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6

林昊陽一出餐廳就在看手機，和陸媛媛的通話記錄裏，整個通話過程只有二十七秒。對面挂地那麽急，怕是誤會了什麽，他本想着回一個電話過去，又在撥通的前一秒，停了下來。

其實華仔和他說陸媛媛在樓下那家咖啡廳等他的時候，他本身是想去的，可是一想到昨晚她的态度，又狠了狠心。至于為什麽沒打電話，也完全是臨時起意，決定冷靜一段時間，讓雙方都想明白。

陸媛媛不喜歡他，她只是把他當朋友，當同學，甚至當成親人，這件事，在五年前他離開的時候就知道了，正是因為知道，才逃走得那麽狼狽。

林昊陽至今仍能記起最後一次見面，那天他喝了點酒，把人攔在放學回家的小路上。他問她是不是去找自己了，結果被對方的一句“數學老師讓我給你帶卷子”噎住了後面的話。他向她表示自己要去日本，結果對方回了一句“我要回家了”。那些借着醉意鼓足勇氣想要說的話，竟然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她不喜歡他，她拿自己當朋友，這本身沒什麽錯。可錯就錯在，自己喜歡上了她。而這份喜歡，直到得知要離開時，才被逐漸放大。

那個時候年少，做過許多中二期的幼稚事，而對于感情，與其說是愛，不如說是被害怕失去的恐懼占據着。直到身在異國他鄉，孤獨無助襲來，便時常會想起曾經的趣事，思念越是悠久，則情感越發濃烈。

但這些話，仍舊是那麽難說出口。他害怕看到陸媛媛擔憂的眼神，看到她驚慌的臉，也或許，那是一張寫滿了失望的面容。所以嘗試着遠離，嘗試着适應，回到熟悉的地方，也許，對一個人的想念，就不會那麽深了。

可是林昊陽覺得自己錯了，人熟悉一個地方，不過是因為這個地方有讓人熟悉的人，近鄉情怯，怯的又哪裏是一片早已不知變動了多少的土地呢？

昨晚陸媛媛的語氣，就像上學時期拍着他的肩膀，爽朗豪邁地說“這事我自己解決，不用你幫忙。”一樣，他終究在她的眼裏，還是那個林同學吧？

陸媛媛挂了電話，仍有幾分愣神。盡管臉上的笑容維持得從容，但慌忙抓起文件袋的手暴露了心底的不安。意識到這一點，她垂下肩，不安，自己有什麽可不安的？盡管約在咖啡廳的人是自己，可是沒來赴約、甚至連電話都懶得打的人是他啊。但胸口怎麽會有點澀呢？

丁零零的電話聲響，在寂靜的咖啡廳顯得格外突兀，在幾道目光的注視下，陸媛媛大步流星走至門口，才接了電話。

“媛媛啊。”

“媽。”陸媛媛努力扯出一個笑容，卻發現，在這一刻，委屈湧上來更多些，哪怕電話那頭，是年少時期最害怕的唐僧母上。她吸了個鼻子，才道：“怎麽想起來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了？”

“你是不是哭了？”

“沒有，天冷，衣服穿得少了，有點小感冒。”陸媛媛以着撒嬌的口吻哼唧了兩句，“老實交代，你們是不是想我了？”

“誰想你了？”電話那邊嘴硬，過了半晌，“是你爸想你了，他問你什麽時候有空回來吃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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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你爸，你爸！”唐僧母上似乎有幾分不開心，“要是我下廚，你就不回來了？”

“我……”周末可能要加班。

這話沒說出口，陸媛媛話鋒一轉：“我這個周末回去，別忘了我最愛的可樂雞翅和炸帶魚。”

“知道了！”唐僧母上冷哼一聲，再次開始了唠叨模式，“那個，感冒了，吃藥沒，是不是沒穿秋褲，我跟你講，秋褲……”

陸媛媛不記得後面還扯到了什麽，總之挂掉電話，是因為手機快要沒電了。摸着發燙的手機，陸媛媛嘴角微微上揚，似乎，聽到老媽的唠叨以後，一切都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了。試問，有什麽煩心事，能比得上從生活小事談到詩詞歌賦，再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理想？

傍晚的街道，被上下班族排成了一條龍，漸漸閃爍的霓虹燈，映出了兩岸風光。陸媛媛窩在駕駛座上，看着一直沒變綠的指示牌，心中一片寧靜。

周四，放假倒計時兩天。裴雪同志幹勁十足，大有一副你敢打擾我工作，我就和你拼命的氣勢，但陸媛媛清楚，她其實只是想和男友逛街。陸媛媛這邊的任務不多，靠在電腦桌前發呆。策劃案修改好以後就給女魔頭看過了，想起對方贊賞的表情，倒是讓人有幾分心虛。

這樣的狀态，一直持續到下班。走下樓，穿過停車場，陸媛媛的腳步驀然頓住。

隔着幾輛車，林昊陽站在自己的車前，手随意插在褲兜。他今天的穿着一如既往，随意中透着幾分舒适感，分明是簡單的襯衫，依舊令人賞心悅目，套在他身上，硬是将休閑穿出了英氣。

他似乎永遠都是這樣，即使穿着一模一樣的籃球服，在賽場上，也是會讓人第一個注意到他。林昊陽啊，他果然穿什麽都好看呢。他站在這裏，是在等自己嗎？他其實還是……喂喂喂，陸媛媛，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忘了是誰放了你鴿子嗎？

感覺到腳步聲，林昊陽轉身走到她身邊。

“周末有空嗎？”

“有……”空字還未出口，陸媛媛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走神，“有事，我要回去看我爸媽。”

沉默在兩人中間打轉，頓了會兒，林昊陽再次開口：“那你今天能陪我走走嗎？”

“去哪裏？”

“學校。”

車停在一條小道上，周圍是新建起來的高樓，看着陌生的景物，林昊陽嘆了口氣：“好久沒回來看看了，沒想到變化這麽大。”

是啊，變化挺大，陸媛媛上的中學，是市重點，初中部與高中部挨着，旁邊自然也就建起來學區房，時隔多年再來，舊的樓層被拆掉，換成了更高的單元樓，兩側推着車賣薯條炸雞的小販，似乎少了些，換成了一家家餐館和蛋糕店。

看着陸媛媛也是一臉感慨，林昊陽詫異：“你就在這裏待着，平時沒回來看看？”

“沒有，我……”自從畢業以後，就很少來了，因為當年……“工作太忙。”這個理由，陸媛媛聽了都會覺得好笑，學校離原來的住處不遠，不過兩三站路，同在一座城市，即便再忙，怎麽會連回來看看的機會都沒有。

林昊陽點頭，表示接受了這個說法，但至于真正接受了多少，或許連他都不清楚吧。這個時候，兩人似乎保留了一絲默契，可是默契用在這裏，真的叫默契嗎？

教學樓早就息了燈，只有星星點點，約摸是上晚自習的學生。相比之下，隔壁的高層，卻是整齊地點了燈。學校門口的公示欄，貼着歷屆的文理科狀元的照片，整整齊齊貼了一面。

站在校門口，兩人似乎都有些恍惚，直到停留在一處，林昊陽站定，順着視線看去，是一個長相清秀的男孩子，落名程書意，林昊陽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

“那屆理科班的狀元是他，高考時數學滿分，考到了清華。也不知道那家夥怎麽做到的，我用盡全力，也就一百四十多。”看着林昊陽的目光，陸媛媛忍不住調侃起來，“其實，若不是你當初出國了，說不定貼在這裏的人會是你呢。”

是啊，曾經的林昊陽，是個成績優異的學生，在陸媛媛心中，一點不輸給程書意。這句話，雖說是調侃，也是打心底的聲音，帶着三分崇拜，還有三分惋惜。

“不會。”

林昊陽別過視線，不再去看公示欄。他說的是實話，照當時那個狀況，真到了高考，不會有程書意的成績。

“哎！”陸媛媛差過話題，指了指學校對面的操場，“你瞧，操場還有人在打籃球呢。”

八點多的操場，有人還在夜跑，籃球拍地的聲音，仿佛又回到了熱血青春的過去。高三是學習最緊張的時候，很多家長都不希望因為籃球而耽誤了孩子的學業，而林昊陽和程書意等人，恰恰用行動證明了學習和運動，其實并不沖突。

“還記得嗎？你和程書意打的最後一場高中聯賽。”陸媛媛微笑着揚起頭，“那時候你們對上一個強勁的隊伍，所有人都以為，你們會輸。”

“是啊，其實我當時也以為我們會輸。”林昊陽沒有否認，那确實是一支很可怕的隊伍，也正因此，那次比賽，來圍觀的人塞滿了操場，“你當初還安慰我們說，輸人不輸陣，咱們人多。”

陸媛媛笑了笑：“還好，最後那個三分球，少一分，晚一秒，都輸定了。”

“嗯，程書意的球技，不錯的。”林昊陽的聲音有點澀澀的，“你還記得，比賽前你說了什麽？”

陸媛媛頓住，擡頭定睛看向林昊陽：“說了什麽？”

“你說要是贏了，就送我們每個人一份驚喜。”他說這話的時候，神采奕奕，仿佛包裹着濃濃的感情，又不想透露分毫，陸媛媛一愣，随即問道：“我不是送你了一根限量版的淩美嗎？”

是啊，一根限量版的淩美鋼筆，在學生時代，不算便宜，為了買那根筆，她可是下了決心，跑了好幾家店才找到。可是林昊陽的反應，顯然不是想聽到這個回答。

記憶被拉回高中聯賽那天，籃球，就是學生時代最熱血的代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