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給你倆做見證，一局定輸贏！”孫蓮花坐在炕沿上，興奮地看了看二妞，又看了看宋春道。

一包完餃子，孫蓮花就把炕桌收拾幹淨，幫着宋春把放在蓋簾上的餃子端到竈臺上去擱好，然後讓兩人這就來比賽扳手腕。

二妞把手上托着的最後幾顆瓜子磕完，拍拍手，挪到了炕桌前。

她看向對面坐着的宋春，率先把手肘支起來，放在桌上，淡淡一笑，說：“來吧。”

宋春不信自己扳手腕贏不了二妞，因為她也認為隔壁鄰居馬嬸拉不動二妞，還是因為她平常喜歡虛張聲勢，跟屯子裏的女人們打打鬧鬧，以為自己不吃虧，就很大的力氣了。

她那種力氣跟真正的男人比，還有跟她這個練家子比，當然不算什麽。

所以，宋春很有信心扳手腕贏了二妞。

尤其看到二妞支起手肘時，破了個洞的衣袖滑下去，露出初雪般白膩的一截子手腕，還有她纖秀的手掌，就跟大戶人家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一樣，她就感覺二妞說自己力氣大，有點兒吹牛。

宋春信心十足地也在炕桌上支起了右手肘，衣袖下滑，讓二妞看到了宋春小臂。

她的手臂肌膚也白也細膩，只是看起來肌肉很緊，她的手比較大，手指長，指節分明。

跟二妞手的纖秀不同，宋春的手是有力靈巧的。

兩人的手一交握上，宋春就感覺到了二妞的手軟而無骨，手上的肌膚非常細膩。

這樣的手，真得有力氣嗎？

她很懷疑。

二妞呢，一握住宋春的手，就覺得她的手硬有力。

想一想她以打獵為生，既要速度敏捷，又要有一把子力氣，剛才孫蓮花說院子外那個好幾十斤的石鎖，宋春能舉起來，還一氣兒能舉幾十下，現在一握住她的手，就能感覺出來了。

不過，就算宋春有力氣，二妞也不怕，因為只要她稍微使用下法力，就能比宋春的力氣大，宋春扳手腕肯定贏不了她的。

剛才那個隔壁的馬桂花來拉她，她只是捏了個金剛訣，她就變成了個幾百上千斤重的鐵人，馬桂花當然會拿她毫無辦法，拉不動她。

其實馬桂花一進屋，二妞就已經感知到了這個人對自己的敵意，所以她施法偷聽馬桂花跟宋春說話，把她們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也就知道了馬桂花接下來要幹什麽。

當馬桂花氣勢洶洶地殺到她跟前，要把她拉下炕，肯定是拉不動她的。

孫蓮花看看宋春，又看看二妞，然後問她們準備好沒有。

宋春點點頭，二妞也點點頭。

“一，二，三，開始！”孫蓮花一拍炕桌，大聲道。

宋春用力往自己左手方壓，二妞呢，藏在左邊衣袖裏的左手捏個大力訣，右臂瞬間灌注了一股大力，任憑宋春使勁兒，也別想扳贏她。

不過為了讓宋春和孫蓮花看出來自己是很費力才不被宋春扳倒，二妞故意讓自己的手腕被宋春壓下去幾寸，然後又扳回來，于此同時還咬着唇，憋紅了臉，讓自己的表情配合表演。

這樣出色的表演，宋春看不出來，孫蓮花也看不出來。

孫蓮花還給兩人加油呢，因為宋春和二妞兩人扳手腕不相上下。一會兒宋春壓下去幾寸，一會兒二妞又扳回來，再壓宋春幾寸，宋春呢，嘴巴閉得緊緊的，臉繃着，額頭青筋都冒起來了，費力地又扳回來一些。

說實話，宋春覺得挺吃驚的，從剛剛握住二妞的手開始，她就不認為二妞的手會有力氣，但是等兩人真正開始扳手腕，她馬上發現自己小瞧了二妞。

二妞的力氣竟然跟她不相上下！

這怎麽可能？

屯子裏一多半的男人的力氣都不如她的，那些女人們就更不用說了，沒有人的力氣有她大。

從小，她就被她爺爺訓練舉石鎖，每當長大兩三歲，石鎖的重量就會增加十斤。

現在院子外面的石鎖足足有八十斤，她每天早晨起來，抓起石鎖都會舉二三十下。

她牢牢記住爺爺的話，要在山林裏讨生活，要做一個進山狩獵就能獵到獵物的獵戶，除了眼神好，靈敏，槍法準，跑得快，會爬樹會游水，還要有力氣。

因為在山林裏遇到有些獵物，比如熊，比如虎，比如野豬，它們可不會靜靜等着你去捉它們，它們有時候會對你發動突然襲擊。那時候你很可能來不及開|槍，要抵擋住它們的襲擊，你就需要有力氣了，否則得話，你連一下都捱不過去，等着你的就只有死。還有就是，當你打到大一些的獵物之後，要把它弄回屯子去，也需要有力氣。

宋春一天都沒有偷過懶，不進山打獵的日子，她是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始終讓自己的身體保持最好的狀态。

今天雖然她進山打獵回來也有點兒累，但還不至于身體狀态比平時差太多，她一開始可是抱着絕對的自信，認為能扳贏二妞的。

然而随着跟二妞過招幾個回合之後，宋春發現要贏她怕是有點兒艱難了。

二妞呢，等着宋春多幾個來回之後，力氣耗盡，再贏她。

看着對面不服氣，憋得額頭青筋冒起的宋春，二妞想笑，好不容易忍住了。

她暗想，小獵戶肯定失望得很，原以為可以輕松贏了自己，自己就離開她家，不用她開口的。

這麽一來，不是希望落空了嗎？

二妞完全有自信，她不想走，不想離開小獵戶的家，就可以一直呆下去，誰也別想讓她走，包括小獵戶在內。

一切都如二妞預料的，宋春跟她扳手腕，拉鋸了四五次之後，終于沒力氣了，被二妞扳倒了。

“二妞贏了？這怎麽可能？”孫蓮花見了大吃一驚道。

宋春額頭都出汗了，她望着二妞喘氣，說：“你真行，看不出來，你的力氣這麽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二妞也喘氣，朝着宋春豎起大拇指：“……春子姐，你才厲害，今天肯定是你進山打獵累了，所以力氣才沒有平時大。而且，剛才我跟你說了那樣的話，我怕輸，所以就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嘿嘿，這才贏了。”

孫蓮花接話：“你們兩個都厲害，二妞，特別是你，我得誇誇你，你有這把力氣，就是俺們屯子裏第二力氣最大的姑娘。有這力氣，什麽活兒都能幹，不用愁吃不上飯。”

轉臉，她對宋春說：“春子，要不你留二妞下來幫你幹活，明年開春，天暖和了，再讓她去找家裏的人……”

話還沒說完呢，宋春已經打斷了她：“蓮花嫂子，你別唠了，現在你過去跟大爺大娘，還有小武哥說，我這就燒水煮餃子了，讓他們過我這屋來吃餃子。”

孫蓮花聞言，很快明白自己話說快了，因為她爺爺可是堅決不同意宋春把二妞留下來。

剛才馬桂花又跑來說了去年王家堡出的那檔子事，盡管她沒能拉二妞下炕，可是宋春聽了那檔子事能不忌諱嗎？

怪不得宋春要截住她的話，催她回去呢。

“好，我這就過去跟小武，還有我爺我奶說，那我先回去了，一會兒再來。”會意過來的孫蓮花站起來讪讪地說。

宋春一邊活動右手腕，一邊說：“去吧。”

孫蓮花推開門走出去時，宋春瞟到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了，知道這是過了下午四點了。

炕櫃的抽屜裏，躺着一只金色的挂表，宋春走過去，抽出抽屜，拿起懷表一看，果然四點過一刻了。

這是她爺爺的遺物，牆上挂着的一杆獵|槍，還有用皮子包起來放在牆角的一個木箱子裏的一杠獵|槍也是。

當年她還只有十一二歲，她跟她爺爺一起進山打獵，打死一只老虎，剝了虎皮，拆下虎骨，她爺爺用虎皮和虎骨跟桃山鎮上的皮貨商和藥材商換了一只金色的懷表，兩杆獵|槍和幾盒子|彈。

懷表據說是英國貨，獵|槍是德國貨，都是好東西。

從此以後，宋春就知道準确的時間了，她能根據天色對應準确的時間，知道山林裏的獵物一天在什麽時間進食睡覺喝水出來溜達。她也有了趁手的武器，火力強大，百發百中，成了林子屯遠近聞名的獵人。

林子屯這邊天黑得早，冬天四點多就天黑，屯子裏的人吃晚飯一般也在這個時候吃。

宋春看完時間，把懷表重新放回去，推上抽屜。

想一想，一會兒趙家人要過來吃飯，二妞穿着這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有礙觀瞻，影響人家的食欲。她就去開了櫃子，從裏面找出來一身自己穿過幾次的幹淨夾衣和褲子出來，遞給她：“吶，這是我的衣裳，顏色有點兒土，又是男式的，還有點兒大，你別嫌棄。”

二妞接過來，問：“給我穿的？”

宋春點點頭：“是的。”

二妞眨眨眼，又問：“我贏了你，你不會覺得沒面子，生我的氣吧？”

宋春搖頭笑一笑：“要是我生你的氣，還會給你我的這一身衣裳穿嗎？你把我當成小肚雞腸的人了啊？”

二妞抿抿唇，輕聲吐出來一句：“你真好。”

宋春很想說，明天要你離開我家，讓你走的時候，你就不會說我好了。

忍下說這句話的沖動，她轉而和煦說起別的話：“我去燒水，你換衣裳吧，換好了拿炕櫃上的梳子梳梳頭，一會兒蓮花嫂子來了，我叫她給你拿根紅頭繩把頭發捆起來，那樣好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