碾滅。

那已經不成人形的墨山族長老咳出兩口血，目光渙散，如同瘋癫一般自言自語，像是在重複誰的指示：“只要點燃火引，龍鹫就能逼退，只要點燃……”

沐樊沉默許久，把那焦黑的引線遞給陸夢機。

陸夢機神色一肅，已然認出了這截火引。那日在墨山基地外，風車內燃料炸裂時，抛出的粉塵與碎屑中就有大量類似的植物纖維，被燒得漆黑焦灼。

火引的盡頭，就是操縱爆炸的源頭。

這一處能源中樞和基地距離極遠，兩公裏的隔離區，加上能源中樞外厚實如石棺的防禦，可以保證即便基地內燃料爆炸如人間煉獄，操縱者也能毫發無傷。

想來，這就是每個墨山能源中樞都遠在基地之外的原因。

沐樊終于低頭，冷冽如劍光的眸子看向那墨山獸人：“清珏是不是還說過，切記要在他離開基地後才能點火？”

那獸人頓了一下，又失心瘋一般自言自語，直到沐樊再次開口時，猛地擡頭——

“也對，”沐樊道“你應該知道，火引炸的，是整個墨山基地。”

沐樊話音剛落，不止是那墨山族獸人，包括諾亞在內，五十多個遺族勇士皆是瞳孔驟縮。下一瞬，他們齊齊向那扇不知材質的玻璃牆看去——那是他們來時的方向。

如果他們沒有在半路遇到龍鹫，如果火引沒有被沐樊碾滅——

明冉倒抽了一口冷氣，諾亞的拳頭陡然攥緊。

許久，墨山族的大長老卻是一身低笑，所有底牌打完之後，反而顯得異常冷靜。他看了看熄滅的火引，又看了看沐樊：“——但你還是救下了墨山基地。”

緊接着，他像是明白了什麽，呼吸突然急促：“我懂了！你和清珏一樣！你們都擁有神力，你們都是離獸神最近的雌性。清珏進了聖山，你的目的，是要讓墨山族向你效忠！”

那獸人的臉上沾了血沫，在暗淡的光線中無比猙獰，卻又帶着奇異的谄媚，與神色凝重的遺族獸人相比，他的臉上竟是逐漸露出了一點笑容，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清珏是要燒死墨山族的罪人，您才是新的祭祀！我是墨山的大長老，只要我站在您的身邊，告訴他們是您熄滅了火引，基地內六個金丹，兩百築基，全部會聽從您的吩咐——”

陸夢機一聲嗤笑。

癫狂的獸人被這聲冷笑打斷，站在一邊的明冉才發覺，自己的掌心已經被指甲劃破。

明冉下意識的看向沐樊，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沐樊也在同時看向了他。

那廂，墨山族獸人仍是在向沐樊獻好：“墨山族有近千勇士身具修為，只要收攏道您的麾下，遠非這些遺族能比——”

“你錯了。”沐樊淡淡打斷：“熄滅火引，是因為它應該由更适合的人點燃。明冉，你來。”

明冉一頓，腦海內一片空白，下意識的向着沐樊走去。

那墨山獸人因為沐樊這句一抖，眼神陡然驚恐，還待再開口時卻被陸夢機又是一腳踩住。

“太吵。”

從那墨山獸人處順出的幹草，火絨與打火石被遞到了明冉的手中。

“明冉，”沐樊慣于冷淡的聲音終于在此時帶上了溫度：“火引就在那裏。”

“我——”

沐樊道：“墨山族以吸食血肉進階，兩公裏外，基地內近千墨山獸人皆身具修為，無雌性、幼童，無一無辜。記住，你是被所有遺族尊崇的巫醫。”

能源中樞內，低于凍土以下的海拔與鋼筋混凝土的圍牆讓周邊森冷無比，明冉握住打火石的手微微顫抖，掌心的溫度卻要遠高于常時。兩公裏外，墨山基地被晨光描摹出邊緣，這是他無數次做夢會夢到的地方，是他所有仇恨的源泉。

二十年前近乎滅族的衣獅族，死在屠戮中的族人、雙親，生死未蔔的戀人，被逼進入禁魔區的遺族，還有兩年前的慘劇，堡壘內的羞辱——

“明冉！”在他的身後，諾亞開口。

高大的獸人神色肅穆，大步走上前來，穩住了巫醫顫抖的手腕。在他的身後，遺族勇士們一雙雙眼睛亮起，在他們的肩頭，被烈酒燙過的圖騰熠熠發光。

衣獅，銀狐，棕狼，還有無數曾經栖息在墨山的部族。他們是僅存于禁魔區的最後一支，是五百年戰火硝煙中唯一活着的受害者。

諾亞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

顫抖的指尖終于平穩，打火石被熟練的劃起，兩三點火星一如劃破天空的星辰亮起，很快被火絨接住，在幹草上燃起微弱的火焰。緊接着，遺族的巫醫将火焰攏起，即便被火星濺到虎口都恍若未覺。

很快，火勢在幹草上蔓延，熊熊的火光倒映在明冉銀灰色的瞳孔裏，他抿住唇，表情無悲無喜。下一瞬，在那墨山獸人驚懼絕望的目光中，火引被扔了進去。火苗開始順着植物纖維飛蹿，進入連接墨山基地的甬道之中。那石壁被一瞬照亮，很快就歸于黑暗。

“閉眼。”

明冉聽到沐樊的聲音，毫不猶豫的合上雙眼，緊接着，透過眼皮，驟然迸開的亮光讓他一愣。他又迫不及待的睜眼，迎着兩公裏外的強光仍是把瞳孔睜的極開——

他想，這一幕，他定然會畢生難忘。

那一座座堡壘從內部炸開，很快就被焰火吞沒，漆黑的煙塵向上沖去，整個基地在下一秒如同地獄火海。

幾秒鐘之後，爆炸的轟鳴才傳了過來。

約莫是迸射出的光線太強，有人走近時，明冉才發現，無意識間自己已經是淚流滿面。

“他們并不無辜，每個人手上都沾了人命。”沐樊微涼的手臂攏住他的肩膀，低聲道：“這是他們的因果，你為遺族複仇，順應天道，理所應當。”

“我知道，”明冉喃喃道：“我只是，太開心了。”

他擡頭，青年表情溫柔，收回的衣袖從他肩頭拂過。明冉眼神閃爍的看向他，心中微暖，是沐樊從白柚林騎着雄鹿千裏迢迢回來報訊，是他一槍打死了堡壘裏的獸人，也是他送給遺族這一意想不到的禮物。

“沐樊！”

沐樊一頓，冷不丁明冉向他撲了過來，給了他一個環抱。一個輕如羽翼的吻落在了他的眉心，這位遺族的巫醫聲音不大，卻鄭重無比：“謝謝，謝謝你。”

在他還未反應過來之前，陸夢機已經迅速把人拉開。

一旁正看爆炸特效看的如癡如醉的諾亞見巫醫被扯走，當即擋在了明冉的面前，對陸夢機露出戒備的表情。

“雌性之間交流感情怎麽了？！”

“怎麽了？本尊就是不準！”

“你——”

明冉一聲輕咳，扯着諾亞的領子把人拖了回來，同樣就方才的事情向陸夢機道謝，只是這位名為陸夢機的獸人面色極其不善。

“去基地。”他緊接着向諾亞吩咐。

年輕的獸人族長點了點頭，在他的身後，一衆遺族勇士緊握彎刀，眼神炯炯，嚴陣以待。墨山基地外只有兩條路，從火海中逃出去的墨山族獸人——就由他們來親自手刃。

墨山族的大長老依然委頓在地，明冉從一人手中接過利器，在沐樊的默許下割斷了那人的喉嚨：“沐樊，你們呢？要跟我們回部落嗎？”

沐樊點頭，又道：“在這之前，我們要去找一個人。”

陸夢機打了個響指，在門外用牙齒敲石頭的龍鹫聽聞一聲嘶鳴，顯然已經做好了出發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