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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尚在裏間梳妝,妃嫔們閑坐着飲茶,莺聲燕語,倒也說得煞是熱鬧。圍繞的重點,莫過昨兒夜間,甫入宮廷便在衆秀女中初次承歡的姝昭容。
天大的恩寵,瞧着衆人便紅了眼。
瑞芳儀原先是秦作庭為王時從潛邸帶進宮來的,比秦作庭方要大上一歲。眼見着後進的新人的恩寵都越過了自己,情緒愈發的晦暗,就不鹹不淡地恭賀道:“昨兒姝妹妹乘了恩車春鸾,成了妹妹們中間拔得頭籌的,臣妾這廂恭喜了。”
那陸瑾芝本就是個不好相與的,聽了瑞芳儀這邊冷冷淡淡的話,摸了摸小指上純銀的喜鵲登梅的簪花護甲,也沒瞧着瑞芳儀便噎了回去:“本宮只得一個姐姐,前些時日進了宮,是這後宮頂尊貴的。這不,咱們姐兒都需在這候着。”
“姝昭容真是個伶俐人,難怪聖上喜歡的緊。”
仁皇貴妃瞧着瑞芳儀吃了癟,礙于品級不好發作。皺了眉頭,端了茶杯,拿了茶蓋撥了撥茶葉沫,清淩淩地接了話。
陸瑾佩本是梳好了妝,起身欲往外來,聽了幾人的話入了耳,便笑眯眯地停了腳步,四下找了,摸了把瓜子倚在牆上,悠閑地聽起壁角。
☆、辣手摧花好不好(大修)
作者有話要說: 偶又來了,你們在哪裏,給我你們的雙手(づ ̄3 ̄)づ╭?~“仁姐姐羞煞臣妾了,早不敢在府中恣意的時光,臣妾如今也是不負當年了。”
姝昭容偏了頭,撫了撫發間,皇上新賞賜的一支紅翡滴露琺琅步搖,若是羞紅了臉頰,眉梢眼角皆是萬種風情。
仁皇貴妃臉色大變,面上的脂粉瞧着都添了幾分火氣。她看着低眉順眼的衆妃嫔沉聲道:“都是自家姐妹,莫要一時的恩寵,忘了規矩,伺候好皇上才是本分。平日裏頭耍嘴皮子鬥狠倒教壞了下人,失了皇家體統。”
看罷,這才是後宮的合規典範,怒火都燎糊了頭發,也是無動于衷地教訓丈夫的妾室。動辄便是皇家體統,帝王顏面,像自己個的妹子何時才能修煉至此啊。
“是。”衆人諾諾應聲,陸瑾芝冷哼了一聲,偏過頭去。
陸瑾佩瞧不着熱鬧,也只得丢下一半未吃完的瓜子,由兩個丫頭扶了往那沉悶的漩渦處去。
“臣妾參見太後,太後萬安,福壽綿澤。”
福壽綿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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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一片福壽綿澤。
陸瑾佩眼皮抖上一抖,踅摸着苑倦給她上妝的脂粉都掉落了幾層。待這些個妃子走後,用來糊牆甚好,香氣四溢,還應了皇帝主張的勤儉。
“都起來吧。”福壽綿澤的太後笑得忒慈祥,忒和藹可親。
仁典範虛坐在椅上,扯過兩個玲珑剔透的孩子,笑容堆了滿臉,對着陸瑾佩道:“去拜見皇奶奶。”
嘩嚓。
一道晴天霹靂,悶聲不響地敲得陸瑾佩眼冒金星。
丫的,誰是誰的奶奶,誰是你奶奶,老娘是誰的奶奶。
你見過誰家奶奶若老娘一般如花似玉,天真爛漫的。
仁典範,你太過分了。
哀家不喜歡你。
“衍劭,穆寧見過皇奶奶,皇奶奶福澤綿延。”
粉雕玉琢的孩子,童稚的嗓音綿綿軟軟,陸瑾佩一口氣梗在喉口,險些憋死自己。
“來,起來,乖孩子,讓奶奶瞧瞧。喲,可真是俊俏,見着就和仁典……皇貴妃和順貴嫔一般是個有福氣之人。來,東鵲,拿頂好的新鮮果子給哀家的乖孫吃。”
奶奶是這樣的罷,奶奶都是關懷孩子的罷,奶奶都是這般和藹溫和的罷。
原諒她這個新上任的皇奶奶吧,天知道怎麽當皇奶奶的。
仁典範,哀家恨你。
“謝太後賞賜。”
陸瑾佩眯了眯眸子,笑呵呵地看着一屋子賞心悅目的莺莺燕燕,心下頗是不落忍:“皇上是個孝子,自己個操勞國事,還惦記着哀家,讓你們來瞧瞧哀家。哀家知你們伺候皇上辛苦,往後只要夫妻一心,後宮和諧,便是對哀家盡孝。”
往後別來了,哀家謝謝你們。
“太後嚴重了,大靖仁孝治國,臣妾們與皇上夫妻一體,皇上操勞國事,臣妾們在太後面前伺候,替皇上盡孝,也算是國事。臣妾們只是盡孝心,不敢言辛。”
仁典範果然是典範中的上乘,前前後後的國事家事,說得陸瑾佩勉強壓下去的困勁又浮上來了。
她摸了摸乖順的貓,嘴角抽了抽:“如此,哀家甚是不忍,皇上的旨意滿是孝心,你們也不好違背。這麽着罷,哀家打小身子骨就不好,還頗喜愛舞刀弄劍什麽的,進了宮倒是也拿不起來了,心中又惦念不已,日後你們的晨昏定省就不必,前往武職女官的演武場,替哀家瞧瞧耍耍那些刀劍什麽的,哀家就心滿意足了。”
“……”
壽昌宮一片寂靜。
就連仁典範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東鵲和苑鵑是知曉內情的,這方低了頭,死死攥住自己的衣角,咬緊了下唇,才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遙遙地看過去,像是感嘆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慘遭太後辣手摧花,因為同情而紅了眼眶。
唉,讓這些美人身心備受折磨原先也不是本意,看得哀家好生心疼,不由感嘆,陸瑾佩你太不是人了。
“皇上日理萬機,後宮莫要給皇上添麻煩才好。你們去演武場耍弄刀劍,體魄會強壯很多,伺候皇上也是便宜許多;另一則,前些時選秀之初,皇上還向哀家感嘆,欲尋武藝不俗,善體人意的妃妾……”
滿屋子女人的眼睛就是一亮,讓陸瑾佩甚是悵然,果然還是皇上這塊上乘的紅燒肉有用處啊。
尋日裏頭安靜柔軟的女子再也坐不住,東鵲還未将教演的武職女官尋來,一群宮妃就下了演武場,速度快得讓陸瑾佩咋舌,深深覺得愛情的力量是那麽的強大。
五月裏的天氣,微微的有些暑熱。
一群短打衣衫的宮妃在演武場上很是勤奮賣力地耍弄刀劍,原先撲蝶采花的纖纖玉手甫一握起刀劍還嬌呼低嗤;如今兩日一過,甚是有模有樣的交手。
平日裏頭鬥得像烏眼雞一般的妃嫔,終于尋到了報仇的機會,雖不能痛下殺手,但是好歹也能讓你受個傷,跌個跤;再不濟,弄得你妝殘發斜的,滿臉狼藉,也是出了胸中的一口惡氣。
因此,宮妃對于太後娘娘提出來,下演武場舞刀弄劍的事情,由原先的排斥到後來的甚為感激,每日去得更加勤奮了。
所以,秦作庭最近很憂郁。
原先每每下朝,就能瞧見如花似玉的美人,溫香軟語,嬌嬌弱弱,看着讓人心生憐憫,恨不得拉過來狠狠疼愛一番。
如今,每日瞧見的,全是清一色的短打武裝嫔妃。而且面色如蜜,身上全是厚厚的塵土,隐隐有了肌肉的架勢,手中握着把刀劍,發髻散亂,大有下一刻,一群如叫花子一般的兇猛女子就會沖過來,氣勢洶洶地把自己拉過去狠狠疼愛一番的模樣,太吓人了。
後宮禁庭,五月裏頭最常見的,便是皇帝的銮駕每去一處宮裏停不了幾刻,便倉皇逃回勤政殿。
大內總管太監段靂時常覺得皇上用驚懼的眼神望着宮女,好久才能安下心來,繼續批閱奏折。
陸太後在壽昌宮的寝床上,聽了東鵲和苑鵑的回禀,在兩人無窮無盡的白眼裏,笑得鑽進被子不肯出來,因此淺眠的症疾也是好了很多。
直到有一天,陸瑾佩再也笑不出來。
源自于那日,她心血來潮,起得早早的,決定去欣賞自己的碩果,驚呆了壽昌宮一幹宮人。
煙塵四起的演武場,女子的喊殺聲震天,一群武職女官默默地立在場邊,面無表情地守衛場中的貴人。
陸瑾佩一直認為她們定是在心裏憋笑的,只是礙于臉面不好發作。
她萬沒想到,秦作庭下了朝會往這裏來。
此舉不過是為了讓秦作庭心中痛苦,看着原先如花似玉的美人,想吃吃不了的感覺,以報複他下旨讓人請安,想睡睡不了的憂傷。
咳,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這些妃子成日裏頭,無事生非,打罵宮女,人前笑臉,背後一刀,防不勝防。每每報到她這,心煩意亂地處理女人間的瑣事,叫苦不疊。這不給這麽一個機會,讓她們有施氣性之處,好歹增進一下妃嫔的感情,雖然成效不大,但是也算她的一片好意。
然而,有人偏偏給她添堵。
比如秦作庭之流。
他下了銮駕,向她行了禮,便直直沖進演武場,把場中渾身塗得最為髒亂的姝昭容拉過來,抱在懷中,共乘銮駕,絕塵而去,留下演武場上目瞪口呆的衆人,遲遲回不了神。
陸瑾佩百思不得其解,皇上,你國號重口味嗎?
苑鵑覺得自家小姐被打擊得很傷心。
尋日裏頭片刻也是閑不住的,追着貓四處跑。雖說不出壽昌宮,但是好歹喜氣洋洋的,在假山石塊或者是草堆樹上竄來竄去,雍容華麗的宮裝被刮得亂七八糟,是很有失體統,讓人頭疼;不過,要比成日倚在美人榻上做西子捧心狀好的多,因為這樣,她和東鵲都覺得太後娘娘很對不起她那張臉,看着太礙眼了。
太後是個美人,而且是個絕色美人,膚色白皙,嬌嬌小小的面龐,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惜;眉宇如畫,一雙婉轉靈氣的眼眸,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所以絕色美人任何形狀都是好看得緊。
比如頂着一頭亂蓬蓬的頭發,從一塊假山石頭後面把貓抱出來,貓爪子還勾住太後身上那件牡丹紅的貢煙羅十二幅天香裙,瞧見了就會特別欣賞太後的溫和善良,特別想把惹事的貓揍上一頓,誠然是因為太後想給貓塗上胭脂才釀成得這一慘絕人圜的景象。
眼下,這位美人孤單地坐在紅漆雕花窗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懷中的貓,皺着眉頭,讓人看着煞是心疼;那貓卻睡得很悠閑,毛絨絨的尾巴在美人膝頭掃來掃去;美人呢,渾然不覺,只是憂傷的望着窗外。
這時一群灰撲撲的鴿子撲棱棱地從院外飛過,憂傷的美人眼中劃過一抹精光,拍了拍貓:“去,給老娘捉一只回來,要活蹦亂跳的。”
東鵲和苑鵑默默地對望了一眼,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自從皇上從演武場把灰頭土臉,鴿青色短打的姝昭容郎情妾意地領了回去,太後就被深深地打擊到了。
着實想不明白,本來一箭雙雕的計劃,教訓宮妃,外帶為皇上添堵。
明明完成的很好,卻只打中了一只雕,另一只雕歡快地飛走了,臨走之前還特別得意地說,哈哈,這是我情敵,多虧你把它抓住了,謝謝啊。
你說,身為後宮之主的美人太後能不憋屈麽。
更甚者,姝昭容自從進宮便受盡萬千寵愛,太後是姝昭容的姐姐,自然會有宮妃借着各種事由旁敲側擊,邀寵獻媚,哭訴加詢問如何讨得皇上歡心。每每從演武場回來的宮妃收拾的花枝招展,殷勤地來向陸瑾佩請安。
陸瑾佩成日被兒媳婦們的脂粉味熏得頭昏眼花,不絕于耳的莺聲燕語,連保養的很好的頭發絲躁火的都要立起來,偏生發作不得,皇權聖旨壓死人啊;而且,東鵲那小丫頭待衆人走後,歡天喜地地收集齊娘娘們抖落一地的脂粉,還特別讨喜地問陸瑾佩糊哪裏的牆。
因此,太後格外地讨厭灰撲撲的東西,尤其是活蹦亂跳的灰鴿子。
這種西子捧心的凄美狀況,好歹在皇上的壽宴上收斂了起來,讓苑鵑東鵲一幹為太後操碎了心的丫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穢亂宮闱要不得(大修)
作者有話要說: 1月1號最後一波,明天繼續喲,各位晚安!O(∩_∩)O哈哈~新皇秦作庭過了六月初二,便有二十三歲。因為明昭皇殡天不久,不宜大肆置辦壽宴,撤了彩棚和喜燈,連宮中往日裏九座戲臺也只開放了兩座,在嗣音閣裏留了金殿,擺放官員的壽幛和壽禮。
辰時剛過,皇帝和太後的鹵薄便從儀天殿出發。
犀牛車有六,飾以金裝蓮座,香寶鞍韂,在鹵薄最前;又有導者六人,馭者六人。導駕清游隊十二人,後士兵十二人執龍旗分列兩排,再跟指南車,記裏古車,白鷺車,鸾旗車等;右丞相褚遂安奉引,鎮國将軍陸執參乘;随後便是皇帝和太後的玉辂,前後三十六駕士簇擁,左右衛将軍護駕,随侍了佩劍的金吾衛和輕袍宦官;後有宮人執了各色團扇,孔雀扇,方扇,黃麾,绛麾,玄武幢;最後的護衛依仗随了頭戴兜鍪,身着铠甲,手執刀劍的左右廂步甲共二十八隊,八百四十人一路浩浩蕩蕩先往太廟拜了先帝,後又往早已備下壽宴的嗣音閣裏來。
陸瑾佩透過玉辂的紗簾,瞧着外面樂呵呵的宮人,沿途給各位參宴跪拜的臣子送去壽桃和壽糕,那模樣頗有幾分彩衣娛親的味道。
瞧這儀仗,瞧這排場,瞧這威武浩蕩,瞧得她都有些心癢癢,虛榮心高漲。
所以說,那麽多皇親國戚甚至平民百姓擠破腦袋,殺出一條血路都要登上那至尊的皇位;即使登不上,也要在那條不歸血路上作一塊稱職的墊腳石,拱着後輩玄孫什麽的,往上走上一走,說不定哪朝哪輩的就成了千古一人。
譬如陸家或是傅家。
就算在黃泉地獄的,也能揚眉吐氣一把,瞧,老子雖然是鬼,但是鬼也是有等級的,皇親國戚哎,最頂端的鬼,要得就是這個氣度和尊嚴。
這麽瞧着瞧着,就瞧見了随侍在玉辂邊上的傅堯徽,陸太後腦仁疼得一頭磕上硬邦邦的車架,算是給人一招呼。
回頭就對上了秦作庭似笑非笑的眼神:“安平世子可真是癡情。”
陸太後呵呵幹笑了兩聲,就聽外面傅堯徽道:“娘娘仔細鳳體。”
“……”陸瑾佩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耳邊還有一道魔音:“難怪安平世子總是陰魂不散,感情早想着母後有這麽一招。”
“……”哀家能不能打死這個不肖子孫。
到了嗣音閣,随着壽星四處瞧着大臣獻上來的壽禮,天南海北的,奇珍異玩,陸瑾佩很是納悶,成日裏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這些龌龊之輩,是從哪裏尋來這些個東西。
看看前方尊貴的繼子眼中止不住大放異彩的贊賞,太後娘娘就很是鄙視。
再瞧瞧進獻的壽幛,陸瑾佩更為鄙視。
蓬壺春到,大德必壽。
秦作庭有德麽?好像沒有罷,應該和這個沒有關系,寫這個作甚,谄媚。
桑弧耀彩,俾壽而康。
一介武夫,用得着這麽好的詞麽,誰寫的,佞臣。
……
秦作庭回過頭來,瞧着盛裝的小繼母,抱着只貓,眯着眼眸,仔仔細細地瞧着壽幛,嘀嘀咕咕不知在說些什麽。
那貓看到他,慵懶地張開嘴打了個呵欠,似是嘲笑般地轉過頭去,讓秦作庭很是憤懑:“母後,有何指教?”
他就是瞧不得她好過,她不招他,他卻耐不得寂寞,這種人和他爹一個德行,欠打;偏生的一張臉,樂開了花似的,真是十分的不應景。
“哀家瞧着皇兒的臣子甚是忠心,很是欣慰。”
“……母後欣慰就好,這是兒子的本分,倒是母後覺得哪些臣子很是忠心。”
“皇上說笑,哀家一介弱質女流,哪懂得這些國家大事;況且後宮不得議政,老祖宗留下的規矩,哀家作為太後當謹言慎行。”
“母後所言甚是。”
在自己壽辰當日還讨打的皇上,頗為優哉游哉地打開他的風雨江山萬裏扇,豐神俊朗地看着陸瑾佩:“兒子聽聞母後近日不大安枕,已宣了太醫備下,待母後得空可宣來瞧上一瞧,萬要保重身子。”
看吧,此類貨色,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豈是揍上個一兩頓便能解氣的。果然不能平白無故撿兒子玩啊,天上掉得不是餡餅也就算了還來上一鍋滾油,折騰得你外焦裏嫩,完了還問你舒不舒服。
“皇上日理萬機還要憂心哀家,真是有心了。”有心把哀家氣死才能罷休。
“兒子應該的,母後身子不好,當然要多用點心,母後請。”
用心你個頭。
熬過了一波一波諾諾地唱和和虛假的恭維,教坊司的樂人在丹陛下吹拉彈唱,君臣同樂很是熱鬧。
皇帝陛下殷情又周到地夾了一箸才擱在自家後娘的碟子裏:“母後頭一回吃這些宮宴,可是不大習慣?”
陸瑾佩瞅着面前基本未動過的飯食,端莊有禮地笑道:“自然而然地也就習慣了,皇上孝心可嘉。”
“母後不必客氣,朕伺候母後當盡心盡力。”說罷又接二連三地夾了好些,一時間連靠近些的朝臣都頻頻側目。
陸太後欲哭無淚地看着眼前越積越多的飯菜,誠然她會瞧着陛下手裏的筷子給她夾完菜又塞回了自己個兒的嘴裏,還看好戲似的朝她挑了挑眉頭。
陸太後心裏愈發地堵了。
偏偏還有這麽一位三朝老臣敬了一杯酒:“陛下和太後真是母子情深,臣敬陛下和太後一杯。”附和者一波又一波。
別以為哀家聽不出你是在諷刺。
陸瑾佩硬着頭皮吞下了那溢滿碟子的菜,便尋了個理由悄默聲地離開壽宴,撇下宮侍獨自一人往嗣音閣後安谧的禦花園裏去消食。
如今天色未晚,天邊餘霞似火,散成堆錦羅绮;園中花木繁盛,芳菲染盡六月色,古柏老槐,奇花異草,幽香撲鼻,生意盎然;星羅棋布的亭軒閣殿掩映其中,縱橫交錯的卵石小徑,盡頭卻不知通往哪處豁然開朗的幽境。
只能說瘟神一家端的太會享受。
一路轉悠過太湖石疊築的山勢險峻,磴道陡峭的石山,隐隐能聽得見嗣音閣吱吱呀呀的鼓樂之聲,與前殿不同,這廂卻是鬧中取靜的恣意之處。
腳下小徑兩側攏了碧玉翡翠似的河柳,微風過處,帶了繼續躁意。不知是酒意上湧還是夜色朦胧,陸瑾佩瞧着印在河面上微晃的垂柳,迷迷糊糊地覺得像是一塊水洗似的玉佩,招招搖搖置在那處。
四下無人,索性在柳樹下尋了塊幹淨之處席地而坐,剛想眯會,卻瞧見小徑前頭走來一個行色匆匆的年輕男子,錦衣華服,四下張望着。
趕得真是巧吶,是個熟人,還是個翩然如玉的熟人。
陸瑾佩倚在樹下,看着那男子瞧着她席地而坐驚愕的眼神,無謂地挑了眉頭笑呵呵地道:“安平世子,少見少見,多怪多怪。”
曾經的百轉柔腸,一腔熱血,再起不了半點漣漪。
“傅堯徽見過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安平王府世子傅堯徽,想當年多麽的意氣奮發,為了他那張臉,滿京城的姑娘都能從城南一路狂奔到城北。
陸太後未出閣之前也是那狂奔大軍中的中流砥柱,人盡皆知。
她總是希望傅堯徽有朝一日将她擡進安平郡王府,白頭偕老。
扼腕的是,人家安平世子對她除了厭惡就是憎恨,将她置之不理,和自己的心上人陸三約個黃昏後,還要她來背黑鍋,為了這事不知道被陸老爺子揍了多少回。
可惜的是,先皇不甘寂寞地要陸三進宮,安平世子用慣了她當替罪羊,自然無比順手,軟的不行來硬的,一把劍就刺進了她的肩頭。
賭了氣的日子大多是在磨皮削骨,疼得肝腸寸斷,恨不得拿把刀解決了自己了事,每每瞧着肩上的傷就下不去那個狠手。
再後來,身上一點疤痕都沒有了,前情往事也忘幹淨了。
時過境遷,傅堯徽為了心上人免于苦難,最終将她擡進了皇宮。
不過話說回來,如今他這麽如喪考妣的悲憤眼神是幾個意思。
“客氣客氣。”
傅堯徽仍是恭敬地躬身施禮,略微愣怔才踯躅着問了聲:“娘娘……怎麽到了此處?”那眼神頗有幾分焦慮和擔憂,好似哀家常日裏偷雞摸狗、圍追堵截的毛病又犯了似的。
“哀家吃飽了來賞個景,怎麽,妨礙了您老?”
“堯徽不敢,娘娘恕罪。”傅堯徽好看俊臉白了白,俯身請罪。
傷感或是喜悅,皆不是陸太後每日愁白了三千青絲,費心費力琢磨讨好的了。如今,哀家委實覺得自己個以前甚是矯情。
陸瑾佩拉了拉衣袖,撐着腮歪頭看他,還是好看的叫人讨厭。
這天下好看的男子,只忙着長臉了,都讨厭得緊。比如秦作庭,比如眼前這位。
“恕你無罪,起來吧。”
瞧瞧哀家多麽的善體人意,嗯,哀家是個好人。
傅堯徽起身,攥了攥拳頭,頗為傷感地瞧着陸瑾佩:“……太後,最近還好麽?”
幾個意思,攥拳頭是幾個意思,哀家應該回答好還是不好?回答錯了,便要在這荒無人煙之地,對哀家這個弱質女流揮拳頭麽。
傅堯徽,你簡直欺人太甚。
“怎麽,哀家若是說不好,安平世子準備要和哀家穢亂宮闱麽?”
“……”
“阿佩,對不起,那日……我後悔了,我去尋你,可父親不允,我只能眼睜睜地瞧着你嫁給先皇,我……”
傅堯徽臉白來又白去,蹲下身子,湊近了陸瑾佩,好看的眼眸中俱是悔意,連攥着的衣袖都抖了兩抖,瞧得真叫人好生心痛,可惜哀家一百個不信。
“……這都是命。”陸瑾佩不着痕跡地往樹幹後縮了那麽兩下,命中注定當有次桃花劫,真特麽的倒黴啊。
“我不信命,阿佩,我要帶你走。”傅堯徽信誓旦旦地說着,痛心疾首地将她左望一眼右望一眼,伸手來拽她的手。
“走哪兒去,傅堯徽,你腦袋被驢踢了?”
這一個兩個的,坑哀家難道就這麽有趣,排着隊地來,一會排成坑字,一會排成死字,不叫人省心。
☆、一枝紅杏要出牆(大修)
作者有話要說: 天朗氣清來一章,真的沒人看嗎,好傷心的說,大家都出去玩啦?開心喲!
求收藏,求花花,鞠躬!O(∩_∩)O
傅堯徽面上卻一片明媚和喜悅,滿滿地都是興奮勁,也不避諱地纏上陸瑾佩的腕子,語無倫次地道:“阿佩,我不管了,綱常禮教我也不要了,我帶你走,你去哪我都随着你,好不好,只是,你別再離開我。”
一臉的痛心疾首,一腔的肺腑深情,可哀家心裏除了釋然,什麽都沒了。
“傅堯徽,安平郡王府怎麽辦,鎮國将軍府怎麽辦,再次點,陸三怎麽辦?”哀家如今是有多好的修養,才能對着這個滿腔熱血要坑死哀家的人諄諄教導。
“阿佩,我喜歡你,你進宮是我的錯,我沒有一天不在後悔。我不能把你留在這後宮,眼睜睜地看着你毀了。”
陸瑾佩掙紮了兩下,奈何這人武功高出她許多,只得頹敗地任他牽着:“說得話怎麽聽不進去呢,你拉着當朝太後走了,這事能一了百了麽?”
“我現在心裏裝不下那些事情,滿滿的都是你。”傅堯徽一改往日的冷情冷性,極是火大地對着陸瑾佩嘶吼。
哀家虎軀一震,趁熱打鐵甩開這人的手,心裏多少有些荒涼。
直到那日她去見他,瞧着他手中的劍,都不肯相信他要她去給陸三替嫁,替他喜歡的一個女孩子,在大好年華嫁給一個瀕死的老頭。
從那時候開始,就告誡自己,這輩子都不能再回頭了。
別說如今不能和他一道走,即便可以,她也沒那個閑情逸致。
“傅堯徽,我是當朝太後,你表弟的繼母,你覺得我們怎麽能夠心安理得地站在一堆人的血肉之軀上過我們的日子;而且,我進了宮,昨日種種已死,連對你也一樣。”
“我不在乎,阿佩,以後我會對你好,我等着你,多久都可以。”傅堯徽又急白了臉,皺緊了好看的眉頭極是深情地望着她。
還沒等陸太後對此番深情有所表示,就聽着身後頭有人清了一聲嗓子道:“咳,皇上駕到,姝昭容到。”綿延起伏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在場的所有人聽到。
不得不說,這太監做到總管也不是常人能勝任的活,更別提做瘟神的總管太監,那得有多大的心啊。
陸瑾佩也不好再堂而皇之地席地而坐,在傅堯徽俯身行禮之前,便很是端莊賢淑地從地上起身,順勢拍了拍身上的土,抱着貓裝模作樣地看着笑得頗有夫妻相的兩個人。
“太後,這是和安平世子在做什麽?”
瞧瞧,沒腦子的姑娘不管去了哪,誰在身邊,都擋不住一心一意要在腦門上貼着三個字。
笑得嬌嬌嬈嬈,在夫君和姐姐面前就大義凜然地選擇了前者,興師問罪來了。
“你猜。”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好時光,不如猜一場。
“……”
陸瑾佩微笑着眯眸,看着陸瑾芝瞬間扭曲的月貌花容,心情大好。
“母後和安平世子是舊識?”
舊識,這個如此坦蕩蕩的詞被秦瘟神一說,便有了幾分朦胧婉轉的暧昧之意。
瘟神就是瘟神,老了一歲也是個不折不扣的老瘟神。
“皇上以為,怎麽才算得上是舊識?”陸瑾佩瞅了俯身裝傻的傅堯徽一眼,又向秦作庭望了過去。
秦作庭的目光在傅堯徽與她之間來回逡巡甭提有多麽的熱絡,若是不回敬一番,倒顯得她氣短。
“舊識麽?兒子孤陋寡聞,不知是何意,因此還請母後不吝賜教。”
文绉绉的話也改變不了您那一身瘟神的氣質。
秦作庭搖着扇子一臉惬意,身旁嬌羞的陸瑾芝也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傻姑娘,雖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你這連盆都不帶收回來的架勢,讓哀家很是憂傷。
“皇上博通經籍、博學洽聞、博古通今,都對這麽一個舊識都束手無策,哀家一介深宮婦人,又能如何。哀家說得可對,安平世子?”
你都要和哀家穢亂宮闱加私奔了,哀家好心好意地拖你下水也不算過分。
傅堯徽萬萬沒想到陸瑾佩繞來繞去把自己個兒給繞進去,一時間的迷茫和錯愕,待瞧見秦作庭似笑非笑的眼睛,便是一個激靈,忙低下頭去回道:“皇上和太後娘娘說的對。”
哎,只長臉不長進,也不聽聽秦瘟神都說了什麽,你就說對,一窩歹鳥;金殿裏的壽幛是你小哥寫的吧,谄媚。
陸瑾芝聞言,妩媚地從袖子裏尋出一張香氣撲鼻的帕子,柔柔弱弱的按在唇邊笑道:“太後這是和安平世子打……”
言還未盡,便張口結舌,再說不出半句話來,一張姣好的面容瞬間通紅,惡狠狠地瞧着笑眯眯的陸瑾佩,陸太後一身薔金曳地望仙裙,廣袖上綻放的芍藥花不着痕跡地擺了幾擺。
秦作庭分明發現陸瑾芝身上滾落下一顆細小的石子,悶聲掉進繁茂的草叢裏。
“姝昭容這是怎麽了,不勝酒力麽,晚上皇上可怎生是好。段靂還不伺候皇上姝昭容回宮安寝。”
陸瑾佩臉不紅心不跳地說着暧昧的話,還有意無意地瞟了二人一眼,手裏的帕巾子甩的都見了響,若不是看着像急的眼淚險些掉下來,以為要就着帕子把人轟走了。
缺心眼的孩子喲,讓人操碎了心。說你傻,還真格的在自己個兒身上捅兩刀瞧瞧見不見血,臨了還淩遲一會陸家。
“段靂,沒聽見母後的話,趕緊用朕的銮駕送姝昭容回宮。”
“是。”
段靂一溜小碎步,噠噠噠地喚來銮駕,噠噠噠地帶着氣得面目猙獰的陸瑾芝消失在禦花園裏,留下莫名其妙的三個人面面相觑。
秦瘟神,聽不懂人話麽,哀家是讓你倆一塊,一塊,不懂什麽是一塊麽?那你們倆平時是怎麽一塊……
哎,哀家是個純潔的人,就是嫌你倆鬧心。
“傅堯徽,你也退下。”
“是。”哎,傅舊識,你別走啊。
秦瘟神,你要作甚。
夜幕森森,幽暗小樹林,孤男寡女,這時辰,這地點,這人物,正是壞事的作案現場。
秦作庭往前欺身了幾步,面帶微笑着把如臨大敵地陸太後給逼到樹幹上倚着,喟嘆一聲道:“子曰:天蒼蒼,野茫茫,一支紅杏出牆來。母後,你說這詩是不是極好?”
“……哀家沒聽過。”好你個大頭。
皇帝陛下眯了眯眼睛又道:“啊,子又曰:兩只黃鹂鳴翠柳,一枝紅杏出牆來,這個如何?”
“……還是沒聽過。”陸太後反正躲不過去,索性倚在樹幹上聽他胡扯。
“子還曰:兩情若是久長時,一只紅杏出牆來。這個是不是最應景的?”
“……這是哪位子說的,可以去死了。”聞着若有若無的瑞腦香,陸太後覺得額頭直跳,氣得牙都在哆嗦。
“哦?朕如今終于覺得母後昔日說的那句話很是……不妥。”
陸瑾佩彎起眉眼,笑意不善。
“母後是個有故事的……嗯,婦人。”
說誰婦人,誰是婦人,你婦人,你全家都是婦人。
老娘年方十八,青春年華,國色天香,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連殺人越貨……咳,刀槍棍棒也是個中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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